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想跟神仙打架 76、我只想打卡下班

    結果沒走了。

    熱火朝天的排練廳,荊小強熟悉的味道。

    其實就是個室內籃球場大小的禮堂,一邊是牆面貼滿鏡子的排舞把杆,另一邊還有黑板、樂器、音響器材堆放。

    這個文工團的規模其實並不大,看上去也就幾十個年輕的歌舞演員在分別練習。

    但充滿了軍隊裏面特有的紀律性,軍裝和部隊道具隨處可見。

    幾個年紀稍大的樂手都穿着軍裝,正在用手風琴、電子琴、結他、架子鼓之類圍着一個年輕男子高歌。

    反正荊小強走進去就有點皺眉。

    他不是皺眉歌唱技巧,這跟天賦和培養有關,每個人際遇不同,沒有誰高誰低。

    而是歌唱《藍天狂想曲》的方式。

    不過荊小強忍住了,儘量露出職業假笑。

    女兵給各位介紹這是《藍天狂想曲》的作曲同志,來指導下歌曲演唱之後,他就隨便找了把摺疊椅坐在旁邊,準備聽兩遍就撤。

    交響樂團是花了心思的,這首歌曲從節奏、旋律都顯得很俏皮,所以名為藍天狂想曲,卻沒有把歌曲對象鎖定在天之驕子的飛行員。

    而是以普通地勤戰士的角度,表達了對藍天的渴望跟驕傲。

    這就是藝術功底。

    同一件作品,定位不同,產生的藝術效果會截然不同。

    所有人提到空軍,提到藍天戰鬥,都是飛行員。

    殊不知每個飛行員背後都有大量的維護、檢修地勤戰士付出支撐。

    哪怕是體制內的謳歌作文,選擇展現這部分默默無聞的光彩,荊小強當時看了都覺得很有新意,也非常出彩。

    二話沒說就陪着排練過。

    但眼前這位嘛,體型跟荊小強差不多寬厚,開口就是接近美聲的那種姿態,但是用通俗唱法,標準的大舞台讚歌范兒,軍裝上掛個花看起來像將軍的那種。

    聲音也是氣勢恢宏的字正腔圓,眼神還帶着毋庸置疑的正氣凜然,就像地下黨員英勇就義前掛着鐵鏈在怒斥反動派似的。

    聽得荊小強都下意識的把手臂抱起來了。

    從行為心理學上來說,他在本能的抗拒這種演繹方式。

    然後從健身搏擊行家看來,他可能是在控制自己不要打人。

    瞎幾把唱呀!

    但是一曲唱罷,歌手和旁邊觀看的幾人,還有樂手們一起問他有什麼意見時。

    都笑着點頭:「很好很好,再輕鬆點就更好了,非常好,非常棒。」

    他腰圓體闊嘛,說這話就像個菩薩,還抱着胳膊,更顯得四平八穩。

    而且個頭寬壯的人坐着都是大馬金刀,充滿了憨厚感。

    話說荊小強自從暑假之後開學,無論是周晴雲、陸媽媽、成老太還是學校里的師生,都很容易把他歸結到踏實可靠小郎君的範疇,這個體型可能佔了很大原因。

    現在各位不管穿不穿軍裝的,聽了都頻頻點頭說哦。

    那位大約二十四五的歌手也重新開唱,沒區別。

    荊小強依舊面帶微笑,挺好挺好,然後就準備溜之大吉了。

    他很清楚,在文藝這個體系裏,平京戲劇學院的定位是培養文藝戰線的幹部,之下才是電影學院、其他戲劇學院作為文藝界的高等學府,而文工團、歌舞團其實也有自己招收學員、新人培養上升的通道。

    打個不太合適的比方,文工團、歌舞團就類似職高。

    因為歌舞專業很吃年齡,幾歲就得發掘,要苦練十年台下功,二十來歲已經接近退役。

    所以普通義務教育體系就不太符合歌舞專業。

    到戲劇學院、舞蹈學院、音樂學院的基本都是文化沒落下的高端選手,所以荊小強才會覺得杜若蘭那戀愛腦可惜。

    看看這些幾歲十來歲就想方設法進歌舞團、文工團打拼的人。

    全憑從小那點天賦和苦練,能不能成才都是看運氣和機遇。

    還有無數天才一輩子都是普通人,可能都沒開過嗓,跳過舞,完美錯過自己的天賦點。

    現在他也算是聽出來了,這個年輕人估計就是這種歌舞團、文工團野路子上來的,天賦不錯,但唱了好多年,特別是在軍隊文工團這樣固定唱法下,沒有接受過系統化全面培養的結果。

    還是荊小強評價潘雲燕那個意思,順着自己擅長的一個勁折騰,可能會精益求精,但絕大部分可能是從此鑽了牛角尖,別的啥都不會。

    這時候屬於你跟他談專業用嗓用氣或者風格情緒,壓根兒就不會。


    也沒那文化。

    所以荊小強的態度就更清晰了,嗯嗯嗯,就這樣吧,挺好挺好的。

    在他眼裏這就是三四十分,使勁拉拽下可能多個三五分的水準,離及格線都還好遠好遠。

    費那勁幹嘛呀,邊說邊起身,準備走人。

    這也是百老匯的標準做法。

    先有劇本,再有角色,某個角色確立以後,全世界優秀的歌舞演員來報名面試。

    個個都是90分到一百多分的天才,一個角色嘩啦啦的幾百人爭。

    哪有時間來給演員說你哪點不好還要怎麼改正。

    所以就像荊小強錯估了中外、九十年代跟三十年以後的男女關係發展程度一樣。

    現在他也錯估了90年文工團的專業執着程度。

    他那種營業性敷衍假笑,連擠在邊上偷看的舞蹈小女兵們都能看出來。

    一個個在那偷偷咬耳朵。

    更別提已經成立攻關組大會戰,同吃同住同研究打磨了十來天的這幫文工團員。

    這還是信奉人定勝天的年代,沒有啃不下的硬骨頭,這種風格本來就是軍隊法寶。

    立刻就有個年紀比較大的開口:「這位作曲同志,既然邀請您來,就是希望能夠誠懇的提出寶貴意見,這樣藏着掖着可不利於打贏這場戰鬥!」

    擲地有聲的這話真沒錯。

    八九十年代外面社會上的有些東西還沒傳染過來,這裏還保持着強烈的責任感和戰天鬥地氣息。

    荊小強理虧,他就簡明扼要:「我不知道你們聽過這首曲子的英文原唱沒有,是非常歡快俏皮的風格,並不適合這樣好像在國家大劇院舞台上站在交響樂隊前面演唱的風格,明白嗎,風格,我們要體現的是年輕地勤小戰士,憧憬藍天,又謹記自己哪怕是維修工、裝卸工,也是戰機飛向藍天不可或缺一部分的螺絲釘精神,我說了很多遍要輕鬆,你做不到這個基本要求,我還能說什麼?」

    排演廳瞬間寂靜。

    原來剛才看似輕描淡寫的評語裏面,已經包含了難以逾越的高峰。

    藝術行業就這樣。

    很多大師或者高手去給人指導,沒什麼重話,就是點看起來好像很簡單的指標。

    再放鬆點,再升華下,再投入點感情。

    殊不知,就這麼一點點,沒準兒就是很多人一輩子難以抵達的彼岸。

    現場所有人沉默了下,樂手們先提出:「我們放交響樂團送過來的樣帶吧,那個的確是要歡快些。」

    有一個還小聲:「小陳就是覺得那個樣帶唱起來氣息不暢,才讓我們來伴奏的,下基層表演也沒法用交響樂團啊。」

    這就是野路子的問題,一直習慣於一種模式,就很難改了。

    果然,交響樂團的樣帶,那肯定是鉚足了勁的精品。

    甚至跟荊小強之前唱《does your mother know》的俏皮調侃甚至挑逗都不同,充滿了洋洋灑灑的歡快,明亮又大氣。

    這是眼前幾個簡單樂器、文工團水準演奏員表達不出來的氣質。

    能在演奏中有氣質,已經是高手水準了。

    哪怕在文工團,能達到這個地步的,早就晉升到國家級團隊去了。

    這不過是個兵種分部地區級的文工團而已。

    荊小強已經說得很客氣了,你們這個水平,大概就這樣吧。

    因為那個二十幾歲的小陳,咬咬牙把樣帶從頭開始伴奏,自己跟着這種快了半拍的節奏唱起來,立刻有種踉蹌摔跟斗的顧此失彼。

    氣息、節奏感、技巧各個環節差點,都會忙亂得不行。

    這就像帕瓦羅蒂那樣的胖子,卻要跨行挑戰撐杆跳,力量技巧靈活缺一不可。

    自然是摔得一次又一次。

    最後狠狠的把手裏曲譜砸地上:「這麼高的音,還要這麼歡快急促,怎麼可能,你這麼寫,不是捉弄人嗎!」

    其實荊小強是無辜的。

    原本《does your mother know》沒這麼高難度。

    純屬交響樂團改編作詞的時候,按照跟他合作的習慣……

    簡單點說,這首《藍天狂想曲》是給荊小強量身定做的。

    他也有點無奈:「錄音機開着吧,我給你做個示範……」

    不然沒法下班呀。



76、我只想打卡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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