汽車很快到了建設委員會馬路對面,鄔春陽將車掉了個頭,沒有着急進去,而是看了看後面,確定身後乾淨這才快速開進了大門。
他們剛一進去,立刻就有人將大門鎖上,看來這裏已經被歸有光接管了,就是不知道他用的什麼名義和藉口,有沒有驚動到日諜。
「走。」
左重等汽車停穩,直接跳下車往樓上走去,一邊走一邊看着手錶,差一分鐘到6點,算是趕上了,不知道閔苹將情報投放了沒有。
走着走着,他發現大樓里空無一人,這應該是歸有光的安排,這個傢伙這次倒是聰明了,不然這麼多陌生人出沒,有暴露的風險。
當他走到二樓的時候,有一個小特務迎面走了過來,小聲匯報道:「科長,目標剛剛接近死信箱,暫時沒有發現可疑的目標出現。
歸長官沒有安排貼靠偵查,只是在這裏、交通兵團、陸軍監獄,這三個地方建立了監視點,對方只要出現就一定在我們的視線里。」
左重恩了一聲,歸有光的安排還算合理,從三個方向將死信箱圍住,無論天府從哪個方向去回收情報,都在情報科的監視範圍內。
反正不準備進行跟蹤,貼靠偵查沒有意義,鍛煉了這麼久,大光頭總算學到了一些東西,要放在以前,他能派人坐在死信箱旁邊。
「到了,科長。」
前頭領路的特務停下腳步,伸手推開了一扇門,裏面是一間面積巨大的會議室,北側開了一長溜的窗戶,上面胡亂掛着幾張窗簾。
而歸有光就躲在其中一張窗簾後,只見他半蹲着扶着窗台,右手拿着望遠鏡,鬼鬼祟祟的看着西北方向,連左重到來都沒有注意。
其他特務則全部躲在會議室東南角,那裏是一個視線死角,周圍沒有建築可以觀察到,比如天府可能藏身的中央醫院,幹得不錯。
特別是這些窗簾的佈置,頗有些虛實之道的意思,如果將所有窗簾掛上,可能會引起對方的警惕,至少會讓對方多看這地方幾眼。
只掛幾張就自然多了,猛的一看會議室空空如也,沒有人會對一個空會議室感興趣,夭壽了,一個光頭不玩槍法,玩起兵法來了。
左重感嘆了一下,彎着腰順着牆壁走到歸有光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說道:「怎麼樣了,情報投放了沒有,有沒有可疑情況。」
歸有光頭也不回道:「正在投放。」
左重對他的反應不以為意,天大地大任務最大,也掏出望遠鏡看了過去,很快找到了閔苹的影子,她正步態正常的貼着圍牆走着。
透過望遠鏡,甚至能看出她的情緒不錯,沒有一絲絲緊張,當走到一顆大樹旁邊時,閔苹蹲下擦了擦皮鞋,右手微不可察動了動。
「投放了。」
左重自言自語了一句,接着立刻調轉望遠鏡,對着東北方向的中央醫院看了果去,如果天府在那裏,現在一定在觀察附近的動靜。
可是看着醫院三樓和四樓密密麻麻的窗戶,他知道想靠這種方法找到人不現實,對方可能在任何一扇窗戶里,根本確定不了位置。
天府不是個雛,在觀察的時候不會忘記反光和反監視,他只要不緊貼在窗邊,躲避周圍建築物的觀察視角,別人看不見他的動作。
「不用管閔苹,全力監視死信箱,天府藏的再好,也得來取情報。」左重想了想,低聲命令歸有光,他就不信對方還能隔空取物。
「沙沙沙。」
兩人身邊傳來微弱的腳步聲,來的是鄔春陽,一塊窗簾擋不住三個人,他便躲在了旁邊的窗簾下,用手圍着嘴巴小聲的說了一句。
「科長,我看過了,大樓里的人都走了。」
「好,繼續觀察。」
左重先是點了點頭,而後好奇的問歸有光:「你用的什麼藉口,建設委員會可不是小衙門,他們能給你這個面子,沒有暴露目的吧。」
歸有光嘿嘿一笑:「我跟他們說有刺客跑到了這裏,讓他們提前下班,由我們進行搜查,放心吧,事關委員長,他們絕對不敢胡說。」
真有他的。
左重犯了個白眼,現在刺客案就是危險品,誰碰誰炸,沒人敢在這上面開玩笑,也就這傢伙敢造這樣的謠,不過這樣才是歸有光。
三人在窗邊蹲成一排,這一等就是半個小時。
左重的眼睛都看酸了,死信箱附近人來人往,但是沒有人彎腰,更沒有人在大樹旁邊停留,難道他們暴露了,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他敢肯定閔苹住所的安排沒有問題,所有人員全在室內執行任務,天府不可能發現有人在監視,除非天府已經知道閔苹已經投降。
左重的臉色不太好看。
但仔細想了想,他排除了這個可能,天府要是知道閔苹投降,剛剛絕對會一槍打死她了,一個潛伏多年的間諜投降,危害太大了。
以日本軍方情報人員的作風,他們不會讓閔苹見到第二天的太陽,甚至在閔苹昨天回家或者今天走出國民政府,她的小命就沒了。
那麼天府在耍什麼花招,情報的時效性很高,應該儘快回收,沒有把情報丟在死信箱的道理,而且這種鬧市區的死信箱並不安全。
來來往往的行人,打掃衛生的僧人,歸家的頑童都有可能發現樹洞裏面的情報,他就這麼確定不會有人會把情報當成廢紙拿走嗎。
歸有光壓着嗓子:「科長,現在醫院已經下班了,要不要安排人在醫院門口等着,對出來的人員進行拍照,就是光照條件不太理想。」
此時天色慢慢的變暗,落日最後的餘暉照進會議室。
左重忽然愣住了,隨即低聲罵道:「MD,這個狗東西是在等太陽下山,到時候可視距離變低,我們就只能選擇在死信箱附近蹲守。
可是咱們一旦這麼做就變成了敵暗我明,怪不得要把投放時間定在6點,他這是算好了金陵的落日時間,這個傢伙的文化素養很高。」
金陵夏日的落日時間在6:30分,其它季節天黑的更早,調查死信箱只能提早入場,日諜在暗處同樣可以觀察到附近的異常情況。
天府給自己找了一個最高明的幫手—大自然,任憑情報科和左重有萬般厲害,也敵不過大自然的力量,這個時代可沒有夜視設備。
從這一點看就知道天府的受教育水平不低,這個時代沒有經歷過信息大爆炸,想知道落日時間,必須要有專業的訊息渠道或書籍。
「科長,怎麼辦。」歸有光想完撓了撓頭。
鄔春陽主動請纓:「要不我一個人去看看。」
左重斬釘截鐵道:「所有人原地待命,寧願放棄這次機會也不能動,對方一定在觀察,倉促之間的行動,很難瞞得過職業情報人員。
這傢伙就是想把監視人員逼出來,現在閔苹在我們手裏,對方總會出現,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看看誰的耐心更足。」
左重恨恨想着,只可惜手機沒有夜視功能,不然他非得讓天府知道什麼叫科學技術是第一....,這麼看來,死信箱位置同樣有門道。
大樹除了作為信箱標記,也可以遮擋月光,天府在用所有方法降低自己被觀察的可能,就像是一隻躲在陰暗中,見不得光的老鼠。
鄔春陽和歸有光對視了一眼,也只能如此了,就像是科長說的,貿然行動會被發現,貼靠偵查也會被發現,除了等待沒別的辦法。
「繼續監視。」
左重說完舉起望遠鏡,趁着還有最後一絲光亮,他把目光放在了昆盧寺周邊的建築物上,看看能不能從其他途徑找到天府的蹤跡。
比如電燈廠、建築委員會和中央醫院圍着的這塊土地,直到護城河岸邊,這上面就建滿了各式各樣的平房,住滿了各式各樣的人。
中西合璧的小院,那是建設委員會官員的官邸;看着破破爛爛的是電燈廠工人的宿舍;普普通通的是衛生署低級職員的臨時住宅。
這些建築涇渭分明,各有各有的進出通道,寬的鋪設水泥,可以走汽車;窄的鋪了炭渣,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很有民國范。
要不是建築層高太低,看不到河對岸,天府藏在這裏的可能性更大,現在閒着也是無事,不如找找其他線索,至少熟悉熟悉道路。
恩?
左重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中年人,此人穿着一身得體的中山裝,左胸別了一枚果黨黨徽,手裏提着公文包,像是個果黨政府人員。
他大步流星的走在炭渣路上,熟練的跳過水坑,沒有任何不適應的樣子,連褲腳沾上了泥點也不在乎,想來是經常走這樣的道路。
問題是水泥路和炭渣路平行,兩者相距不遠,不管去什麼地方都是差不多的路程,不走水泥路走泥路,果黨有這麼接地氣的幹部?
不多吧?
左重來了興趣,繼續監視起對方的動作,隨即有了更多發現,此人在每個路口都會停下腳步,要麼是整理衣服,要麼是拍拍褲腿。
動作看上去非常自然,停頓的時間也非常短,普通人看見只會覺得這是一個體面人,但作為情報人員,左重知道對方這是幹什麼。
這是標準的反跟蹤。
更讓人意外的是,在他持續監視了一段時間後,對方竟然好像發現了他的存在,看似無意的轉了轉頭,觀察起建設委員的大樓來。
難道這個人就是天府,左重慢慢收回目光,便想通知身邊的鄔春陽和歸有光注意觀察,可對方隨後的動作,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只見此人站在建設委員會的一處官邸前,有節奏的敲着大門,很快大門打開,然後對方閃身鑽了進去,天府會跟其他成員見面嗎。
不太可能。
那對方是什麼人,左重不動聲色的將官邸的位置記下,決定暗中查一查,如果是日諜就打掉,如果是其他方面的,那就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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