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灑下的火種,如今漸漸冒出新芽。
事實證明,荒人與公民沒有任何區別。
荒人缺的只是個相對公平的機會。
當囚籠的鐵壁被打開一個放風的缺口後,長期壓抑的荒人迸發出來的潛力是極其驚人的。
其實任重做得不多。
他只是給了荒人們一個相對安穩的居住地,成本價的裝備,相對合理的墟獸資源採購價,以及收費合理的訓練場所,一座穩定運行的醫院,班車體系等等,僅此而已。
這在任重的時代,是非常基本的社會供應,甚至不值得稱道。
但這些荒人們卻自發地沸騰了起來。
他們不但對任重感恩戴德,更拿出了全部熱情來面對新生。
唐古集團專家開啟的狩獵培訓班受到了空前絕後的歡迎。
報名人數太多,以至於鎮裏根本找不到可以用來授課的教室,最終不得不將授課放到鎮裏的大廣場上。
烏泱泱多達五萬餘人在廣場裏擁擠成堆。
如果不是到後來馬達福被迫做了篩選,要求必須是職業者亦或是具備職業者天賦的人才能聽課,怕是得來個十萬人。
空中的巨幕投影要放大到長百米,寬三十三米才能看清。
專家講課時的郎朗之聲如同悶雷,擾得鎮子裏其他人互相說話都不太聽得清。
這是嚴重的噪音擾民,但沒人投訴。
台上的專家講課時,台下的荒人們全神貫注,目不暇視。
唐古集團的確夠意思,用兩天時間將精煉後的大量墟獸狩獵知識系統化地教了出來。
任重也在線旁聽了幾分鐘,倒是感觸很深。
這些東西與自己教出去的各種取巧辦法異曲同工,基本說的都是同一件事。
只不過唐古集團的技術顧問團隊規模更大,建立了更龐大的樣本分析庫,對源星的墟獸了解更為全面而已。
他曾在心中暗暗腹誹源星上的人做事都不愛動腦子,墟獸資料庫中把墟獸的各項特點都寫那麼清楚明白,但拾荒者卻依然不知道取巧,總愛頭鐵硬拼。
現在他懂了,有人做這事,只不過這類「高端知識」在唐古集團內似乎還有一定的保密權限,沒有得到授權的人無法查閱。
並且品類繁多的墟獸一直在快速變異中,平均每隔個一兩年,便又要重新分析重新總結。
得由各地區的資源回收公司老闆出資購買,才能隨時得到同步的信息庫,還會有專家帶着樣品來現場進行精準而詳細的講解。
星火鎮地處偏僻,又是等級較低的鎮子,隨時處在被淘汰的邊緣,楊炳忠的重頭戲又在異礦上,無心發展星火鎮的墟獸產業,早在很多年前便已不再續費,只讓星火鎮荒人自生自滅。
上行下效,楊炳忠如此,當時有正式腕錶,可上網查閱資料的職業隊也大多敝帚自珍,最終造成了任重剛來時看到的局面。
兩天後,課程結束,在班車體系協助下,海量星火鎮拾荒者潮水般撲了出去,瘋狂掃蕩小鎮周邊各個區域,如風捲殘雲,蝗蟲過境。
星火鎮原本的荒人承載上限是四萬人。
在任重解決了白骨山谷、鼠崖山和捷徑山谷的弊端後,承載上限提升到了近八萬荒人。
但面對此時共計十六萬荒人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兩萬拾荒者,墟獸們還是有些不堪重負。
廢礦坑、白骨山谷、鼠崖山、鐵叢林……
甚至剛開發出來的捷徑山谷都遭了殃。
空前絕後的狀況出現了。
除了有三四級墟獸出沒而危險性較高的部分狩獵點之外,很多低級狩獵點都出現了「人比怪多」的盛景。
畢竟低級區拿來練手正合適,大部分剛來這邊,剛換了裝備,亦或是準備踏上拾荒者之路的萌新都傾向於在低級區活動。
一級墟獸們「不堪重負」,可惜不會人言,也沒辦法叫苦不迭。
但奇妙的是,鎮內幾乎沒有爆發一次因搶怪而發生的鬥毆,甚至還你我謙讓,場面十分和諧。
造成這般現象有兩大原因。
第一,任重製定了十分嚴苛的管理規則。
第二,此時荒人們已經知道了孟都集團將星火鎮劃分為實驗區一事。再過不得多久,星火鎮周邊將出現恐怖的墟獸潮,到時候要多少墟獸有多少,何必搶怪?能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務。
現在搶怪的對手,到了那時候,將會成為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同袍。
後面這一點,是鄭甜利用打散分配出去的狩獵團團員傳播開去的。
這些團員的出現,讓過去習慣了單打獨鬥亦或是小隊行動的野外拾荒者們見識到了大團隊行動的力量。
只要配合夠默契,裝備夠用,堆積的人數足夠多,幾個二級職業者帶着一群一級職業者甚至可利用火力覆蓋、陷阱伏擊與定點集火殲滅四級墟獸!
在種種因素的奇妙干涉下,荒人們的精氣神陡然大變,變得團結,並呈現出紀律性,又具備極高的行動力。
只可惜由於孟都集團實驗區的緣故,導致任重的十餘項大計劃中的很大部分無法落實。
目前鎮子只能在境內的墟獸資源開發上深度發力。
再次感謝楊總留下的豐厚遺產。
楊總的遺產很豐盛。
除了公司之外,由於多年來拾荒者力量的嚴重不足,鎮子周邊不少區域的三四級墟獸倒是囤積了不少。
在一二級墟獸不夠用後,臨時成團的拾荒者倒也能聚合在一起,又在鄭甜狩獵團團員的臨時指揮下,靠人多力量大來完成超跨階狩獵。
這種大型行動,通常要由數十上百人耗費動輒小半天的時間來仔細規劃。
任何一個臨時團隊敲定作戰方案後,還必須得將方案發送到鄭甜和陳菡語處進行快速審核,以確定可行性以及安全系數。
得到了鄭甜和陳菡語的同時批准才可行動。
在具體行動時,也得步步為營穩紮穩打。
這般既兇猛又精緻的策略,倒也能消磨不少時間,讓小鎮周邊的三四級墟獸還能多堅持一陣子。
這其實是任重的要求。
任重曾經悄悄給鄭甜和陳菡語傳授了一句箴言。
「人海戰術不等於草菅人命。雖然狩獵難免傷亡,但每次行動前都把戰前準備做到完美,行動時都將驗證可行的方案精準執行到極致,每次事後都仔細總結。那麼人就能進步。最終,即便是一級職業者組成的團隊,也能無傷殲滅四級墟獸。切記,以人為本,不在無意義的戰鬥中發生無意義的犧牲。」
這句話,鄭甜和陳菡語不能說給旁人聽,但二人卻不折不扣地執行了下去。
另一邊,獨立成隊的白峰、文磊、於燼和歐又寧已經配合着原江開隊伍的其他四級職業者開始了廢礦坑深度開發計劃。
先制定完整規劃,然後各自帶領團隊,組建出多達二十餘個精銳大隊,狠狠撲入廢礦坑,以雷霆萬鈞之勢在兩天之內徹底肅清廢礦坑。
隨後,更龐大的團隊建立了。
大量低級職業者將活捉到的墟獸裝在各種各樣的克制性囚籠中,投放到廢礦坑的各個磁力線節點中,開啟了可能是源星上的第一次墟獸人工養殖。
至於這磁力線節點網絡的由來,任重倒是玩了個花活,似模似樣的讓狩獵團重新再總結了一次,避免暴露自己的舉一反三的智慧。
總之,深度開發廢礦坑這事倒也給不少實力不濟的底層拾荒者安排上了好活。
其實這沒太大技術難度。
以前沒人做,不是因為難,而是因為無此必要。
只要走到野外,漫山遍野都是墟獸,無需養殖。
只有任重這般腦子有坑的「開拓型企業家」,才會想到將整整十幾萬荒人聚集到一鎮之地的騷點子,這才導致他被迫展開墟獸養殖。
事實上,在源星上,大量荒人聚集也是違法行為,被視為具備極大隱患。
任重沒受到「法律的制裁」,倒也與唐古集團的暗中扶持脫不了關係。
在唐古集團提供給協會的情況說明書中如此寫道。
「任重對星火鎮具有絕對控制力,該小鎮內的荒人已被他深度洗腦。這些荒人是因對他個人的崇拜而團結。這不存在引發革命的可能。這是一種曾出現過,但又被淘汰,如今又被我司認可的荒人管理模式。如果協會認為星火鎮中的風險指數偏大,可直接派遣念力師對精神領袖任重進行合法的心理審查。」
於是乎,協會中的相關人員又找到新晉天才青年八級念力師蕭星月諮詢情況。
蕭星月在念力師機構中極受重視,她本人也與任重多次打過交道,不管是正面的還是側面的都有。
她的話具備極高可行度。
蕭星月的原話如下:「這是個剛愎自用目中無人的天才企業家。他同時也是非常受紫晶礦業青睞的研究型人才。他並沒有革命的意向,只對成為頂級富豪興趣濃厚。」
在任重看不到的地方,一些人順應着他潛移默化的引導,做出了他想看到的努力。
最終,「革命的火種」被偽裝成了編外職工對企業家的個人崇拜,協會認可了蕭星月的初步判斷,並默許了這種違規現象。
出於保守考慮,協會決定再度派遣蕭星月與另一名八級念力師前往晨輝礦區,對正在晨輝礦區新型提取工藝實驗室的任重進行一次複合心理審查。
這一次,蕭星月旁觀,另一名中年男性念力師發問。
「姓名?」
「任重。」
「出生地。」
「棋山荒人部落。」
「你對荒人抱有同情嗎?」
「有。」
「你對星火鎮內其他公民提前離開怎麼看?」
「那是他們的自我選擇,我沒有看法。當然,以後我的地盤不歡迎他們。」
「你對馬達福與其女兒、公民鞠清濛和孫苗選擇留在星火鎮怎麼看?」
「他們都是好人。」
「你想讓荒人獲得與公民同等的權力嗎?」
「荒人只是我攫取財富的工具,沒有資格與公民平權。只要他們能幫助我賺取更多利潤,我認為他們值得擁有稍微好一些的生活。」
「你為什麼要為了這些荒人而與孟都集團對抗?」
「是孟都集團不放過我。最難掌控是人心,我用了整整三個月才俘獲星火鎮荒人的心,並且能以這兩萬人為發源,讓我的個人口碑口口相傳地感染更多荒人。如果失去他們,我的商業計劃將被迫推遲至少半年。我厭惡我的計劃被打亂。」
「你的計劃是什麼?」
「通過我的新型管理機制向唐古集團展示能力,以及通過參與紫晶礦業的研發項目向紫晶礦業展示能力。最終,我將得到兩大集團的賞識,我以星火鎮與鉻碳鎮的墟獸產業為源頭,再結合晨輝礦區帶來的巨大幫助,爭取在五年內成為燎原首富,十年內成為陽升市首富。二十年內成為第一洲首富,並讓我的集團公司成為九大企業之下的第十大集團。」
男性中年念力師:「嚯!你還真敢想!」
任重:「什麼?」
男性念力師:「沒什麼。任重,你想革命嗎?」
任重:「革命是什麼?」
男性念力師又看向旁邊的蕭星月,「蕭小姐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蕭星月突然開口,「你知道異礦的下落嗎?」
任重轉過頭,「不知道。」
蕭星月看向旁邊的同事,「我問完了,結束吧。」
男性念力師:「好。」
他鬆開貼在正二十面晶體底座的雙手,任重軟軟趴下。
男性念力師一邊收拾工具一邊笑道:「可以回去復命了。這人沒問題。說真的,我以前審過不少張狂的傢伙,但狂成他這樣的,還真是頭一遭。大開眼界啊,哈哈哈哈。可真敢想。還第一洲首富呢。他恐怕不知道,這陽升市富豪榜前百名的家族都得有上百年沒變動過了吧?」
蕭星月搖頭道,「他現在身家近兩百億,距離陽升市前百也就只一步之遙。如果這次他能帶着鎮子頂住孟都集團的實驗,他自然會財富暴增。你所說的壁壘,對他而言,似乎不存在。將來的事情,誰又說得准呢?」
「倒也是,你剛為什麼問他異礦的事?」
「對我沒能順利完成的工作感到遺憾,怎麼?你要也給我來個心理審查麼?」
「哈哈哈,不問了不問了,我哪敢審你這大記者。」
二人走後五分鐘,任重甦醒。
他陷入沉思。
直覺告訴他。
儘管自己十分小心謹慎,但可以抵抗心理審查的能力似乎在蕭星月那裏已經暴露。
但奇怪的是蕭星月並未拆穿自己的謊言。
任重想不通其中關節,索性棄之不管。
這時候於俊仁走了進來,問道:「你沒事吧?剛完成心理審查會很累,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任重搖頭:「不用了,我還好。對了於經理,我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
「你也知道,我現在和孟都集團水火不容,我心裏很沒安全感。我怕星火鎮被突然切斷通訊,能不能賣我一個備用的幽靈離子通訊設備?」
於俊仁愣了愣,很快又不假思索地搖頭道:「這恐怕不行。你雖然和我們公司有顧問協議,但是……」
任重:「但是什麼?」
「我說實話吧。你來這這邊已經好幾天,大半時間都只是在學習,你都還沒能對新工藝開發提出什麼行之有效的建議。總之,你給公司做的貢獻還不夠,高層不會願意再次向協會申請動用特權,將管制物品賣給你。」
任重恍然,咧嘴一笑,「原來如此。嗯,不急,我也就這麼隨口一問,既然麻煩,那就算了。」
一個新的方案迅速出爐。
他決定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把新型提取工藝實驗室的各項進度琢磨得更透徹。
科研是個龐大的系統,他這新丁的確依然得以學習為主,這次他是幫不上什麼大忙。
但下次呢?
下次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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