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劍俠傳記 第三章 丹顏（4）

    紫語秀眉微蹙笑容消失：「我是多麽恨你這個男人，如今被我找到，自不會讓你再活，要用你的魂魄去祭拜我姐姐！」

    紫語說罷便伸手罩在賈丁頭上，吸取他的魂魄。

    李悅妮看的焦急萬分，然而無論運用怎麽樣程度的東昆劍法，竟然都掙不破這紫色飛花形成的結界。

    眼看賈丁情況危急，卻在此時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施主手下留情。」

    這聲音平和深沉，帶着一股莊嚴卻又十分慈和的氣質。

    李悅妮尋聲望去，卻見賈丁身畔不知何時走來一位身着月白色僧衣的中年和尚。

    那和尚身材樣貌無一不顯平凡，放入人群中定會消泯不見。

    然而卻又是如此不凡，舉手投足之間的沉穩祥和之意令人欽敬，而那目光中帶着的俯瞰蒼生般的大慈悲又宛如神祗令人崇敬。

    「你──」紫語吸食魂魄的手停在賈丁頭上放了下來，明眸在那和尚身上轉了一轉宛然一笑：「那和尚，我與賈丁仇怨，紫語為姐姐復仇之心已決，任何人都別想阻擋，見佛殺佛，你若妨礙，本姑娘對你也不會手下留情！」

    「阿彌托佛。」那中年和尚雙手合十道：「施主何須為仇怨蒙蔽雙眼枉開殺戒，況且施主這麽做丹顏姑娘在天有靈也未必會開心，她的心愿難道不是讓賈丁公子平安喜樂的活在人世上嗎？」和尚淡然的話語令

    紫語心中一震，卻道：「姐姐自有心意，可殺了他為姐姐報仇卻是紫語的心意！」

    那和尚嘆道：「施主殺了賈丁，丹顏施主便能復生嗎？」

    紫語一時語塞，秀眉微觸俏臉聲韻：「那和尚，你在多言，本姑娘連你一併殺了！」

    那和尚搖頭嘆息：「殺戮，為何無論人還是靈異之物都要不停地殺戮。」

    紫語怒道：「那和尚你說我姐姐的心意便是要賈丁平安喜樂生活下去，可是他病癒後無惡不作，若是姐姐再生，也必會傷心，這男人如此負心，本姑娘殺他有何不對？」

    那和尚道：「施主此言不錯，只是其中另有因有。」

    「什麽因有！我姐姐為了治好他用自己的修行與生命化為良藥，他那病本已不能再活，他因姐姐獲救卻不知感恩，這樣的人留在世上只會禍害他人！

    你身為佛門弟子卻有眼無珠，竟然還幫他設下三重上古法陣，困住劍仙李悅妮妹子，試問你們佛門口口聲聲正義民生何時為虎作倀，墮落到如此地步？」

    李悅妮在結界外聽到了這一番話，恍然了悟，原來那神奇的法陣竟然是這位大師佈下的，聽紫語一番話對那丹顏卻也甚是憐惜。

    回想起方才紫語的眼神中那一抹神色，但是自己卻未能看出，若是及早防備，賈丁也不會受此重創，李悅妮雖覺賈丁行為着實可恨，但卻感到他心中似乎另有隱情。

    那和尚道：「施主此言差異，眾生之苦，很多便是由情而起，貧僧見人受苦，自當出手相助，

    貧僧幫賈施主設下這些結界也是有人指點，洛陽天外飛仙之象即成，自然便有劍仙前來，能為賈施主化了此節，

    貧僧設下法陣等待李施主上門，她也將紫語施主你帶來此地，這十年恩怨也可因此化解，紫語施主對賈施主與丹顏之間的事並不了解，只憑自己一己之願枉害人命，卻也不妥。」

    紫語怒道：「你羅羅嗦嗦說了這半響，你所言就妥，我行事不妥，天下哪有這般道理，本姑娘今日就要殺了這人為姐姐報仇！」

    李悅妮心中着急，奈何結界沖不破，心中甚是期待那位大師能出手相助阻攔紫語，眼見賈丁情事危急，再看時卻不禁甚是驚訝。

    結界外，那賈丁竟然掙扎着捂着胸口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那紫語素手停在空中愕然相望：「怎麽會！你受了我如此重擊竟還能站立，難道」

    紫語轉眸再次將他打量一番，「難道竟是姐姐將自己的功魂留在她體內守護者他嗎？」紫語的手在微微顫抖，

    賈丁卻喘氣的道：「紫語，你殺了我吧！」此言一出三人皆驚，中年和尚雙手合十嘆息一聲。

    賈丁面色蒼白毫無血色，鮮血自胸口處湧出染紅了半邊衣襟，他神色痛苦之中卻帶着解脫一般無所畏懼的平靜。

    「你──說什麽？」紫語顫聲道。

    「你殺了我吧！紫語，我今日才知丹顏因我我愧對她，你殺了我吧！」他閉上眼睛，淚水卻還是緩緩流下來，漫天紫色落花卻在這一刻凝滯。

    紫語的手抖得更厲害，她盯着賈丁的胸口，那裏正有分紅色光芒流轉，一刻不惜的為他治療着傷勢，光芒中有數片粉紅牡丹花瓣，美麗異常。

    「姐姐為什麽到現在你還守護着他！」紫語大聲道。

    「為什麽？」「為什麽」

    「是啊為什麽？」賈丁睜開眼睛，恍惚間，眼前的紫語忽然變成一位身着粉紅衣裳的女子，丹顏，她容顏依舊，笑容是那樣委婉，便如初見之時，粉色落花在她身周輕盈翩舞，

    「丹顏」賈丁喃喃，伸出手去抓挽，仿佛抓挽着相隔十年的記憶與時間

    繁華的洛陽城，少年的他鮮衣輕球，洛陽花卉之上走馬觀花，

    十年前，那日，性子怪異的甄伯也在花市賣花，賈丁的馬停下來，甄伯的花也只剩下一株，又干又瘦，只有稀稀落落的幾朵小花，看上去哪裏像雍容華貴的牡丹，

    那一株便是甄伯養花盛名之下也無人購買，售價之貴更是令人驚訝，難道甄伯瘋癲無理，取出金錢，他卻將它買下，

    本是無意之舉，卻見它擺放在書房，說是無意卻也有自比之憐，那時的他體弱多病，一見之下便見這花像極了子自己，讀書之際細心澆灌，

    幾經寒暑，誰料在一個雪花漫天的冬夜，花中竟然走下一位美人，名叫丹顏，她解語動人，溫柔親切，從此夜夜良宵，讀書彈琴，飲酒賞月從此賈丁度過平生最快樂的日子，

    那樣的幸福他銘記於心珍視萬分，生怕有一絲從指間溜走，相知相惜，這世上還有誰能與丹顏相比呢？

    然而是命運總是殘忍的對他？一場大病如山倒來良醫無方，家人便請道士醫仙，那道人信口胡言，只說妖媚作祟，做了一番法事便離開了，病雖痛，

    令賈丁心痛的卻是丹顏的離去，自他生病以來，丹顏不僅不來探視，反而徹底走出了他的生命，

    初始他不能相信，而當他終於傷心無比的相信之時，才知道什麽叫做無情，這便是女子的無情麽？什麽海誓山盟，什麽花前月下，都抵不過這殘酷的現實麽？

    在他彌留之際，最期待的便是丹顏的到來，然而她終究沒有來，心愿最終毀滅，愛意中終究萌生了恨意，當賈丁奇蹟般痊癒之後，心中滿懷眷戀，卻也充滿了深切的恨意。

    那恨意找不到丹顏，終於反噬其身，墮落，整個人便從此墮落下去，折磨，若是我折磨自己的精神與肉體，丹顏，你會不會出現？會不會阻止我？這樣做是怎樣的愚蠢，可是我只想見到你啊

    紫色牡丹花瓣落在賈丁掌心，如今我才明白原來竟是你，竟是你救我重獲新生，是你啊！永遠是什麽事情都隱忍心中，你對我十分好，卻不會說出一分，丹顏

    如今你妹妹前來復仇，我也就可以去見你了吧

    賈丁望着紫語目光沉靜：「動手吧！」

    紫語身子一震：「你──你們──」

    她的素手顫得更厲害，「我與姐姐本是牡丹花妖，在甄伯花園中吸取天地靈氣，姐姐先我成了人形，卻被你的眼淚打動，日夜與你相伴，

    你大病之時非但懷疑是姐姐害你，還心生恨意，姐姐她為你跑遍靈山尋藥，甚至不惜將自由與能力奉獻給大人才換的救你的解藥，從此帶上了讓妖生不如死的煉妖環！」

    「煉妖環！」李悅妮心中一震，那和尚卻也忍不住嘆息一聲，賈丁目中感傷之意更深。

    紫語道：「姐姐讓我將解藥送與你，可我那時還未修成人形，在你賈府被收妖道士擊成重傷，

    我心有不甘，終於也去投奔那位大人，換來姐姐的自由與我的人形，可是我也付出了自己終生的自由與全部的能力，我想要姐姐幸福，

    可是啊想不到那良藥也不能救回你，她便用自己的生命和修行救回了你你卻如此浪費姐姐用生命換來的時間！」

    紫語一口氣說了下去，眼圈竟也紅了，李悅妮心中嘆息：「原來紫語姐姐也帶着煉妖環嗎？怎麽她卻能自如行動，脖頸之間也不見煉妖環，她法力高深，我完全不是她的對手」

    「殺了我吧」賈丁道，他向前一步神色平靜，

    李悅妮心一下子懸了起來，紫語終於還是緩緩放下手：「本姑娘改變心意了，姐姐想要你好好活着，那麽你就活着吧，在沒有丹顏的世界每天都在悔恨與自責中活着，這──才是對你最好的報復！」

    說罷，紫語飄轉身形向書房外走去，蓮步之下水光瀲灩，漣漪細碎，到得門口，她仿佛想起了什麽揮手一指，李悅妮身前的落花結界輕輕散去，

    「紫語姐姐，等等──」李悅妮追了出去，然而紫語已飄然遠去，空中殘留着紫牡丹的清幽冷香，盈繞間李悅妮心中生出些許惘然之意，

    下一次，下一次在遇到她要問那位大人是誰，也許就是他用煉妖環控制妖靈害人，回頭看去，賈丁仍然佇立在那神色平靜，只是目光卻落在遙遠的時空，

    也許便是曾經的過往，也許是不可預見的未來，也許僅僅只是空中飄飛的那一片粉色牡丹花瓣，明媚，溫柔，一如那位痴心的美麗牡丹花妖──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