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和韓度相處這麼久,早就已經習慣了韓度嘴裏會偶爾冒出奇奇怪怪的話。他對於韓度這樣奇怪的話完全不感興趣,現在他滿身心都是手裏的紅薯,聽了韓度的話,更是滿意的點頭:「好糧食,真是好糧食啊。」
韓度也贊同點頭,糧食三寶啊,未來不知道養活了全球多少億的人口,怎麼能夠不好呢?
「關鍵是它的產量還很大。」
韓度一句話,瞬間就將方孝孺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
韓度抬手朝着滿地的翠綠一指,說道:「他們這樣只能夠算是粗種,和大明百姓的精耕細作完全沒辦法比。但即便是這樣,他們這一畝的產量也不會少於二十石。」
二十石......方孝孺雖然心裏早有準備,但還是被韓度的話給驚呆了。大明最好的水田,產糧也不過三石多一點。尋常的良田,即便是再如何的精耕細作,也只是在兩石左右。
而這些人,竟然隨便種種,就能夠有超過大明百姓十倍的收益?
這還有天理嗎?
韓度並沒有關心天理不天理的問題,而是苦笑着和方孝孺說道:「這就是他們千萬年來沒有絲毫寸進的原因,有着這麼豐富的食物,根本就不用擔心會餓肚子,根本就沒有生存的問題,又怎麼會被生存給逼迫的不得不改進技術?」
方孝孺頓時默然了,頓了半響之後,才一臉感嘆的說道:「是啊,安樂窩是平庸者的福地,但也是英雄的墓冢。」
韓度點點頭,接話說道:「的確是如此,沒有了生存的壓力,他們又怎麼會進行技術的革新?反正千百年來他們就沒有吃不飽的時候,祖祖輩輩都是這樣過來的,他們也必將會繼續過下去。」
方孝孺聽得默然無語,他不知道這樣究竟是好,還是不好。他作為讀書人,最希望的事情的,當然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可是眼前的景象卻是告訴他,人一旦食物無憂之後,便會陷入到不思進取當中,這又和他一直一來的理念相違背。
人怎麼能夠不思進取呢?對啊,人怎麼可以不思進取呢!
方孝孺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看着韓度沉聲問道:「那你,還要將這些糧食帶回大明嗎?」
韓度聞言驚訝的看了方孝孺一眼,瞬間便猜到他心裏在想些什麼,他是怕大明百姓有了這麼神奇的糧食,也和這裏的人一樣陷入到不思進取當中。
沒有絲毫的猶豫,韓度直視着方孝孺的眼睛回答了他,「為什麼不呢?吃飽飯是沒有罪的,吃不飽飯才是原罪!」
吃飽飯沒有罪,吃不飽飯才是原罪!
方孝孺如同遭受到振聾發聵一般,瞬間被驚醒過來。額頭上的冷汗,如豆如水般流淌下來。一陣陣後怕讓他背脊發寒,他剛才竟然想着將這些糧食留在這裏,一個也不帶回大明。這樣的想法,無疑讓他陷入了魔障。要不是被韓度一句話給驚醒,他都不知道會做出什麼讓他後悔終生的事情來。
「大明百姓現在最需要的就是衣食無憂,至於吃飽了之後,會有什麼後果,會鬧出什麼樣的事情來,那是將來的事情。」方孝孺瞬間心思通明,如同整個人都被從裏到外洗滌過一番。
相通了這點,方孝孺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變得和方才辯若兩人。
看過了紅薯,韓度又讓酋長兒子帶着他們去看下一種,土豆。
過程差不多和刨紅薯一樣,產量也相差不大。
接連看了兩種神奇的糧食,方孝孺對於玉米的期望很大。可是當他看到的時候,卻驚訝的發現,這東西和前兩種完全不同。不僅是長在地面上,而且還有一人多高。
關鍵是產量,無論方孝孺怎麼看,都好似遠遠有些不如前面兩種。
「這東西一畝地能夠打多少糧食?」
韓度伸手撫摸了一下玉米粗大的葉片,笑着說道:「這東西的產量或許沒有前面兩種高,但是它最大的有點是耐乾旱。當然,前面兩種也耐乾旱,即便是遇到缺水的荒年,也頂多就是產量減產而已,不至於會顆粒無收。
但是前面兩種的耐乾旱能力和這東西比起來,就要差上一大截了。這麼說吧,這東西就算是種在石頭泥土的山坡上,它都能夠活。有了它,大明現在的很多荒地,都能夠變成出產糧食的土地,你能夠想像得到它的作用有多大嗎?」
方孝孺下意識的點頭,他雖然從小讀書,但也是見識過農人耕種的。如果這東西真的能夠將大明的荒坡變成出產糧食的土地,那將是大明百姓的萬幸。
「這東西的產量有多大?」見識過了前面兩種,雖然韓度說這東西最大的特點是耐乾旱,但方孝孺還是想要知道具體的產量。
韓度手指觸碰了一下巨大葉片上的絨毛,鬆開葉片,說道:「和麥子差不多,可能要多一點。而且這東西的吃法和麥子很像,都是磨成粉,做成餅蒸着吃。」
方孝孺聞言點點頭,能夠比麥子產量高一點已經不錯了,畢竟這東西只需要種植在荒坡廢地裏面嘛。這就相當於是白得的東西,再少都是賺到的,更何況這東西的產量和大明現在的稻穀、麥子比起來,也不算少。
「韓度,咱這次無論如何也必須要把這三種糧食帶回大明。」方孝孺鄭重其事的說道。
「當然。」韓度點點頭,隨後又得意的看了方孝孺一眼,問道:「咳咳,所以,咱們的賭注?」
方孝孺對於韓度的斤斤計較感到非常的無奈,都是什麼時候了,這可是關係着天下百姓生計的大事。按照道理談論的時候,應該表現出莊嚴肅穆才對,怎麼韓度卻惦記着一個小小的賭注?再說了,此時此刻拿賭注說事,真的好嗎?
不過即便是如此,方孝孺還是笑着點頭朝韓度說道:「好吧,我承認是你贏了,我願賭服輸,如何?」
見到自己能夠勝過方孝孺一頭,韓度很是開心。
就在這個時候,酋長帶着人走了過來。其他他早就來了,只是因為長了個心眼,想要看看韓度這些人究竟想要做些什麼,才躲在遠處暗中觀察沒有過來的。
畢竟吃過一次沈周等人的虧,酋長對韓度這些人也不得不防備着一點。等到他見到韓度等人,朝着土地里的紅薯跪下去的時候,他真的是驚呆了。
太陽神侍衛一般強大的人,竟然會對着一些紅薯下跪?他沒有看錯吧!
紅薯算什麼?這東西在這裏,就和土裏的其他野草差不多。都不用費心思去種,就能夠長的滿地都是。要不是根莖可以食用,那就真的和尋常雜草沒有區別了。
雖然酋長不明白韓度等人為什麼會對着一片紅薯下跪,但是他至少看出來一點。這些人和上一群外來人真的不一樣,他們並沒有想過要搶奪他們什麼東西。
如果韓度真要搶奪地上這些紅薯的話,那酋長可以高高興興的表示,『隨便搶,能搶多少你就搶多少,你們要是人手不夠不方便挖的話?需不需要幫忙?』
酋長來到韓度面前,嘰里呱啦的說了一通,又朝韓度做出一個動作。
韓度明白這個動作代表的意思是對方向自己問好,便也照貓畫虎連忙回應了一下。然後便連比帶劃的向酋長表示,自己想要交換這三種東西。
酋長卻表示不需要韓度用什麼東西來換,需要多少只要韓度說一聲,他讓人準備就是了。
可是韓度卻沒有完全明白酋長的意思,只見他滿臉笑容,便以為他沒有反對。立刻就讓人拿來夏青布,要和酋長交換。在韓度想來,既然這酋長連黃金都捨得拿出來換夏青布,那換點紅薯土豆玉米之類的,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酋長原本毫不在意的,可是在看到韓度願意拿出夏青布來交換的時候,眼睛都直了。原本大大方方想要隨便送的豪邁話語,也頓時收了回去,而是認真的思考起來該如何與韓度交換的問題。
最終,韓度以一匹夏青布換一畝見方土地里所有東西的價格,和酋長換了整整十匹夏青布。
商議妥當之後,酋長看韓度的眼神,和昨天他看酋長的眼神極度的相似。
昨天韓度在聽到沈周所可以用夏青布和酋長換金子的時候,韓度的眼神裏面就充滿了對智*障兒童的關愛。
現在酋長看韓度的眼神,也是和那時候差不多。
人人都以為自己佔了大便宜,而對方是傻子。但是究竟誰是傻子,誰又能夠說的清楚呢?
完成了一筆讓酋長心生愉悅的交易,他連忙找來族人,主動幫韓度將東西都挖出來。
韓度見這些殷地安人將挖出來的紅薯就要拿去洗乾淨,連忙出手阻止了他們。
「不用清洗,就這麼將多餘的泥土擦掉,沒有擦乾淨也沒關係,就這樣給我裝起來。」韓度朝着殷地安人比劃了一下。
韓度的要求對於殷地安人來說,相當於是減少了一些勞作的工作量,還以為韓度是在對他們好呢,自然更加的高興。
韓度讓水師搬來木箱,讓殷地安人找來乾草,將紅薯一層乾草一層紅薯和土豆的裝進木箱裏面,然後運到船上。
「韓兄這是為何?」方孝孺有些疑惑韓度的做法。既然韓度想要儘可能帶走更多的這些東西,那自然直接裝是裝的最多的啊,為什麼還要鋪上乾草?
韓度笑了笑,說道:「方兄有所不知,這紅薯和土豆的保存可不容易。這兩樣東西最忌諱的就算見水,如果挖出來之後用水洗過了,那就不好保存了。直接將泥土搓一搓,然後放在乾草裏面,才能夠長時間的保存下來。」
方孝孺點點頭,露出一副受教了的樣子,不由得問道:「那這些土著人是如何保存的?」
韓度抬頭看了一眼,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保存的,想來要不是放在通風乾燥的洞穴*里,就是在地上挖個坑埋進去。這樣都可以將這兩種東西保存的很好。但是咱們要將這些東西運回大明嘛,顯然這樣做是不行的。」
由於玉米還沒有完全成熟,原本酋長是不準備交換的,不過既然韓度非要交換,那酋長就只好把族人留下的玉米給收集起來,全都給了韓度。反正等到個把月之後,他們就有新鮮的玉米收穫了,也不差這麼一點。
而且韓度還不耐其煩的和酋長比劃,要他千萬不能將這些東西,再賣給其他人。
酋長也沒有多看重這些東西,既然韓度說了不賣,那他就不賣咯,點點頭便滿臉笑容的答應了韓度。
......
祭祀太陽神,那是殷地安人最為嚴肅的事情。就連祭祀的日期,都必須要選在一個特定的時候。即便是為了重新將祭品放回去,那也不能夠馬虎。
酋長到現在真正感受到了韓度等人和先前的那些人完全不同,是能夠作為真正朋友的人。再加上韓度這些人又是那麼的強大,他自然要極力邀請韓度參加。
於是,哪怕是韓度心急如焚的想要回到大明,也不得不留下來耽擱幾日。
祭祀日當天,殷地安人難得的一早便聚集在土丘高台周圍。就在太陽的第一縷光輝照耀到高台上的時候,殷地安人最莊嚴最肅穆的祭祀活動開始了。旭日東升意味着光明的來臨,同時也代表着黑暗被驅逐。因此,於日出之時祭拜太陽神,這是殷地安人的習俗。
他們此時以抬頭和抬眼來表示對太陽的禱拜,然後酋長便一步一步走向土丘高台,而其他的人則以跪拜的姿勢,向着太陽所在的地方,也就是酋長所在的地方開始不斷俯身祭拜。
韓度對於眼前的這一切並沒有什麼感觸,祭祀嘛,就和跳大神差不多。這些人雖然舉止怪異了些,但是一舉一動之間帶着一股古樸之氣和堂皇正大的氣息,已經要比跳大神的好上太多了。更何況,他們嘴裏還沒有發出奇奇怪怪的聲音。
韓度饒有興致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美洲土著祭祀太陽神的典禮,這可是難得的機會能夠身臨其境,韓度自然要好好感受一番。
「咦?這些人的儀式怎麼有些奇怪?」方孝孺看了一會,忽然自言自語的說道。
韓度好奇的側頭看了他一眼,湊近一點問道:「哪裏奇怪了?我看着還好啊。」
方孝孺白了韓度一眼,輕蔑的說道:「不學無術的人,就是這麼自以為是。」
臥槽......你罵我?韓度陡然瞪大眼睛,不服氣的看着方孝孺。今日他要是不給自己一個說法,韓度絕對和他沒完!
方孝孺根本就不把韓度的威脅放在眼裏,嗤笑一聲說道:「你難得不知道皇上天地合祀時候的禮儀嗎?」
嗯,天地合祀這創舉也是老朱發明的。老朱對於幾天尤為重視,早在尚未立國稱帝之時,便建圜丘於南京鐘山的南面。第二年正月初四便祀天於南郊,即皇帝位。往後每年冬至日,老朱都會前往南郊祭祀天地。
韓度只要冬至日還在京城,就必須要參加天地合祀。但是韓度從來對這種......嗯,怎麼說呢?有點求神拜佛的舉動並不感冒,因此沒次參加的時候,都是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事。對於什麼祭祀之中的禮儀,自然沒有仔細留心過。
被方孝孺這樣一說,韓度就好似被人揭穿了小心思一樣,頓時有些不好意思的尬尷地笑了笑。
忽然,韓度猛然醒悟過來,問道:「難道他們的禮儀和皇上祭天的時候一模一樣?」
方孝孺搖搖頭,說道:「那倒不是,只是有些地方很像而已。」
韓度頓時便不在意了,隨口說道:「那有什麼問題?這世上崇拜各種神靈的人太多了,什麼樣的祭祀方式都有,或許他們只是碰巧和咱們有些像而已。」
方孝孺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韓度的話,或許是他沒有理由反駁,只好下意識的說了一句,「也許吧。」
之後方孝孺並沒有再理會韓度,而是皺着眉頭抬眼朝着站在土丘高台上的酋長看去。雖然他嘴上是贊同了韓度的說法,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裏總是有種濃烈的感覺。
像,太像了!
兩人沒有再竊竊私語,都站在原地靜靜的看着祭祀進行。
酋長站在土丘高台上做完了儀式之後,才讓人將祭品一件件的重新放回去,這個過程就花了近一個時辰。
等到將所有祭品重新放回原位之後,酋長還盛情邀請韓度於方孝孺兩人走上土丘高台。
韓度兩人見是酋長的盛情邀請,自然意識到這恐怕是他們禮儀的一部分,也沒有拒絕,便一步一步走上土丘高台。
韓度邊走眼睛邊不由自主的朝着擺放在兩旁的一件件黃金器物看去,這些器物造型精美,而且都還是黃金製成,自然吸引韓度的目光。
這麼多黃金,對於喜好賺錢的韓度來說,自然是有着極大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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