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一輛turbocabriolet停在花壇邊,況逸辰坐在車裏,正望着四樓亮燈的房間發呆。房間的燈突然滅了,況逸辰回過神,從包里取出一支煙,低頭點燃,悶悶地吸起來。
不一會兒,樓下大門裏出來兩個人,況逸辰定睛望過去,看見夏夜和嫤嫻談笑着走了過來。但她們誰都沒有注意到他,就這樣與他擦身而過。
嫤嫻家離二中並不遠,所以她們一路散步過去。很快,林夕二中的大門便出現在她們眼前。
穿過林蔭道,陳舊的宿舍樓,走在學校的操場,嫤嫻恍恍惚惚好像回到了從前,心裏突然湧出一股惆悵又酸楚的情緒。原來她,已經離開這裏那麼多年了。
晚上八點,操場上還有很多鍛煉的老師和學生。她們找個地方坐下,開始閒聊。
「畢業後你還回來過這裏嗎?」嫤嫻問。
「當然了。」夏夜提醒她,「你忘了,我媽媽是學校教導主任。」
「哦哦,是啊。」嫤嫻笑着。
「咦,那不是我們高中班主任陳老師嗎?」夏夜指着不遠處散步的中年婦女。
嫤嫻掉轉視線看去:「好像是她。」
「要不要過去跟她打個招呼?」
嫤嫻猶豫了一下:「我還是不去了,要不你去吧,我找個地方等你。」
夏夜知道原因,所以也不勉強她,徑自向陳老師走過去。兩個人寒暄了一陣,陳老師就離開了。
陳老師走後,夏夜和嫤嫻走出操場,來到教學樓,去她們以前的班級看了看。然後兩個人又來到學校外面她們經常去的露天大排檔,點了幾盤她們以前最愛吃的菜和一打啤酒,兩個人天南地北地聊起來。
夜深了,圓桌上已經杯盤狼藉,其他桌的客人都匆匆走了,夏夜和嫤嫻還在興奮地談笑風生。嫤嫻因為身體的原因,一直節制着飲酒量,沒喝多少,所以她還算清醒。而夏夜卻已經醉得七暈八素了。
嫤嫻忽地問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恨不恨月歌嗎?」
夏夜捧着酒瓶咯咯笑着:「是啊,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恨不恨她?」
嫤嫻聲音一沉,仿佛是積壓了很久的情緒,亟待爆發:「我恨她,我當然恨她!如果不是因為她,我現在也不會連見陳老師的勇氣都沒有。」
夏夜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又低頭咬着啤酒瓶口笑起來。
嫤嫻對她的反應表示不能理解,問她:「你笑什麼?」
「我不笑,難道我要哭啊?」夏夜毫無邏輯地回答。
「喂,你是不是喝醉了?」嫤嫻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嗯?」夏夜用手搓了搓自己滾燙的臉頰,強裝鎮定,「沒有啊。」
嫤嫻「嗤」了一聲:「裝蒜……」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笑着笑着,夏夜突然停下來,對嫤嫻說:「你知道嗎?我今天見到月歌了……」
「然後呢?」
「然後……她一看見我就跑,還說,還說她永遠也不會……祝福我。」夏夜又抱着酒瓶笑起來。
嫤嫻沉默了片刻,問她:「在你心裏,月歌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月歌是個什麼樣的人?這個問題夏夜也經常在思考,可她一直都沒有思考出結果。有的時候,她覺得月歌很好,因為月歌從來不會因為小事而跟別人計較;但有的時候,她又覺得月歌很陰暗,因為她從來都不知道,月歌心裏到底在想什麼。
「月歌……她……她是什麼樣的人?呵呵,她是我妹妹啊……」夏夜詞不達意地說。
「妹妹?」嫤嫻反問,「那她有把你當姐姐嗎?」當年,連嫤嫻都可以為了夏夜,光明正大地放棄爭奪況逸辰,甚至還和許紹峰在一起;而月歌,卻在背地裏幾次三番想要搶走況逸辰。這些事情雖然夏夜不知道,嫤嫻卻是清清楚楚地看在眼裏。
「怎麼這樣說啊?」夏夜眯着眼睛睨着嫤嫻。
嫤嫻恨恨地說:「你知不知道,她根本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單純!她把我害得有多慘?還有,你知不知道,逸辰哥當年為什麼會離開?」在嫤嫻心裏,早已將況逸辰的離開的責任,全部推脫到了月歌的身上。她認為當年如果不是因為月歌,她也不會誤傷了況逸辰,況逸辰也就不會離開。所以這一切,全都是月歌的錯!
「逸辰哥?這跟逸辰哥有什麼關係?」喝醉酒的夏夜,腦子有些不太靈光。
「夏夜,我問你。」嫤嫻正色莊容地看着她,「如果可以的話,你希不希望自己,從來沒有遇見過她?她從來都沒有在我們的生命中出現過?」
夏夜抬起頭,傻傻地問:「為什麼要這麼希望啊?」
「你難道沒有覺得,她的出現,已經在無形之中改變了我們所有人的命運嗎?你、我、逸辰哥,甚至還有孟星河,我們都……」
嫤嫻話還沒說完,天空乍然響起一聲悶雷。很快的,幾滴雨珠落到她們身上。
「下雨了?」夏夜呆呆地將手頂到頭上,並沒有想到找個地方避雨。
嫤嫻把她扶起來,抱怨道:「不能喝還喝這麼多。」
夏夜哈哈笑着,被嫤嫻扶着東倒西歪地往前走。
嫤嫻正打算攔輛出租車,一輛turbocabriolet停在了她面前。她朝里看去,況逸辰按下車窗,示意她趕緊上來。
嫤嫻呆怔在原地,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真實性。真的是況逸辰嗎?她本來還在籌劃着怎樣安排她和況逸辰的重逢,卻沒想到會在這麼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再見到他。
況逸辰見她巋然不動,只好下車,主動替她們打開車門,請她們進去。
他還和從前一樣,禮貌、紳士,一副很有修養的樣子。不同的是,他現在西裝筆挺,比以前更有成熟男人的氣質了。他先扶着夏夜坐進去,又護着嫤嫻進去,進車門的一瞬間,嫤嫻被他的氣息包裹着,霎時有些意亂情迷。
車子很快開到了嫤嫻家樓下,夏夜在車上已經睡着,況逸辰抱起她回到房間,和嫤嫻一起安置好她後,坐在她的床邊,久久不舍離去。
嫤嫻看到他這個樣子,不由地一陣醋意湧上心頭,想讓況逸辰離開夏夜的房間:「逸辰哥,夏夜已經睡着了,咱們先出去吧。」
況逸辰目不轉睛地盯着夏夜,回答道:「我還想跟她再待一會兒。」
嫤嫻刻意出言提醒他:「夏夜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況逸辰猛然回過神,將目光投向嫤嫻。
嫤嫻侷促地笑笑:「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況逸辰打斷她,聲音略顯頹喪,「我只是想在這兒陪她一會兒,安靜地看着她就好。」
嫤嫻無奈,只得先退出房間。
重逢之後況逸辰還沒能好好地看過夏夜的樣子,現在終於可以。
他握住她的手輕撫上他的臉頰,貪婪地攫取她手心的溫度。睡着後的夏夜才乖了,不會用那麼冷漠的眼神看着他,也不會再用力地推開他。
手指不自覺地劃上她的眉毛、眼睛、鼻子,最後,停留在她略帶酒氣的唇上……那裏曾經有他最熟悉的溫度,最眷戀的柔軟,最香甜的氣息,還有她的鶯聲笑語……
他俯下身,漸漸湊近她……
溫熱的,有啤酒的味道,她的氣息暖暖地噴到他的臉上。
就在他快要吻上她的那一刻,她突然扭動了一下身體,正好躲開了他的唇。
他一驚,立馬坐起來,結果她翻了個身又繼續睡過去了。
他呆在原地發愣,半晌才搖頭苦笑着站起來。從什麼時候起,他連吻她都只能偷偷摸摸的了?
……
從夏夜的房間退出來,況逸辰跟嫤嫻寒暄了兩句打算離開。嫤嫻還想多留他一刻:「喝杯茶再走吧。」
況逸辰委婉地謝絕道:「很晚了,不打擾你休息了。」他對嫤嫻抱以禮貌的微笑,轉身朝門外走去。房門關上的瞬間,嫤嫻心裏驀地湧出一陣酸澀。
他就這樣走了,頭也不回地走了。如果是夏夜的話,不用她留,他也會戀戀不捨離開吧。而他會到這裏來,並且留到現在,也僅僅是因為夏夜……
第一次,她竟有些嫉恨夏夜,明明她都已經不愛況逸辰了,為什麼況逸辰還那麼迷戀她?這對況逸辰來說不公平,對嫤嫻來說也不公平!
心裏百味雜陳,其實不光是因為夏夜,嫤嫻心裏還有另外一個疙瘩。那是她生命中一個揮之不去的夢魘。
她吸毒!並且,她沒有能力去戒掉它!
她之所以如此痛恨月歌,痛恨許紹峰,並不全是因為多年前被□□那件事,那件事可以隨着時間的推移慢慢淡去,但吸毒卻不可以!毒品只會讓她越陷越深,難以自拔……就如她的恨,一天一天從米粒般大小的種子長成參天大樹,盤根錯節,根深蒂固。
作為公眾人物的她,不能像常人一樣去戒毒,甚至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任何蛛絲馬跡。因為媒體隨時會注意她,狗仔隨時會拍到她。一旦她吸毒的消息傳出去,她這輩子就真的毀了……正因為如此,她的愛情也被蒙上了一層塵。不管是對況逸辰還是其他人,每當她想不顧一切地追逐一次,可一想到自己吸毒,她又莫名地緊張、害怕、自卑。也就更加不自覺地,對迫使她吸毒的始作俑者,月歌和許紹峰的恨意越來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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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孟記小吃店送走最後一批客人後,孟達和孟星河在廚房裏收拾。
糾結了一個晚上,孟星河還是遲疑着開了口:「爸,你今天聽到夏夜她爸爸名字的時候,為什麼那麼激動?你認識他嗎?」
孟達正在沖洗盤子的手一抖,從自來水管衝出來的水柱向四周迸濺開來。
看到孟達的反應,孟星河更加確定:「你認識他對不對?你和他,到底有什麼關係?」
孟達尋思了一瞬,笑着掩飾道:「夏夜她爸爸是個檢察官,像我們這種小市民,聽說過他的名字也很正常啊。」接着又是自嘲的語氣,「不過人家肯定不認識我。」
孟星河不相信地問道:「那你今天為什麼那麼反常?」他走到孟達面前,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你跟我說實話,你跟她爸爸是不是認識?或者,有什麼恩怨?」
「怎麼會呢?」孟達頗不自在地笑着,在心裏估摸了好半天,才想出一個似是而非的理由,「我只是在想,人家夏夜的爸爸是個檢察官,夏夜自己條件又那麼好,不知道她家裏人會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
孟星河一愣。
孟達說的有道理,他怎麼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只知道,夏夜是個舞蹈演員,可是夏夜從來沒有跟他提過她家裏的情況,他自己也沒有問過。
他本來想,愛情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沒有必要把家庭牽扯進來。現在突然意識到,如果他想和夏夜永遠在一起,勢必得過她父母那一關。而她的父母,會願意把自己女兒的終身,託付給一個在漁村開飯店的窮小子嗎?
可是,就算是這樣,孟達的反應還是太過激烈了吧。孟星河並不傻,他看得出,孟達這是在顧左右而言它。
他不屈不撓地問:「你說這些,還是因為她爸爸對不對?」
孟達理屈詞窮。他手一滑,手中的餐盤掉落到地上,陶瓷殘片碎落一地。
孟達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孟星河鬱郁地吐出一口氣:「你不要再編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敷衍我了。上一次我的身世也是,如果不是因為月歌的出現,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告訴我?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着我?……我現在只想知道,你和夏夜她爸爸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還有,這跟我和夏夜在不在一起,又有什麼關係?」
「星河……我……我……」孟達一口氣沒接上來,心臟病復發,直直地向後倒去。
孟星河大驚,立即衝過去接住他:「爸!爸!……」
孟達的眼前漸漸模糊,直至一片漆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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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出現在華中舞蹈室的夏夜,完全沒有任何醉酒過的痕跡。
上午十一點,夏夜練完舞,走進更衣室換衣服。拿出手機一看,上面竟有十多條未接,全是月歌打來的。夏夜趕緊給她回撥過去,很快電話就接通了。
夏夜一臉抱歉:「不好意思啊月歌,手機放在更衣室里沒聽見,你找我有事嗎?」
「你現在有時間嗎?我想約你出來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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