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絆的屋子。
正在看電視的馮羽忽然間停下了動作。
「嗯?」
她的視野里,周圍的景色變化,電視,沙發,茶几都牽扯出了一條條線。
這些線條朝着一個方向無限延伸,就像速度過快而導致的殘影。
如果這時候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電視的線條構成了一台台電視重疊,其中的畫面呈現出連續的光景,就像把一段時間內的電視拍攝了下來,重疊放置照片一般。
這是時間。
馮羽的種族,能夠看見時間的流動。
「他出了什麼問題,產生了擾動?」
馮羽喃喃自語。。
「不可能,已經是閉環了,他的未來應該不會再改變才對......除非......」
她想到了一些東西,能夠將異域的時空關係,一切的命運閉環都攪亂的存在,那是凌駕於時間與空間,法則與混沌之上的存在。
她的鼻子流下了一點兒鼻血。
光是意識到這件事,就足以對身體產生衝擊。
萊卡湊了過來,在馮羽的腳邊蹭來蹭去,像是很不安的模樣。
「沒事,他只是稍微離開了我的視線。」
馮羽摸了摸萊卡的腦袋。
隨即,馮羽雙眼變成了一片紅色。
她往前走出一步,就像跨越了時光一般。
嗖——
馮羽的身影消失不見。
「嗷嗷——」
只有萊卡叫了兩聲,迴蕩在空曠的客廳中。
...
我已經死了嗎?
想到這件事的時候,霜心猛然坐了起來。
她大口呼吸,潮濕的空氣令霜心的鼻腔感到一股不自知。
她發現自己身處滂沱大雨之中。
未來城已經化為廢墟,破敗的生態園穹頂露了出來,裏面的草木已經被啃食得參差不齊,街道上的掃地機械人停止不動,腦袋耷拉在一旁,了無生機。
更多的機械人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遠處,太陽能板積攢了雨水,形成了小小的瀑布。
沙漠的地面被雨水浸潤成黑色,粘黏在霜心的手上,她感到難以置信。
繼續往外望,連綿的烏雲, 閃耀的雷霆, 這是霜心從未見過的光景。
這風暴似乎綿延了上百公里, 目光所及,所有的天空都被陰霾籠罩。
霜心站了起來。
她感到身體快要散架了。
她找到了剎那和歌者,這兩名同伴還處於昏迷之中, 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霜心一時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她一邊回憶,一邊朝着未來城外面走去。
他們去工業園區尋找資料, 接着發現了連接異世界的蟲洞, 再往後, 蟲群襲擊,然後是機械人的防線, 再後來,蟲群突破了所有的防禦,遮天蔽日。
想到這裏, 霜心的腦袋開始疼痛起來。
她只記得一道響徹天際的爆鳴聲, 隨後, 衝擊波接踵而至, 將她們徹底震飛,失去了意識。
在完全丟失視野之前, 霜心只記得那些蟲群似乎被某種事物吸引,迅速遠去。
霜心支撐着身體往前,大雨給她補充了水分, 她赤足踩在濕潤的沙地上,冰冰涼涼的感覺沁人心脾。
很快, 霜心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機械人少女。
她的身體已然殘缺,作為前線的指揮者, 蟲群沒有放過琳。
好看的連衣裙已經粉碎,手, 腳,大半的身體都已經不知所蹤,線路和晶片裸露出來,在雨中冷卻。
琳的半邊臉也已經沒有了皮膚,露出了金屬的模樣。
「琳。」
霜心跪坐下來,扶起了這機械人。
她之前從來不知道,這機械人少女竟然有這麼沉重。
滋滋滋——
一陣令人心悸的電流聲響起, 霜心看到,琳那失去了靈動的眼睛稍稍恢復了一些光彩。
機械結構的瞳孔轉向霜心,但並未聚焦。
「對不起,我的監控器好像出了問題, 現在沒辦法看到您。」
琳的聲音也不復過去的清脆,變得更多機械平板僵硬的音色。
「霜心小姐,請問您沒事嗎,您的同伴都安全嗎?」
聽到琳的話,霜心感到內心一陣揪緊。
她沒想到,在這種時候,醒來的琳最先關心的竟然是他們幾個人的安危。
「我們都沒事,蟲群已經離開了,我們安全了,我們可以回家了。」
霜心說道。
「這樣嗎,太好了,我們,成功地保護了人類,遵守了誓言。」
琳的聲音變得有些斷斷續續,就像沒有電的收音機。
「已經足夠了,我們回家吧,聖人們肯定能修好你的,你可以繼續幫助我們,繼續和我們在一起。」
霜心吸了吸鼻子。
大雨滂沱,雨水落在琳的眼睛裏,像是淚水不斷溢出,沾濕了整個臉頰。
「對不起,因為我是機械人,所以沒有悲傷的表情。」
「霜心,小姐,我已經知道了。」
琳的聲音依舊輕柔,即便帶上了電流的聲音,也依舊讓人感覺溫馨。
「我們要等的人,已經不在了。」
「我一直說,我們不能離開未來城,要在這裏等待人類回來,但其實我很清楚,我擁有這裏最高級的邏輯處理單元,我知道,人類不會回來了。」
「這個世界,可能發生了什麼我無法知曉的事情,人類可能在別的地方已經遭到了危險,我們留在這裏的幾百個日子裏,我的邏輯處理單元不止一次告訴我,人類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但我還是懷抱希望,我認為,我可能是出了什麼故障,才會質疑最高級的邏輯處理單元的判斷,我任性地讓未來城的大家陪伴我這麼多年。」
「所以,我感謝你們,你們的到來,證明了我沒有故障,雖然我們要等的人沒有回來,但這個世界上,肯定,肯定,肯定還有其他的人類,還有其他和我們一樣等待着人類的機械人。」
「他們能夠等待到人類的回來,重新為大家服務,這是多麼令人羨慕的一件事。」
「霜心小姐,請好好地活下去,這是我最大的心愿。」
琳的聲音越來越機械化,最終,連語言也無法組織起來。
霜心也不知道自己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
她只覺得這世界很糟糕。
真正的人類變成了怪物。
人造的機械人卻擁有比人類更加堅定與高潔的情感。
值得活下去的存在即將逝去。
應該被毀滅的存在卻永恆不變。
「霜心小姐。」
琳的聲音忽然又變得溫柔起來,就像是用盡了最後的力量般,她抬起手,拭去霜心臉上的淚水。
「這個世界的未來是你們的。」
「擁有璀璨過去,歷經磨難,掙扎活下來了的你們,肯定能跨過這些劫難,抵達更好的明天。」
「所以,請不要......哭...泣......」
機械人少女再也沒有聲音。
雨聲忽然變得好大,淹沒了世間的一切,淹沒了這荒蕪一片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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