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盛與王氏從屏風後出來,靜坐好一陣的王言站起身行禮。
「小侄王言,見過伯父、伯母。」
不要臉是當官的基本素質,但盛也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在地位差距,實力差距等等都相差巨大,且得罪在先,這種情況下王言泰然自若,還不稱大人,而是舔着臉叫伯父,硬是拉近關係。
雖然無語,但盛還是肯定王言這份不要臉的膽量的。畢竟相當一部分士子,見了他這個通判,話都說不利索。王言敢當街調戲她女兒,敢投帖登門,現在見了人還絲毫不怵,這份心性一般人真沒有。
盛同王氏一起,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這才擺了擺手:「坐下說話。」
說罷,跟王氏一左一右的坐在了主位,王言也重新坐到了下首的位置。
「當街調戲我盛家嫡女,王言,你好大的膽子。」
「非也非也,伯父此言差矣。小侄並非調戲,而是一見鍾情,愛慕難捨。想必當日小侄所言,伯父皆已明了,那便是小侄肺腑之言。父母早亡,無人經理婚事,又不願娶庸脂俗粉,小侄唯有自己上心。」
「你素有天才之名,不差良緣,何以當街如此,也不怕為人恥笑?」
「為人恥笑傷不到小侄分毫,錯失良緣卻會讓小侄痛苦一生,孰輕孰重,小侄還是能分清的。小侄不怕恥笑,怕的是娶不到心愛之人。」
盛嗤笑:「不過集市相見一面,也敢說什麼心愛?」
「小侄才說了,乃是一見鍾情,緣,妙不可言,誰能說的清楚?」王言笑着說,「伯父,小侄雖不是大富大貴,卻也是吃喝無憂,還不至於攀附富貴。小侄是先看中令愛,再問的是否婚配。縱是佃戶之家的姑娘,小侄也是要上門求親的。不過實話說,令愛美麗得體,尋常人家也養不出她來。」
「這倒真是實在話。」王氏接了這麼一句,很滿意王言對華蘭的肯定。
盛也是笑呵呵的點頭,對話了這麼幾句,他把握到了王言是一個實在人,卻又不是沒腦子的。人也是長相周正,身姿挺拔,不卑不亢,心下已經覺得這人不錯了。
不過他當然不會就這麼結束,轉而說道:「你可知近來我已為華蘭相看郎君,我也實話與你說,忠勤伯袁氏嫡次子年歲與華蘭相仿,有意與我家結親。你不過區區鄉間財主,何比忠勤伯府?」
「伯父乃干臣,最明白我大宋國策,勛貴們私下骯髒齷齪,放些印子錢謀一謀百姓田產也就是了,還能有何作為?不過是些外強中乾之輩。莫說忠勤伯,便是忠勤侯、忠勤公又能如何?」
盛挑了挑眉,沒什麼明確表示,又接着問:「聽聞你兩招就將華蘭的隨從打的動彈不得,可通武事?」
「只會些拳腳功夫罷了,所為不過強健身體振奮精神,不至於真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況且今後為官做事,沒有好身體可不行。通武事,總要去北邊見識一番才好,紙上談兵害人害己,故此小侄不敢妄言可通武事。」…。。
「看來你對秋考中舉是成竹在胸啊。我來考教一番。」
「伯父請出題。」王言含笑點頭,來者不拒。
盛的題目,由淺入深,先出了一些經義方面的問題,而後又以經義延伸到實事,考察了一下王言的策論水平。
經義好說,都是基本功。策論卻是要時間思考的,現場考教屬於是拔高了規格。不過到了王言這裏,那真是張口就來,文辭考究,各種典故充斥其間,震的盛極力的克制着目瞪口呆,不讓王言小小瞧了去。
如此一番過後,盛問着喝茶湯的王言:「據我所知,你一直在官辦學堂進學,書院都沒有去過,更沒有請過什麼名師?」
「不是不想去書院進學交友,當時已經報名書院,只是父母突發疾病,小侄要在家照料。後來父母病亡,小侄悲痛萬分,又有人謀我家業,這才沒有去書院。幸賴平日裏有一些好友關照,送些夫子的講義給我抄錄,如此幾年過來,也算是有些心得。」
「賢侄當真天授啊,尤其那一手字,當真是奪天地造化。」
盛也開始不要臉了,昨天的背景調查,今天的面對面交流,讓他確定了王言的水平,真正判斷王言是極其優質的潛力股,所以現在他開始釋放善意了,他不想錯失這個好機會。
正如他先前同王氏所說的,王言不出意外是必能進士及第的,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可真等王言中了進士,那就沒有他盛家什麼事兒了。
好像當年,他是中了進士以後,才去王家求親,娶了王氏回來,他不會去找一個小小的通判。因為不能給他提供政治上的助力,那就沒什麼用。
從這一點,可以證明王言是真心看中了華蘭。否則的話,只要再等上個三兩年,什麼姑娘找不到?何必跑他盛家來看臉色。
如此盛能落得慧眼識人、開明的好評價,更能成全王言跟華蘭的一段佳話,挺好的事。
風險肯定有,但基本等於無。
賢侄都上來了,王言哪裏不明白,盛是基本同意了,等他表示呢。
王言笑着說道:「那我跟令愛的事,就算是定下了。秋考過後,若能中舉,我便尋媒婆子來納采、問名,來春若能得中進士,便在之後成婚,伯父、伯母以為如何?」
王氏聞言,看向了屏風側邊偷看的大女兒,又轉頭看向了盛,這事兒還得是盛做主。
盛卻是哈哈笑起來:「我知賢侄胸有韜略,腹有乾坤,更兼天生聰明,然則科舉並非易事,我乃進士出身,深知其中艱難。賢侄中意我家大女,我家大女亦是看好了賢侄,難道今歲不能中舉,賢侄便要斷了如此一樁好姻緣不成?
我盛家嫁女是嫁給你王子言,不是嫁給進士,賢侄未免小瞧了我盛家。我做主,秋考後納采、問名,明年尋一個好日子成親。你家中只你一人,正是要早早成婚,多生子嗣,壯大家族才是。彩禮有一些便是,不必強求。…。。
我官位雖不高,錢財卻是不缺的,不能餓了自己的女兒,更不能眼看着女婿不顧大好前途,浪費天資,鑽營商事,到時給她多備些嫁妝,足夠你們過好日子。你只有一件事要做,便是專心科舉。男兒立世,就是科舉入仕,為天下百姓謀福祉。」
「伯父說的是。」大家都是不要臉的人,王言除了點頭,也沒別的話說。
「既如此,婚事便就此定下。時間不早了,子言用過晚膳再回去。趕不及出城也無大礙,在此歇息一晚就是了。你與我喝幾杯酒,好好說說話。」
盛沒有給王言選擇的機會,直接就擺手招呼人準備酒菜。
王言拱了拱手,就此應下。又囑咐了盛家的管家,招待一下同來的馬夫、小棟樑,還有拉車的馬兒。隨後王言就被盛拉去了書房,探討起了學問,尤其研究起了書法,讓王言鑑賞他的作品
這邊王氏回了後宅,晃晃悠悠的在屋子裏來回走路,緩解久坐的不舒服,撇了眼坐在那裏美滋滋喝水的華蘭,簡直沒眼看。
「這回高興了?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嫁過去也得被那鄉下財主欺負死。」
「娘,他肯定不會的。爹爹都稱讚他的學問,喜歡他的為人,要不然哪裏會這麼輕易的同意女兒嫁給他呀。」
「哼。我跟你說,你也別高興的太早。當年我嫁給你爹以後,那也是恩愛了一段時間的。後來怎麼樣?文人風流,這就把那個小賤人領回了家。你看看我現在過的,當家大婦管不了她一個妾室,孩子也是她自己帶着,家裏也是她操持。要不是我娘家裏還有點兒助力,說不得就要被那小賤人給害死。」
「我覺得他不是那樣的人,就算以後納了妾室,也不會欺負我的。」
「你呀,就是被這個登徒子給騙住了。你也不想想,他現在當街調戲你,他日未必不會調戲別人。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就是個膽大包天的。」
「娘~」盛華蘭不高興的撅着嘴,「爹爹都已經同意了這門親事,你也不盼着女兒以後的日子好過?」
「就是盼着你的日子好過,才跟你說這些,平時我跟你說這些了?是,那王言天才,看樣子肯定能中進士,以後能做官。憑他的膽大包天,還有十幾歲就能保住家業的能為,真做了官說不定比你爹都厲害。他的官越做越大,你這日子就越過越難熬。
現在你可能不懂,但是你要牢牢的給我記住,嫁出去了就要小心應付」
王氏絮絮叨叨的給不耐煩聽的華蘭,強制灌輸着道理。
如此好一會兒,十三歲的盛家嫡長子盛長柏聽不下去了,在一邊說話:「娘,差不多了。你現在都教給了大姐,等到大姐出嫁的時候就記不住了。」
「到時候我再說一遍。嗯?」
王氏回過神來:「你在這裏做什麼?去去去,趕緊去書房。王言雖然家裏不富貴,但卻是個有能為的。人家跟你一樣大的時候,已經過了縣裏的考試,那時候人們就說他能一考中舉。就是因為父母病故,這才耽誤了科考,拖到了今年。不止如此,人家自己一個人還守住了家業,過好了日子。…。。
你爹肯定跟他在書房研究書法,他那一手字,你爹都自愧不如。你趕緊去伺候着,多跟他學學,有問題也請教請教,我兒到時候科舉做狀元。」
一邊說話,王氏就給盛長柏趕了出去。
小小的盛長柏無語凝噎,卻也認命的邁步往書房過去。
尚未進門,他就聽到裏面傳來親爹的驚嘆,玩命的夸着王言。長出一口氣,他先敲了門,這才開門走了進去。
「爹爹,娘叫我來跟王大哥學習書法,見過王大哥。」小長柏一板一眼的走進來,給王言拱手行禮。
王言隨意的擺了擺手:「以後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禮。」
「這是長柏,華蘭一母同胞的親弟弟。」盛笑着介紹了一下,說道,「我這個大兒子啊,就是規矩大。書沒讀幾本,規矩倒是學了十足十。」
「知禮節,懂分寸,明是非,長柏以後有前途。」
說話間,王言笑着上前走了兩步,捏了捏他的身子骨,隨即拍着他的肩膀,「身體羸弱了些,多吃肉,多走多跑。身體好了,才能有精力學好經義。」
「聽他的,長柏啊,以後抽出時間動一動,向你王大哥學習,他可是會拳腳的。」隨口說了一句,盛便擺手招呼,「過來,長柏,看看你王大哥寫的這一幅字。」
隨即便又是討論起來,還要兼顧着給盛長柏講一講。
如此許久過去,到了飯菜做好,盛聊的暢快,便決定就在書房吃喝。
雖然已經說好了婚事,但王言到底是外男,不可能到後邊跟着女眷們一起吃飯。事實上哪怕是到了後邊吃飯,也一樣是他們三個人,女眷是不可能上桌的。
就連盛長柏,也只是勉強作陪,因為歲數太小了。哪怕跟個小大人似的,也是一樣。只不過因為盛長柏是嫡長子,王言算是半個外人,這才上了桌。縱然上了桌,也只是默默吃菜,聽着盛同王言說話,不問他,他便不吭聲。
不過王言並不那許多,他只是微笑的看着隨同府中奴僕上菜,一起端着酒壺、酒具的盤子進來的盛華蘭。
華蘭眨着會說話的大眼睛,訓練過的幽幽腳步飄飄然的靠近,就在王言和盛中間站定,擺弄着酒具分別放在兩人面前給他們倒酒,最後這才對着笑呵呵的王言行了個萬福,又飄飄然的退出書房去。
「真是沒有定力。」盛笑罵了一句,「你是不知道啊,子言,我這個大女兒啊,從來都是知書達禮,恬靜淡然,你看看現在,與你不過見了兩面,一顆心就長到你身上去了。以後她嫁過去,你可不能欺負她,我是要找你算賬的啊。」
「伯父放心,縱是婚配萬對,也未必如我倆這般天定良緣,兩情相悅,必是要倍加呵護的。」王言笑呵呵的舉起酒杯,「小侄敬伯父一杯,感謝伯父成全。」…。。
盛哈哈笑着喝了酒:「是你王子言有能為,不然這婚事是萬萬不成的。」
「伯父有識人之明,獨具慧眼,小侄再有能為,無人發見,亦是枉然。韓昌黎有『馬說』傳世,小侄若比千里馬,伯父該當是那相馬之伯樂啊。」
盛更高興了,跟王言推杯換盞喝了起來,說着亂七八糟的話。
酒過三巡,盛微醺,他問道:「子言可知現任知州為誰?」
「前日遇華蘭前,小侄路遇友人,其言乃是歐陽醉翁。」
「正是。」盛連連點頭,「此事說來話長,那時候你年歲還小,不通朝政。當年如此,才有了今日歐陽公知揚州之事。」
聽着盛講了在他的角度,是如何看待當時的朝局,詳細的講了一遍范仲淹變法始末。王言好像不明所以的問道:「不知伯父何意?」
「歐陽公乃當世鴻儒,今雖失勢,不過韜光養晦以待時變,且其交友廣闊,朝中多有擁躉,更與范公等大儒交厚。若能得歐陽公看中,子言以後必定官路順遂。」
「伯父有何教我?」王言給新一任的老丈杆子倒酒。
盛撇了眼傻兒子,喝了一口酒笑道:「子言博學多才,書法更是冠絕當世,不知子言是否有佳作未鳴,若有,寫一幅字來,我尋機請歐陽公斧正。以子言的一手好字,定能得歐陽公相見,以子言的能為,既能相見,必能為歐陽公看好。」
老丈杆子的意思簡單直接,原創一首詩詞,這詩詞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字好。到時候盛舔着臉,拿着字去請見歐陽修,看着歐陽修震驚一番王言的字,再介紹王言這個未來女婿,不僅王言可以搭上歐陽修,他老盛也可以套套近乎。
「這有何難?」
王言笑了笑,喝了一杯酒,起身就到了書桌前,弄筆舔墨,「自從前日遇見華蘭,愛慕難捨,輾轉反側,不能安睡,昨日便作了首『一剪梅』。」
「寫來寫來。」
盛也是乾脆的喝了一杯,顛顛的跑了過來。原創的詞,王言的字,這玩意兒都能當傳家寶了,何況還可以說是王言初出茅廬的第一幅手書。
一直默默吃飯沒聲響的盛長柏也放下筷子跑了過來,在過去一段時間的接觸之中,已經深深的為未來姐夫所折服。一派的自然、灑脫,很有氣象,偏還不是那種狂生,矛盾又自然。
王言哈哈一笑,落筆揮毫,直接開始原創
雨打梨花深閉門。孤負青春,虛負青春。賞心樂事共誰論。花下銷魂,月下銷魂。愁聚眉峰盡日顰。千點啼痕,萬點啼痕。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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