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無人的房間內。
一台收音機內傳出了略帶磁性的男子嗓音,它的對面,一台錄音設備正在靜靜運轉,時不時響起茲茲茲的電流聲。
等「道與電器維修」欄目結束,又過了兩分鐘,穿着黑色軍裝、眼冒紅光的機械人推門而入。
他把錄下來的內容完完整整聽了一遍。
做完這件事情,格納瓦走到了斜對面的另一個房間。
「怎麼樣,今天吳蒙講的是什麼?」蔣白棉開口問道。
格納瓦抬起右手,抵到了下巴處。
這是在不知不覺模仿商見曜的某些姿勢。
「講什麼電器維修的精神,什麼下士聞之,不笑不足以為道。」格納瓦簡單複述了下主要內容,「可它們是否能影響到人類,我無從分辨。」
蔣白棉笑道:
「這就需要我們來實驗了。」
她領着「舊調小組」其餘成員進了擺放錄音設備的那個地方,關上房門,環顧了一圈道:
「誰第一個來試?」
她沒有以身作則,是擔心中途出現不可控的發展,那樣一來,沒被影響的她還能用狂暴高壓的電流製造混亂的電磁環境,干擾後續的變化,阻斷可能的意外。
龍悅紅看了商見曜一眼,又望了望白晨,一咬牙道:
「我來吧。」
在他看來,商見曜本身擁有還算強力的覺醒者能力,一旦被影響,會造成很大的破壞,而白晨是一名女性,並且還沒有自己高,讓她做實驗品顯得自己膽小、懦弱、沒有風度。
「好,小心一點。」蔣白棉沒有阻止。
她和商見曜、白晨迅速用不同辦法堵住了耳朵,只拿目光望向龍悅紅。
比起或戴全罩式耳機或用紙團塞耳的兩名組員,蔣白棉的辦法最簡單,那就是抬起手掌,捂住耳蝸。
見同伴們都做好了準備,格納瓦打開了錄音設備。
龍悅紅正襟危坐,聽起了錄播的內容:
「……電器既簡單,又精密,簡單指的是它們依存的道,根本的原理,就那麼幾條,精密指的是,那些原理衍化出了種種規律、萬千組合,紛繁複雜,奇妙無比……
「……我們修理電器時,既要把握住道,又要藉助道,理解那些規律和組合,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一眼看出問題在哪裏,需要怎麼修理……
「……對聽過我們電台的維修者來說,修理電器是藝術,也是對道的踐行,普通人對此是無法理解的,他們要麼覺得這太複雜,完全弄不懂,要麼認為沒這個必要,更信奉一些經驗產物,就像你給一個對電器對道沒什麼了解的人說『你的電視機出了不小的問題,需要儘快修理』時,他往往會回答你『拍一下就好了』,一下如果不夠,那就兩下……
「正所謂: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注1)
「所以,我們要記住,面對自己不懂的事物時,要虛心求教,要放下經驗帶來的成見,不要一開始就充滿牴觸的情緒,要抱着海納百川的態度,去學習、去了解、去掌握、去接受……」
龍悅紅聽得微微點頭,覺得不管怎麼樣,吳蒙在講大道理上,還是很厲害的。
等他聽完,時間已是過去許久。
得到他和格納瓦提示的蔣白棉、商見曜、白晨相繼解除了對聽力的限制。
「我覺得沒受到什麼影響。」龍悅紅先是給出了自己的感受,然後撿重點說了說吳蒙的話語。
商見曜突然笑了起來,啪地關掉了桌上一盞枱燈。
接着,他對龍悅紅道:
「你看:」
聽到這個起手詞,龍悅紅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商見曜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這盞枱燈熄滅了,之前王富貴那台舊電腦也因為故障出現過鍵盤燈熄滅的情況;
「這盞枱燈是電器,那台舊電腦也是電器;
「後來,那台舊電腦被拍了兩次就好了,所以……」
龍悅紅皺起的眉頭漸漸舒展,他猛地站了起來,走到那盞枱燈前,伸出右手,啪地拍了下燈座。
連續拍了三次,他才醒悟過來:
燈的開關已經被按掉,再怎麼拍它也不會亮啊!
龍悅紅側頭望向了商見曜,略顯惱怒地說道:
「你用了『推理小丑』,當然有效果了!」
商見曜抬手摸起下巴,笑着說道:
「我只是採用了『推理小丑』的語言格式,實際上根本沒用能力。」
「……」龍悅紅臉上的表情一下僵住。
「真的?」他不甘心地又問了一遍。
商見曜正色回答:
「騙你不需要這么正式。」
蔣白棉跟着點頭:
「看來確實是被影響了,重點應該是『面對自己不懂的事物時,要虛心求教』這句話,它讓你盲目地放下了過往的所有經驗,對別人的話語失去了過濾能力,只知道全盤去接納。」
「還能這樣……」龍悅紅頓時醒悟了過來,頗為後怕。
這時,商見曜望向他道:
「你說要請我喝冰可樂的,紅巨狼區只有幾個地方能買到。」
龍悅紅先是一怔,旋即脫口而出:
「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你!」
「哎,能力失效了。」商見曜長長地嘆了口氣。
龍悅紅一時哭笑不得。
白晨見狀,主動請纓道:
「下一個我來試,確認是不是那句話在起效。」
畢竟要作為「武器」使用,必須挑選出裏面有附加能力的那句,要不然,雙方爭鬥時,總不能讓對方耐耐心心聽大半個小時的「道與電器維修」吧?
蔣白棉想了想道:
「讓餵來試,他上次中過招,可以評估一下錄製後的效果與直接聽廣播的效果有多大差距,還有,多來幾次,確認效果隨着播放次數的增加會有怎樣的衰減。」
組長這好專業啊,不愧是研究人員出身……龍悅紅暗自咋舌。
大家一起出生入死這麼長一段時間,小組成員們基本都知道了蔣白棉耳朵壞掉,加入安全部前,是在做研究工作,目標是成為科學家,至於是哪方面的,她沒有提。
等其他人都堵上了耳朵,商見曜選取那句話,聽了一遍:
「所以,我們要記住,面對自己不懂的事物時,要虛心求教……」
等他結束,龍悅紅取下全罩式耳機,試探着說道:
「我是你哥哥。」
商見曜愣了一下,張開了嘴巴。
下一秒,他略顯茫然的表情扭曲成了笑容:
「哈哈哈,他那麼矮,怎麼會是我們哥哥?」
餵……龍悅紅感覺受到了侮辱。
商見曜又換了副表情,一本正經地說道:
「存在基因突變這種可能性。」
「不能盲目相信,先做個基因檢測再說。」
「處處幻夢,何必認真?」
……
幾個商見曜爭執了片刻,很快就得出了自己被錄音影響到的結論,擺脫了那種狀態。
他擺出專業的姿勢道:
「比上次在雷曼那裏聽,效果要弱很多,但影響『起源之海』內的覺醒者足夠了,只要他們沒有特殊的代價來反制。
「至於能不能影響『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我還沒走出『起源之海』,無從判斷,只能說,即使可以,效果也肯定很微弱。」
經過商見曜的反覆試驗,衰減的規律也被摸索出來了:
每次大約衰減原版的百分之十五到十八之間。
也就是說,一次錄音能用六到七次,效果一次比一次差。
而現在的錄音,只剩一到兩次可以用。
對此,「舊調小組」也不是太在意,畢竟吳蒙每天都會播「道與電器維修」,即使他不是每次都會施加能力影響聽眾,也最多隔個幾天。
於是乎,「舊調小組」可以定期充能,而且時常會有不一樣的效果。
「哪怕不能拿來對付『虛擬世界』的主人,在其他方面也說不定有奇效。」蔣白棉滿意地感慨了一句。
她隨即提醒起眾位組員: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我擔心吳蒙之後的廣播裏,能影響聽眾的話語不止一句,讓我們忽視掉某些影響,而一句一句排查又太累太浪費時間了,所以,儘量省着點用,不要依賴。」
「好。舊調小組」成員開始排查起本次錄音的其他話語。
等確認沒有別的問題,夜已經很深,大家精神上都相當疲憊了。
「呼……」蔣白棉吐了口氣,自嘲一笑道,「可惜沒法誘導吳蒙說出想要的話語,拍電報給他我覺得太冒險了……」
商見曜思考了幾秒道:
「可以下次請教小沖,如果能遇到杜衡老師那更好。」
注1:引自《道德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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