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二十五年,六月二十一日。
這對西城的貧苦民眾來說,是個難得的好日子。
門戶打開,不論外城內城,手裏拿着一枚黃澄澄的符紙,就能白看一場大戲;
有擺攤的小販,到了酉時點起燈火,端着肉麵糊糊,一大碗只要一文錢。
賣糖的小販盯着孩子們,用糖人在它們眼前晃晃,勾引這些孩子的饞蟲和貪慾,孩子們流連忘返,大人們卻拽着孩子,讓它們不要亂花錢。
掙錢不易,辛苦一年,才得幾兩生計?
當然,也有人買了糖人,孩子滿足,大人也勉強露出笑容,高興的是小販。
匠戶父親把糖人給了哪吒頭的孩子,孩子坐在父親的脖子上,伸着腦袋,騎大馬似的,指揮父親向裏面靠一靠,那裏面有東嶽廟的道徒,正在維持秩序。
這一日,有天魔醒於玉泉,驚起十方神煞。
這一日,有法師作亂北方玄殿,其血落如雨,倒轉陰陽。
但這些怪異情況,並非無人察覺。
錦衣衛半天沒事幹,忽然又開始活動起來,大量的人員聚集向東嶽廟處,還帶着柳夢寅。
「你說東嶽廟裏出來的人脖子上都沒有鎖鏈,這不是好事情嗎?」
「不,指揮使大人,這一點也不好!」
天門將軍來了兩位,駱思恭在後面詢問柳夢寅,前面的一位天門將軍回頭,打斷了駱思恭的問題,並且代替柳夢寅做出了回答:
「我們已經問過水齋禪師,確認了東嶽廟中有問題,而在這種情況下,東嶽廟中的人出來,居然脖子上沒有了鎖鏈,這是反常中的反常。」
「你可能以為,東嶽廟中的人,法力高強,所以能免除殺身之禍,但為什麼,連你這樣的大人物,一出皇城,這朝鮮官看你的脖子上,也有鎖鏈呢!」
「難道是你的法力不高?」
駱思恭乾笑:「我法力當然不高,各位脖子上不也沒有鎖鏈?」
天門將軍搖頭:「此言謬矣!你已是我等指揮使,這指揮使專用的神位,可不是弱者,乃是道家天心派主將,地司猛吏殷郊殷天君!乃天部小位業十二等,六十甲子太歲神之首!」
「太歲當頭,凶神惡煞,誰敢近前!」
「雷部三十六天將之中,名列前茅!他乃上古天潢帝胄、斗極魁罡,又積功於皇英十世,證道於金粒一朝。統諸部禁忌神煞,威鎮乾坤;運無上神通法身,功行宇宙!」
「你身上沒有修行,本來是肉體凡胎,所以用不了他的滔天神力,才會覺得這神位尋常!需要知道,修行之人,就算是金丹的陸地神仙,都不一定能接引這種天真神聖!是我大明之中,有玄妙之法,可以越級接引上等天位,且讓凡人拿下就可以使用!」
「畢竟天神之位,都是明廷所定,但能不能用出這神位的全力,要看用神之人本身的實力如何!」
駱思恭被說的懵逼,才知道自己之前拿的這神位有多強橫,而天門將軍繼續告誡他:
「連你這樣的人物,接引了天上主將,一出皇城,脖子上也立套鐵鏈!這小小的東嶽廟,廟祝不過是第四境胎息,那些道徒修為更是螻蟻一樣,怎麼這齣了東嶽廟的人,脖子上都沒了鎖鏈呢?」
連太歲神主的脖子上都敢套上鐵鏈?!
這下駱思恭和柳夢寅都知道東嶽廟有了滔天的大問題,還好現在沒有起更,或許還來得及查看裏面出現什麼問題。
只是當錦衣衛來到東嶽廟的時候,廟門之中,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
門口的錦衣衛也都不見了蹤影!整個東嶽廟,此時就像是一隻怪獸的嘴巴,要吞噬一切窺探它真容的東西!
「徐大人!你在裏面嗎,要是睡覺了,快起來,別睡了!」
駱思恭在門口大喊,但裏面沒有回應,又喊陰司各位神主之名,也都沒有反應!
兩位天門將軍不帶含糊,決定暴力拆廟!
「已經得到了陛下和閣老的許可,現在把佛朗機炮拖上來,炸上兩聲看看!」
「這廟裏面,恐怕沒有活人了!這些黑霧,一定是黑眚!正德年,嘉靖年所出現的這東西,果然還在順天之內,沒有消失!」
「但是,為什麼能瞞過我們的法眼,為什麼連佛寺大師和道門法師都看不出端倪?這到底是什麼障眼法?」
神將們覺得憋屈,難道是自己這邊的法術版本需要更新嗎?
一位天門將軍要動用大炮,邊上駱思恭還在猶豫,表示老徐還在裏面睡大覺,這叫醒服務是不是過於粗暴?
「有了火君的前車之鑑,現在非常時期,動用非常手段,也是可以的!」
「火器至剛至陽,而且這些火器,都是被貼了五雷天心符的,如果這東嶽廟裏面,真藏了什麼妖魔邪祟,那這一炮下去,保教它立現原型!」
「這比我們自己進去,然後被什麼東西偷襲,要好的多!」
火器降妖除魔,是尋常之人能斬殺妖魔鬼怪的一種強大手段。
鬼怪畏巨聲,畏銅,畏火,畏光,畏硝煙,畏硫磺。
火器完美符合以上每一條要求,而且道教之中,三山正法之一的閭山派,就擅長用火器降妖除魔!
正一門中,也有銃決之類的火器指法,能打出類似火器的效果來。
而想要加強火器的威力,使用各種雷法符咒,可以對火器進行「附魔」,使得原本本就克制妖魔鬼怪的火器,威力更上一層樓!
最高等級的,加持火器的符咒,就是「天罡大聖」的「北斗大神咒」!
佛朗機炮很快被拉來,準備就緒,隨着轟隆的巨響,火器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東嶽廟的廟門炸開,巨大的門戶被拆掉,裏面的黑暗涌動,似乎要向外溢出似的,第二輪的火炮已經就緒,又是一輪齊射!
錦衣衛拉來大炮,對着東嶽廟一頓輸出,這巨大的陣仗,讓東城區不少民眾嚇得面如土色。
第二輪齊射之後,廟門口的黑暗真的褪去了,被炸開一大片缺口,眾多神將能見到裏面的情況,無數的塑像倒在地上,碎裂成渣滓,這些塑像裏面流淌出血肉與骨骼,而模樣,有些依稀能夠辨認出來....
「是白天的那些道徒的臉....這....」
駱思恭只感覺汗毛直豎,身體一個哆嗦,又想到自己現在不是彩筆,已經是一尊大神,不免又逐漸挺起胸膛。
「那些道徒,都是塑像點化的,用一種詭異道術,使塑像和人的肉身合一了,塑像即人,三魂七魄由塑像的意識主導,白日是人,夜晚是塑像,所以看不出問題。」
「這些人以前或許是人,現在就是一堆血肉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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