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叔 第213章末路相逢

    外頭星海浩瀚,冷風瑟瑟的灌入屋內,吹得燭火搖曳不止。ioge抬頭望着那些明滅不定的燭火,趙朔沉了眸,那雙迷人的桃花眼中,沒有半點光亮。寒意陣陣,若斂了冬日寒霜,悉數凝在眼角眉梢。輕嘆一聲,到底還是走了。

    「所幸還有阿奴跟着,爺放心就是。」若非授意,阿奴豈敢悖逆主,否則依照睿王府的規矩,是會被亂刃分屍的。

    「出了京城,就是鷹翔九天,誰也攔不住她了。」趙朔顧自低語。

    李煥蹙眉,「爺的意思是,她會——」

    趙朔長長吐出一口氣,繼而一言不。

    「只是,夏雨前腳出城,後腳怕是就會有人跟着了。」李煥愁容。「肅國公府,還有——想來都不會輕易放過她。其實爺,本可以留她在身邊的。」

    「如何留?」趙朔冷笑,「有舍才有得,她若不走,早晚是留不住的。護得住一時,護不住一世。」

    這話,李煥聽得雲裏霧裏,咱這位爺的心思太重,尋常人怕是難以企及,根本猜不透他心中所思所想。

    噠噠的馬蹄聲,直奔城外,阿奴用自己的令牌叫開了緊閉的城門,也驚動了城內的探。不少股勢力蠢蠢欲動,緊跟其後,窮追不捨。

    夏雨自然也是明白的。這一出去,想回來,只怕——就要看自己的命,夠不夠硬。

    東方旭幾乎是從床上彈坐起身的,聽得外頭的動靜,仿佛東方越已經着人出行任務。

    「怎麼回事?」隨意披了件外衣,東方旭開門便見雲官急急忙忙的過來。

    雲官忙道,「是主院那頭,出任務了。」

    「為何?」東方旭蹙眉,「那頭有動靜?還是睿王府?」

    「是睿王府。」雲官道,「好像是睿王府有人出去了,所以國公爺派人出任務,大抵是對付出行之人。不過到底是誰。暫時還不知道。」

    東方旭眸色微沉,站在冷颼颼的迴廊里,捋過自己垂落肩頭的鬢,「這麼說,應該是個極為重要之人。是李煥?還是睿王本人?你去查一下,看看到底是誰出去了,以至於義父如此興師動眾,大半夜的出任務。」

    「是。」雲官頷,趕緊穿好衣裳,掉頭就走。

    「等等。」東方旭仿佛想起了什麼,突然道,「去的什麼方向?」

    「暫時不知道,只說是出城。」雲官搖頭。

    東方旭擺了手。雲官快離開。

    浩瀚星辰,他覺得心裏有些莫名的不安,可到底哪裏不安,竟也說不上來,只覺得胸腔里憋着一口氣。他忽然有些莫名的迷茫,仰望星辰的那一瞬,又想起了夏雨的笑容。

    那種能讓人忘卻一切煩憂的笑容,眉目如月,燦爛如花。

    在她眼裏,沒有權力地位,沒有富貴貧賤,好似不管是誰都是一般模樣。與她在一起,竟是如此的自在。低眉望着自己的掌心,如果不是為了練功,如果不是讓她去捉蛇。也許她與他之間,也不會敵人相見分外眼紅。

    他錯了嗎?

    不,他沒錯。

    讓自己變得強大,從未有錯。

    只有讓自己強大,才有資格去爭奪任何東西,哪怕是人。

    長長吐出一口氣,東方旭扳直了身,看一眼天上的繁星,繼而轉身回去屋裏。

    驀地,他突然頓住腳步,愕然轉身望着主院方向。

    雲官說,昨兒個義父留了夏雨在府中,是趙朔親自討回的。難道今夜出任務,也是為了夏雨?心忽然漏跳一拍,不知為何竟是如此的惶然。

    是為了她嗎?

    義父這是要做什麼?

    難道——已經知道了她百毒不侵的秘密?

    眸愕然瞪大,此時此刻,再無睡意,唯有等着雲官的消息,才能落下心頭的大石頭。是故,他便坐了一夜,等了一夜的消息。

    等來的,卻是他最不想聽到的消息。

    出城的,就是夏雨。

    袖中拳頭緊握,終歸不該生的事,還是生了。只是這一次,東方旭卻猜不透了,趙朔到底是什麼心思?明知道肅國公府盯着夏雨了,還敢讓夏雨出城?這不是老虎頭上找虱,找死嗎?

    「公,怎麼辦?」雲官問。

    東方旭沒有說話,只是坐在那裏握緊了袖中的拳頭。

    良久,他冷颼颼的瞧了雲官一眼,「你覺得這是不是一個局?」

    雲官蹙眉,「公的意思是,睿王是故意的?」

    「明知道國公府盯着夏雨,還敢讓夏雨半夜出城,趙朔若無十足把握,怎麼可能把到嘴的鴨,往別人的嘴裏送?」東方旭跟趙朔交手時間也算是夠長,對於趙朔的手段和心思,他還是有十足的信任度的。趙朔這人,城府太深,而且不愛按照常理出牌,你根本猜不透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麼。

    「公是說,有埋伏,是個圈套。」雲官點頭,「睿王爺的心思,誠然是如此的。只怕是欲擒故縱,也不知到底意欲何為。」

    「身邊有人跟着嗎?」他問。

    「有,還是原來那兩個。」雲官道。

    東方旭起身,緩步走到魚缸旁,指尖按在魚缸口,沿着魚缸慢慢轉圈,「那個阿奴是睿王身邊的暗衛,是個罪奴,只聽從睿王的吩咐。看樣夏雨不是一個人溜出來的,而是睿王自己授意。由此可見,他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才會把夏雨放出來。放出金雞引狐狸,果不其然,將義父引過去了,趙朔啊趙朔,你這老狐狸果然夠賊的。」

    「那現在怎麼辦?」雲官問。

    東方旭長長吐出一口氣,「有義父插手,咱再湊上去,不是找死嗎?不過,若是那頭感興趣,倒是可以讓他們去。」

    橫豎只要抓到夏雨,他再來想辦法,也是來得及。

    對於東方越,東方旭覺得自己還是有足夠的了解。

    至少,比了解趙朔的程度,要高出很多。

    雲官頷,「明白!」

    「夏雨!」東方旭顧自低吟,繼而苦笑一聲,「沒想到她竟愛他如斯,竟連這誘餌,都甘願替他當了。只是女人就是傻,你願意當誘餌,卻不知他只當你有利用價值。等着價值覆滅,這誘餌便不再是誘餌,而是棄一枚,再不啟用!」

    利用!

    ——————————————————

    離代州府越來越近,不知道為何,梁以儒覺得心裏越來越慌,一路上不斷有人追殺,不斷有人截路。原本翻過這山頭,就是代州府了,可明明是寬敞的官道,卻生生被亂石堵塞,根本無法騎馬過去。

    可若是繞道,約莫要到明日傍晚才能到代州。

    前面有不少百姓在搬弄碎石,以便儘快把官道修好。

    「怎麼辦?」李開復問。

    梁以儒輕嘆一聲,「讓人過去問問,大抵什麼時候能修好。」

    李開復頷,派人上前詢問,過會回來才道,說是要到明早才能修好。這樣一來無論如何都得退回原來的客棧,再歇息一晚。

    月白衣一笑,「怎麼,眼見着代州就在跟前,反倒惴惴不安。早一天到,晚一天到,其實都沒有區別。該死的都會死,該活的照樣活着。」

    梁以儒不做聲,也沒有返回原來的客棧。快馬繞着山道走,興許不必明日傍晚,只要不出意外,約莫明日晌午之前能到代州府。

    見狀,李開復也不多說。

    梁以儒是少傅,他怎麼說他們就怎麼做。月白衣也沒有多話,只是下了雨,山道也不太好走。又都是密林,需要提高警戒。

    快馬疾馳,噠噠的馬蹄聲迴響在林里。

    梁以儒一心趕赴代州,一心要查出花滿樓一案,不管不顧,什麼都不在乎。只是今日這心裏慌得厲害,總覺得心口撲撲的跳着,眼皮也偶爾跳動一下,好似會生點什麼事。

    到了夜裏,山路難行,眾人也不敢再趕路,找了個乾淨的亂石堆,然後升起篝火,各自靠着樹幹歇息。李開復讓人弄了點野味,煨着饅頭,填了肚。

    侍衛輪流守夜,梁以儒始終沒說話,吃了點饅頭和野味便背過身去,背對着月白衣合眸休憩。

    「堂主,這少傅大人怪怪的,脾氣一點都不好,還說是讀書人呢!」單冰絮絮叨叨。

    月白衣折枝丟入火中,輕嘆一聲,撥弄了一下火堆,「各人自有各人事,有些事情不是外人能明白的。你說他怪怪的,說不定還有人覺得這才是真性情呢!人與人之間的事,誰都說不好。」

    單冰撇撇嘴,「堂主說的也有道理,我去弄點柴火。」

    「別走遠,林太深,隨時都可能有野獸出沒。」月白衣提醒。

    「明白!」單冰拿着劍,轉身離開。

    篝火燃燒得旺盛,嗶嗶啵啵的燃燒聲響。

    只是過了片刻,月白衣面色稍霽,突然站起身來。

    李開復愕然,快步起身走到她身邊,「怎麼了月姑娘?」

    「你不覺得太安靜了點嗎?」月白衣冷然,銳利的眸光快掠過周圍的一切。陰暗淒冷的林里,連風都停了下來,好似所有的聲音都消弭無蹤。是被這黑暗的世界吞噬殆盡,還是說——這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

    「好像是有些不太對勁。」李開復握緊了手中的劍,快步走到梁以儒身邊,與隨行的侍衛快的聚攏在梁以儒周邊。

    「冰兒?」月白衣喊了一聲,隨即眯起危險的眸。

    不遠處的林里有輕微的動靜,單冰快步跑來,「堂主,我覺得不太對啊!」

    「嗯!」月白衣點了頭。

    單冰快將柴火丟入篝火之中,讓篝火燃燒得更旺盛些,能更好的照亮四周。

    「不對,快走!」月白衣驟然冷聲,「是馬蹄聲,人數不在數十人一下,快走!」她一聲喊,李開復快帶着梁以儒翻上馬背。

    「撤!」李開復勒緊馬韁,「大人快走。」

    只是前有攔路虎,又有追兵,逃是逃不出去的。

    百花宮的信號快衝破蒼穹,在空中炸開,雖然此舉無疑暴露自己的行跡。可篝火燃燒,他們遲早會找到這兒來,橫豎都會被現,還不如拼一拼。

    馬隊,已經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將眾人團團圍住。

    「堂主?」單冰切齒,「又是黑煞盟那幫不知死活的東西。」

    月白衣冷笑兩聲,「好你個黑煞盟,今日有我們百花宮在此,誰也休想動梁以儒一根毫。誰與我們百花宮為敵,誰就該死!」

    為的黑衣人眸光利利,視線在月白衣身上停駐了片刻,縮了縮瞳仁,又將視線投注在梁以儒身上,「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殺!」

    一聲音落,黑衣人蜂擁而上,刀光劍影,殺氣騰然。

    月白衣豈能與你客氣,手起劍落,已然割下了一名黑衣人的頭顱,劍尖微挑,直接丟在了為者的馬下。下手快准狠,沒有半點猶豫踟躕。

    李開復護着梁以儒,快退到亂石處,與眾人緊緊的圍成一圈,免教梁以儒受傷。只是對方的人來得太多,百花宮的人一時間未必能及時趕到,即便是就近的百花宮暗哨,也需要一段路程。

    縱身飛躍,月白衣直逼為的黑衣人而去。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只是月白衣沒料到的是,就在她與為的黑衣人交戰之際,身後的黑衣人已經取出了馬背上的弓箭,齊刷刷的對準了梁以儒。此刻她想抽身退出,保護梁以儒,已是不能。黑衣人知曉她是百花宮的人,所以故意避開她,免得給黑煞盟找麻煩。

    「梁以儒!」月白衣一聲喊。

    頃刻間,萬箭齊。

    說時遲那時快,黑色的披風突然飛旋而出,從眾人頭頂快滑過。一道倩影若飄然若鬼魅,眨眼間欺身至梁以儒身邊,掌心陡然凝力,長長的披風頃刻間飛旋擋箭。還不待眾人回過神,她一個飛身握住披風一角,一個凌空飛踏,直接將披風中捲住的冷箭反彈回去。

    只聽得一陣哀嚎,不少黑衣人為曾防備,應聲倒下。

    「咣當」一聲冷劍出鞘,灼灼火光之下,東方青一身冷冽殺氣。冷劍直自為的黑衣人,她那一身的好功夫,皆是東方越所授,比之常人更勝三分。不過,月白衣卻微微眯起了眸,怎的這女的武功,竟與自家百花宮的功夫,有那麼一星半點的相似呢?

    夠邪,夠陰毒,好像——

    然則現在的情況,也容不得月白衣多思多想,一個飛身而上,竟與東方青配合得親密無間。只聽得冷劍貫穿身,鮮血噴濺的聲音,為的黑衣人被月白衣和東方青,一人一劍刺中要害,斃命當場!


    領已死,底下人自然做鳥獸散。

    窮寇莫追,如今也並非他們追趕的時候。

    一場亂箭齊,侍衛已然死傷殆盡,除了僅剩下的一名侍衛和李開復,皇帝派給梁以儒的人,還未到代州府都已經去閻王殿報到了。

    收劍歸鞘,東方青深吸一口氣,終於斂眸轉身,抿唇望着站在火光里的梁以儒,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她笑得慘澹,「那個——我其實就是路過。」

    她咬緊了唇,當日雪地里的話語,音猶在耳,而他的拒絕依舊寫在眼角眉梢。

    「你不必有什麼顧慮,我雖然是肅國公府的人,可我並無惡意,我——」她憋紅了臉,握緊了手中的劍鞘,「如果你覺得看到我會不太舒坦,我——我現在就可以走。」

    語罷,她朝着自己的馬匹走去。

    到了馬下,東方青回眸瞧了一言不的梁以儒一眼,「是沈浩要殺你,你自己小心點。這一路上,不太平。」

    「沈浩?」梁以儒愕然,「你是說沈兄?」

    「除了他,你還認識第二個沈浩嗎?」東方青深吸一口氣,「我知道,這件事你也許很難接受,不過沈浩本就是卑劣之人,他做這樣的事,也不是第一回了。依附着我義父,想來品行也不會好到哪裏去。義父利用他——」她不敢提及自己的婚事,「義父借沈浩的手殺你,如此義父便可以不着痕跡的除去你,而且不會惹一身的臊。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梁以儒點頭,「我明白。」

    東方青抿唇,「那,你信我嗎?」

    「我信。」梁以儒定定的望着她,火光里的東方青,沒了方才的一身戾氣。說實話,她出現的那一瞬,幾乎可以用驚艷來形容,那一身的好武藝,惶然不讓任何巾幗之流。

    只是,任你武藝群,任你不敗天下,人心難攻。

    你要攻佔一個人的心,談何容易。

    何況這顆心,早就另有所屬。

    東方青仲怔片刻,蹙眉凝望着他,忽然有些難以言喻的激動。她狠狠點頭,揚唇笑着,「謝謝。」

    「姑娘,夜路難行,一起走吧!」月白衣道。

    聽得這話,東方青抬頭望着梁以儒,他不開口,她不好意思留下。當初他的拒絕,其實已經隔開了彼此的距離,她如何還能恬不知恥的湊上去?即便前來救他,她也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才敢這般厚顏無恥。

    然則心不由己,還能如何?

    梁以儒勒緊馬韁,面色微改,「那便一起吧!」

    音落,已策馬而去。

    東方青大喜,感激的看了月白衣一眼,緊跟着翻身上馬,急追而去。

    單冰蹙眉,「這姑娘好奇怪,那麼好的武功,怎生的好似畏懼梁少傅似的?」

    「你懂什麼!」月白衣上馬輕笑,「男歡女愛本是人間美事,只不過看上去,這梁大人似乎不怎麼對她感興趣。所謂郎有情妹有意,可惜現在怕是單相思。不是畏懼,而是傾慕卻不得,是故不敢越矩。」

    語罷,快馬加鞭追去。

    單冰撇撇嘴,十萬個不明白。

    馬蹄聲聲,踏碎了星辰,踏碎了黎明晨曦。連夜趕路也是夠疲倦的,所幸一路上再無風波,安然抵達代州府城外。

    熟悉的城門,熟悉的地界,熟悉的空氣。

    故土重回,那種感覺,真的無法溢於言表。

    一身倦容被這心裏的激動一掃而光,眉目間的鄉愁如今都化作眼眶中的薄霧氤氳。梁以儒策馬望着高聳的城門,心頭五味陳雜,不知該說什麼,只道一句,「書生依是舊模樣,鄉音未改布衣回。」

    終於,回到了代州。

    只是那個說好了要一起回來的女,卻沒能一起回來。

    少了阿雨的代州府,還是原來的代州府嗎?

    下馬,步行回城。

    那一草一木,一屋一瓦,都是他最熟悉的。雖然離開短短數月,卻好似隔了滄海桑田般的久遠。原來,他到底是長不大的孩,離不開家的傻。

    念舊,念舊人。

    深吸一口氣,他牽着馬走過黎明,空蕩蕩的長街,腳下的青石板迴響着清晰的馬蹄聲,如同叩響靈魂的響音,一陣陣一聲聲,九長綿延。

    站在成為一片廢墟的花滿樓舊址前頭,被日曬雨淋過後的廢墟,呈現着前所未見的狼狽與不堪。

    曾經的鶯鶯燕燕,繁華錦繡,轉瞬間如夢幻泡影。

    「大人?」李開復上前,「這是——」

    「這便是花滿樓。」梁以儒輕嘆一聲,「你能想像,數月之前,我還在這兒穿梭。數月之後,我卻只能站在這裏感慨,世事無常的感覺嗎?」

    李開復蹙眉,不敢置信的望着這一片漆黑焦炭的廢墟。緩步走進廢墟,這裏燒得什麼都不剩,大火蔓延過後的廢墟,除了追憶什麼都沒了。

    梁以儒緩步走過去,而後蹲下身,輕柔的撣去匾額上的灰燼與泥漬,花滿樓三個字已經被風雨侵蝕得模糊不堪。

    東方青站在他身後,定定的望着匾額上模糊的花滿樓三個字,而後抬頭望着這片廢墟,「可見當日的大火,火勢一定很猛烈。」

    「裏面的人都是死人嗎?着火了也不知道救火?燒成這樣,只怕不是意外吧!」月白衣冷笑兩聲,「看這廢墟的焚燒程度,應該是有助燃物。」

    梁以儒起身,拍去手上的塵泥,「一百多口人,都死在這兒。」語罷,轉身朝着自己的馬匹走去,「走吧,先回知府衙門再說。」

    有些事,還是回去找爹商量。

    遠遠的,有不少眼睛虎視眈眈,而後淹沒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月白衣微微駐足,稍稍側過臉瞧了左右一眼,眸色微沉。

    「走吧!宵小不少,但也猖狂不了多久。」東方青冷笑着往前走。

    嘴角微揚,月白衣恣意輕笑,「最好如此,否則可真當無趣得緊。」好不容易來了代州府一趟,總該找點事做才是,不然成日跟着那書呆瞎轉九,還不得把她悶死。

    如今正好,還能給自己找點樂趣,還能練練手。試試老鷹抓小雞的滋味,倒也不錯。橫豎只要保住梁以儒的性命,便算對右使和少主有個交代,剩下的——她可要好好的籌劃籌劃。這一個個藏在黑暗裏的老鼠,若是要一個個的抓出來也是不易。

    但,事在人為。

    她忽然來了興致,難得能好好的玩一場,果然是極好的。

    掐指算着時間,約莫右使就在路上了。那麼何時能見到少主一面呢?若是能見到少主,想必就更好了!把事辦得漂亮,然後跟着梁以儒回京,就能堂堂正正的見着少主。

    極好,就這麼辦!

    ——————————————————

    長河岸邊,風景極好。一路南下,冬意漸消。

    千帆過盡萬里山,隆冬依舊綠意蔥。

    笑看古今文人客,墨筆丹青難畫一。以估嗎血。

    站在船頭,迎着風,望着碧波萬頃,驚濤拍岸,夏雨有種海闊天空任鳥飛的感覺。聞着充滿自由的空氣,感覺又回到了從前的自己。

    「少主小心點,別太靠近欄杆,風大浪急不安全。」尋梅笑了笑,懷中抱劍站在夏雨身後。

    「放心吧,沒事。」夏雨深吸一口氣,笑得格外燦爛,「知道嗎?外頭的天下才是適合我的。京城雖好,可空氣都是死的。而這裏,風也是活的。」

    尋梅笑道,「少主這是被憋了太久吧!」

    「從前,我覺得我這人是沒腳的小鳥,不可能為任何人停留。直到遇見趙老九,後來我才明白,原來不是不能停留,而是沒有人值得你為之逗留。可現在,我找到了停下來的藉口。等一切風平浪靜,他要或不要我,都隨他。」她笑嘻嘻的說着,出了京城之後,竟滿腦都是趙朔的影。

    吃飯的趙朔,飲茶的趙朔,教她寫字的趙朔,睡覺時候的趙朔,還有趙朔離開時的背影。

    原來太想念一個人,全世界都會成了他。

    「少主中毒了。」尋梅打趣,「睿王爺,果然是厲害。這顆人心,他要得不虧。」

    夏雨嘿嘿一笑,沒羞沒躁道,「我也不虧,不花一分錢就睡了全天下最好看的男人,別人還沒這福氣呢!何況,他那麼高高在上——」她頓了頓,「其實高高在上也不好,你們不是有句話叫做什麼,高處太冷嗎?」

    尋梅嘴角一抽,「少主,是高處不勝寒。」

    「反正就是高處太冷!」夏雨撇撇嘴,「我總覺得,他跟別人不一樣。他應該,不喜歡站那麼高。雖然長得高,站得高,可是心不高。」繼而又傻乎乎的笑了,「至少我是這樣感覺的。」

    「若王爺只是利用你呢?」尋梅問。

    夏雨瞧了她一眼,迎着風深呼吸,「那我現在還有利用價值嗎?」

    「你是百花宮少主,應該還有更大的利用價值。」尋梅回答得格外認真。

    她回眸一笑,「那我就還能繼續留在他身邊,不是嗎?」

    尋梅仲怔,「少主不生氣嗎?」

    「為何要生氣?」夏雨問,「我生氣,他就不會利用我嗎?我若生氣,我的價值就會變大?還是我一生氣,世間之人都會遷就我?既然什麼都不會改變,我為何要折磨自己,便宜那些專等着看我笑話的人?趙老九若是利用我,我也很高興他能有這雙慧眼,夏大爺可不是隨隨便便都能讓人利用的。」

    尋梅輕笑一聲,「少主的想法,真是異於常人。」

    「你說我自己安慰自己也好,自己騙自己也罷,橫豎讓自己好過就行。想那麼多沒生的事,不是自己找罪受麼?人活一輩已然不易,不能選擇出身,至少可以選擇自己要走的路。」夏雨深吸一口氣,迎風大笑三聲,「夏大爺是打不死的。」

    尋梅緊跟着笑出聲來。

    扭頭,卻見阿奴緊跟着出來,面色不是太好。

    「怎麼了?」尋梅蹙眉。

    「客船太多人,總覺得不安生。夜裏大家小心點,我擔心——」阿奴垂眸,有些話,心照不宣。

    尋梅點了頭,夏雨抿唇,「我會保護好自己,說好的,還要陪着他呢!」

    碧波萬頃,水光瀲灩。

    入夜之後,船上的風就更大了,沿江而下的船隻往來不少。夜風瑟瑟,颳得窗戶吱呀吱呀的響着,連夜行船,能儘快趕到代州。

    相較6路,水路時間比較長,但是夠安全。至少在船上,人不多,事也少,不會生半路剪徑的事情。而且這一路沿江南下,也不曾聽說什麼水匪海盜之類,應是最安全的。

    尋梅關上窗戶,阿奴關上房門,喧鬧的船艙頃刻間安靜了下來。

    外頭鬧哄哄的,大家吃了晚飯都喜歡往船頭湊,天南地北的高談闊論,所以通道里的人來來往往的也多,十足鬧騰得很。

    「還是待在船艙里比較安全。」尋梅道,「如今外頭龍蛇混雜,少主也莫出去。此去代州,約莫要七八日光景,一路上夠咱們折騰的。」

    夏雨笑了笑,「你們到時候別下了船,不會走路哦!」

    阿奴微微蹙眉,她的水性是三人之中最差的,可以說連夏雨的半點皮毛都不如。

    「早年我也坐過船,不礙事。」尋梅倒上一杯水遞給夏雨,卻聽得外頭好像有些不太對勁,隨即起身,「好像是打起來了。」

    可不是嘛,有吵鬧聲,還伴隨着——兵刃鐵器的碰撞之音。

    阿奴微怔,小心翼翼的打開一條門縫往外看。這一看不要緊,待回過神來,阿奴的眉睫陡然揚起,「糟了,是他們。」

    門快合上,阿奴快環顧房內四周,「趕緊走,是肅國公府的暗人。咱們被盯上了!」

    說話間,尋梅已經推開了窗戶,外頭沒有人,「少主,快走。」

    夏雨二話不說便爬出了窗戶,外頭是一條窄窄的船舷,可這艘客串雖然大,但也就這麼點地方,還能跑到哪兒去呢?底下風急浪高,也算是絕境了。

    「只能把船逼停。」夏雨咬唇,「前頭不遠應該是個碼頭,所以——」她瞧了尋梅一眼。

    尋梅點頭,「明白了,你們躲起來,我去放把火。」

    夏雨嘿嘿一笑,「聰明!」

    深吸一口氣,趁人不注意,尋梅身形矯捷,快越過高樓,到了僻靜的地方。無人現她,她小心的扯了一截窗簾,取出懷中的火折點了個火,隨手搭在欄杆處。

    欄杆都是木質結構,很快就被點燃了。

    「着火了。」尋梅一聲喊,快開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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