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東有些意外地看了阮小虎一眼,倒是沒有想到這個不太修邊幅的少年竟然知道阮籍。
「剛剛出來工作麼,之前在讀書?」
說到讀書,阮小虎眼睛一紅,頭低得更厲害的。
「高二沒讀完。」
「哦,那怪不得。」
於東點了點頭,讀到高二算是比較高的學歷了,如果出去工作,比大部分人更有希望找到一份好一點的工作。
像是一些工廠里的會計、倉管這類的工作,自然也會找識字多點的。
他有心要跟阮小虎多聊一會兒,但是看阮小虎這樣子,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兩人第一次見面,可能人家壓根不想被人問太多。
想到這裏,於東收回了看向阮小虎的目光,也就沒有再開口。他不開口,阮小虎就更不可能開口。
阮小虎坐下於東的對面,內心充滿了矛盾,他想要跑開,卻又不想跑開。他盼着王正義回來,卻又盼着王正義永遠都不回來。
於東不知道阮小虎內心的矛盾,看了一會兒風景後覺得無聊,就從包里掏出一本《柴霍甫短片傑作集》來。
柴霍甫就是契訶夫,早年契訶夫傳到國內,因為譯者不同,自然也有不同的譯名,到了九十年代後期才算統一了譯名。
於東手上的這本是已故文學家趙景深所譯,由開明書店於三十年代出版。之所以叫「傑作集」,是因為只涵蓋了契訶夫大約三分之一的作品。
全書分為八卷,於東手上這卷叫做《快樂的結局》,裏面多收錄一些偏滑稽的短篇。
這套書有些年頭,還是於東大二時,從老師胡月明那裏「借」來的。後來幾年,胡月明常常感慨:於東借書,有如劉備借荊州,有借無還。
胡月明自然是開玩笑,他原本就是要將這套書送給於東的,因為他知道於東特別喜歡契訶夫,不只是他,那時跟於東認識的人基本上都知道於東喜歡契訶夫。
班裏面也有不喜歡契訶夫,而喜歡易卜生的,於東大一,大二時常與這些人爭論,意圖撥亂反正,讓他們知道他偶像契訶夫有多厲害。
趙景深譯的這套其實並不算太好,因為這傢伙當時譯的時候並非按照「傑作」標準來選,而是先挑別人沒譯過的先譯,最終有因為各種原因,又有很多沒有翻譯到。
只不過因為那時候契訶夫在國內並不流行,加上作品又多,所以譯本非常之少。如此以來,趙景深的這本倒是在很長時間內都是國內的人了解契訶夫的主要途徑。
看了一會兒,於東總感覺有一道目光投在他這邊,他一抬頭,看到阮小虎忽然低下頭,可能是低頭的動作太猛,阮小虎前額的劉海還在飄蕩。
於東想了想,舉了舉手上的書,「你有興趣麼?」
阮小虎抬起頭來,看着於東手裏的書,卻沒有任何表示。
於東笑了笑,把書遞了過去,「借你看會兒。」
阮小虎像是捧着什麼絕世珍寶一般接過書,輕輕地翻開扉頁,他很激動,而這份激動不僅僅是因為他愛看書,更是因為他想看看於東在看什麼書。
於東這樣的人看的書,一定是很好的書吧。
《柴霍甫傑作集》給了阮小虎,於東又從包里掏出另外一本書,老舍的《駱駝祥子》。
他出行的時候總是隨身帶書,一般會根據外出時間決定帶書的多少。這次只帶了兩本,如果再有人想看,恐怕他就借不了了。
好在也沒有其他人對他手中的書感興趣。
一直到報站的時候,於東放下手中的《駱駝祥子》,看向阮小虎。他沒想到這小子書癮還挺大,竟然一直在看。
「咳咳,不好意思,我一會兒到站了。」
阮小虎忙抬起頭來,把書遞還給於東。雖然他還書的動作很乾脆,但是於東能看出他眼中的不舍。
見到這麼愛看書的人,於東也覺得欣慰,但是他不能把書送給阮小虎,因為這本書對他有着特殊的意義。
想了想,他把《駱駝祥子》再次從包裏面取出來,「這本書送給你吧。」
阮小虎看着《駱駝祥子》,眼中有着渴望,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不用了,謝謝你。」
說完他就站起身,走出了這節車廂。
於東看書沒有送出去,笑着搖了搖頭,看來這小子還挺有原則的。
出站之後,於東踩着金陵的土地,心情萬分舒暢,人說只有遠行才能體會故鄉的意義。雖然金陵不是於東的故鄉,但是這次從蓉城回來,也讓他更加感受到金陵對他的意義。
現在是夜裏,沒有公交車,於東只能招了一輛拉達,去了學校。
到學校的時候已經凌晨四點多鐘,於東隨便洗了洗然後躺在床上閉目休息了一會兒,大概兩個多小時後,他再次起床,準備洗漱後去辦公室。
端着面盆出門,正碰到同樣端着面盆的劉昌敏。
「咦,於東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昨晚睡前我來找你,你還不在。」
於東揉了揉頭髮,「天快亮到的。」
「你這確定是睡了麼?要不今天上午就別去辦公室了,反正今天也沒什麼事情。要是真有什麼事情,我回來叫你就是。」劉昌敏笑道。
於東擺了擺手,「不用,已經請了兩天假,工作落了不少,得去補上。而且我在車上也睡了,沒有多困。」
劉昌敏點了點頭,兩人一起朝壓井走去,到了井邊的時候,劉昌敏又對於東說:「對了,劉美琴這兩天老是問你去哪兒了,問了好幾遍,我就說你出去有事情去了,要好幾天,沒說你去蓉城的事情。」
「去蓉城的事情也可以跟她說啊,沒事的。」
「我怕你不想讓人知道。」
「沒有關係,她找我有什麼要緊事情?」
劉昌敏搖搖頭,「具體不知道,她也沒說。但是我想應該也沒有什麼要緊事情吧。」
隨後他又笑眯眯地看着於東:「你難道看不出來劉老師對你有那方面的意思麼?她找你我們可一點都不意外。」
於東撇嘴道:「老劉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八卦?這可不像你風格。」
「嗐,我這也是關心同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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