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裴徊光蹲下來,朝沈茴伸出手來,沈茴望一眼他遞過來的小臂,身子朝他偎過來,將臉貼在他的胸膛,雙手攥着他腰側的衣襟。一窩蟻 m.yiwoyi.com
「娘娘」
「先不要說話。」沈茴打斷裴徊光的話,在他的懷裏閉上眼睛,輕輕去聞他身上的氣息。
他剛從外面來,身上帶着絲涼氣,還夾雜了一點海棠的雅香。
裴徊光便沉默下來。他垂眼陪着窩在他懷裏的沈茴,手掌搭在她的後背,輕輕拍撫着她的脊背。
許久之後,沈茴用臉頰蹭了蹭裴徊光的胸膛。
裴徊光便知道她緩過來了些,他慢悠悠地撫弄着沈茴的一縷發,一圈圈纏在自己的手指上,他忽然開口:「娘娘有什麼需要咱家幫忙的嗎?」
話一出口,裴徊光有些後悔。
他又不是不知道她想做什麼。
他怕,怕沈茴提出的事情,是他不願意去做的。
可若她真的說了
裴徊光轉弄的長指停下動作,他垂目望着沈茴一圈圈纏在他指上的烏髮是如何逐漸鬆散開來。
沈茴沉默了一會兒,稍微從裴徊光的懷裏退開一點,抬起臉望着他的眼睛,慢慢揚起唇角,她說:「阿瘦和阿胖送給我吧。」
裴徊光回望着她,不由低笑了一聲。他捏捏沈茴的耳朵尖,說:「好。」
沈茴唇角的笑容再揚起幾分,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問:「什麼時候啦?」
「吃夜宵都太遲的時辰。」裴徊光站起身,且將沈茴拉起來,「走吧。」
沈茴將手交給裴徊光,讓他微涼的手掌將她的縴手握在了掌中。裴徊光牽着她,朝着離開浩穹樓的方向。
溫藍的暗道里,只有兩個人交疊的腳步聲。
「娘娘有什麼想吃的嗎?」裴徊光問。
沈茴認真想了一下,說:「想吃烤羊腿。」
裴徊光皺皺眉。這大晚上的?
沈茴晃晃他的手,側過臉望向他,問:「你還記得不記得那個有七朵金花的鏢局?他們人稀奇古怪的,但是烤的羊腿好好吃。」
裴徊光眼前不由浮現了只有沈光和裴茴的日子。他再琢磨了一下,說:「那家鏢局的人沒全死光。你要是想吃,咱家把人抓過來給娘娘當廚子。」
沈茴輕笑了一聲,搖頭說:「不要。廚子烤得不比他們差。」
兩個人手牽手繼續往前走。過了一會兒,沈茴又說:「這樣晚了,我又不想吃烤羊腿。我想吃烤魚。」
「好。」
說着,兩個人走到了暗道的出口。暗道的門被推開,兩個人才發現外面正下着濛濛細雨。
「等着。」裴徊光鬆開沈茴的手,走進雨中,先回去給沈茴取傘。
他走了沒多久,就聽見身後細碎的腳步聲。裴徊光停下來,轉身望向沈茴,看着她提裙朝他跑來的模樣。
「雨不大,我和你一起走。」沈茴主動去牽裴徊光的手。
裴徊光瞥了一眼兩個人交握的手,頓了頓,才問:「娘娘一刻也捨不得離開咱家?」
沈茴愣了一下,才反駁:「雨那么小」
裴徊光鬆開沈茴纏上來的手,他低着頭,解開玉帶。
沈茴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低聲問:「你、你要做什麼?」
裴徊光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然後拉來她的手,將解下的玉帶放在她手中。他將身上殷紅的外衣脫下來,劈頭蓋臉地罩在沈茴的頭上。
視線忽然被阻,沈茴握了握手裏的玉帶。下一刻,她的另一隻手就被裴徊光擒了去,拉着她往前走。
沈茴低着頭,望着自己的裙子,看見細密的雨絲落在腳邊草葉上。
「掌印為什麼不背着我走?」沈茴問。
「咱家不喜歡弓着腰背人。」
沈茴垂着眼睛,望着自己時不時從裙底探出的鞋尖,髒了一點泥。她有點嫌棄。她在心裏小聲嘀咕一聲——那你也沒抱我走啊。
穿過海棠林,裴徊光牽着沈茴回到府邸,才扯開罩着她頭上遮雨的外衣,隨手交給順歲。
「去泡個熱水澡,再換身乾淨的衣裳。」裴徊光說。
「好。」沈茴隨口敷衍般回應。她正低着頭,拿着裴徊光塞給她的玉帶,往自己的腰上纏扣。
裴徊光眼尾略勾了點笑意,笑她小孩子行徑,摸摸她的頭,獨自往樓下走。
順歲一邊吩咐下面的人燒水,一邊去收拾盥室。
沈茴想了想,走到廊窗前,推開窗戶,朝外望去。她等了一會兒,才看見裴徊光的身影出現在視線里。
裴徊光身上還是回來的那身,上身只着了單薄的雪色中衣。他手裏提着魚竿和魚簍。他緩步走在斜斜的雨線里,連斗笠也沒有戴。
沈茴望着裴徊光形單影隻的背影,轉身小跑着下樓。
「娘娘要去哪裏?外面下着雨呢。」順歲趕忙追上來。
「給我拿蓑衣和紙傘來。」沈茴一邊說,一邊往樓下走。
她將蓑衣穿在身上,一手提裙,一手握着紙傘,腳步輕盈地快步跑進雨幕中。她才剛跑進雨幕中兩三步,又很快折回來,再拿了個輕便的小杌子。
沈茴剛跑到石拱橋上,裴徊光就聽出了她的腳步聲,他慢條斯理地將掛了魚餌的魚鈎甩進池水中,等着鯉魚來咬。
沈茴將小杌子放在裴徊光身邊,她緊挨着他坐下,撐起傘來,舉在裴徊光頭頂,然後才開始整理自己身上的蓑衣,以及蓑衣下的裙子。
等到沈茴將一切都拾弄好,安安靜靜地坐着了。裴徊光才微微偏着頭,將自己的臉,湊近她。
沈茴輕輕翹起唇角來。她剛要湊過去,忽想到自己臉上淋了些雨絲。她趕忙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嘴,才將斗笠向後推了推,湊過去,在裴徊光的臉上輕輕親了下,再飛快地退回來,端莊地坐好。
裴徊光也很容易滿足。得到了想要的,他也重新坐直身體,目視前方,等着蓮花池裏的鯉魚上鈎。
也不知道是因為下着雨,還是因為蓮花池裏的鯉魚每日吃得都很飽。垂落在水中的魚餌,許久都沒有鯉魚來咬。
許久之後,沈茴側過臉來,含笑望着裴徊光的側臉。
細雨傾落池中,濺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細雨飄落的聲音,細碎而溫柔。
沈茴心裏再一次生出不切實際的期盼來——若這世間只他們兩個該有多好。
她說:「掌印還是幫我個忙吧。」
裴徊光低「嗯」了一聲,等着她說。
沈茴彎着眼睛笑起來,說:「該睡棺材的時候睡棺材。」
裴徊光這才轉過頭,將目光落在沈茴的臉上。於是,他的視線里是朝思暮想的臉正溫柔地含笑望着他。
分明她就在身邊,卻也擔得起「朝思暮想」這四個字。
「娘娘是擔心咱家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會壞了娘娘的事情?」裴徊光慢悠悠地問。
沈茴輕輕搖頭。她不回答不解釋,只是說:「照顧好自己。」
裴徊光看了她一會兒,說:「唇角有點涼。」
沈茴眼睛彎了再彎,湊過去親親他的唇角。只是這一次,她沒有很快退開,裴徊光也沒準許她再退開。沈茴小心翼翼地仰起頭,她頭上戴着的斗笠便落了地。
盛夏時節就連午夜也悶熱,偏這樣一場細雨,帶來繾綣的清涼。
沈茴手中舉着的紙傘不知何時偏了又偏,微涼的細雨落在兩個人的臉上,又不知有幾絲卷在兩人糾纏的唇齒間。
半天沒有反應的魚竿終於有了動靜,肥美的鯉魚咬上了魚餌。
然而沒有人顧得上它,讓它吃了個盡興,將魚鈎上的魚餌都吃光了,搖晃着鼓鼓的白魚肚,慢慢遊走了。
後來嘛,裴徊光也沒有再釣魚。他瞥了一眼水面,將手中的魚竿直接捅進去,魚竿另一頭輕易穿進一條鯉魚的肚皮,被抓了上來。
沈茴在一旁輕輕地笑。
裴徊光又抓了兩條魚,也沒帶着沈茴回去,而是帶着她去了小山亭,在廳中堆了柴木開始烤魚。
沈茴坐在火堆旁,伸出雙手靠近火堆,一邊烤着火,一邊聞着木架上的魚逐漸有了誘人的香。
烤魚很香。淅淅瀝瀝的雨落在海棠樹上,撫琴般彈着溫柔的調子。
裴徊光知道沈茴的手指嬌嫩,會嫌棄剛烤出來的魚燙,可剛烤好的魚肉才香淳。裴徊光將烤好的魚撕下一小塊一小塊的魚肉,餵到沈茴的口中。
「好吃!好吃!好吃極了!」沈茴眼睛亮亮的。她口中還有燙燙的魚肉,說出來的話吐字不清。
她一連吃了幾口,見裴徊光一點也沒吃,當裴徊光再餵來一塊魚肉時,她只咬着魚肉的一端一點點,然後含笑湊過去,送到裴徊光面前。
裴徊光看她一眼,將她遞過來的魚肉咬過來。
沈茴笑着抬起頭,望着天上的月亮。飄着細雨絲的夜晚,月亮居然也缺席。溫柔地掛在夜幕上,將滿。
裴徊光咬過來的魚肉是熱的,沈茴的唇上卻有點涼。
裴徊光慢悠悠地將這口魚肉吃了,怕沈茴冷,也沒敢久待,再陪着沈茴吃了一些,就帶着她回去了。
實在是太晚了。一回去,沈茴就連連打哈欠。
順歲早就將盥室準備好了,沈茴簡單地泡了個熱水澡,再換上一身乾淨柔軟的寢衣,便哈欠連天地回到寢屋裏躺下了。她躺在床上,瞥一眼空着的身邊,睡眼朦朧地望着門口的方向。她去盥室之前,就沒見到裴徊光,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她實在是太困了,等不及裴徊光回來,先緩緩閉上眼睛先睡了。
將要睡着前,沈茴在心裏悄悄盼着中秋佳節的晚宴快些結束。她盼着這樁壓在心裏的大事早早了解。然後,她可以早一點將給裴徊光準備的生辰禮物送給他。對,在他生辰前。
她已經迫不及待了。
她知道自己給裴徊光帶來了一些溫暖。可是不夠,完全不夠。她要牽着裴徊光的手去見那個人。那個人能給裴徊光的溫暖,是她不能給予的。
沈茴想着想着,漸漸睡着了
裴徊光站在荔枝圃前,望着荔枝苗。關凌到了雨季,最近會一直降雨。若降下暴雨,這脆弱的小苗苗恐怕撐不住。
他想着,該給荔枝圃造個能夠遮風擋雨的棚子。
阿胖和阿瘦從遠處走來。阿胖是一慣的沉默寡言,阿瘦笑着開口稟話:「掌印。娘娘這兩日」
裴徊光抬了下手。
阿瘦說了半的話就卡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怪難受的。
「從今往後,娘娘的事情不必匯報了。」裴徊光吩咐。
阿胖和阿瘦對視一眼,齊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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