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長夜 第二十六章 邊庭流血成海水(三)

    測試廣告1梁禎不是只會怨天尤人的人,他在想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讓自己,讓大家也好過一些。一窩蟻  www.yiwoyi.com他記得在後世,自己當兵時,就曾聽說,北方的部隊,會教一種技能——如何在雪地里單靠一件軍大衣睡覺。但那時候,梁禎是在南方當的兵,又想着反正一輩子也用不到這技能,故而沒有深究。

    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啊!梁禎錘着自己的腦袋,悶悶不樂地跟上百人擠在一塊,以躲避嚴寒。

    次日一早,李離便敦促趙尚華帶着自己的人啟程北上。而他,則帶着大軍跟在後面壓陣。趙尚華頭一次將情緒寫在臉上——劍眉內擰,臉龐的肉全都鼓起,再往內翻,整個臉擠成一團,鼻孔中,不停地噴出兩團白汽。

    梁禎在心裏嘀咕:這哪是打仗?就是來送死。夫餘人正面沒見到,練了兩三月的招式一招沒用上,就已經死了將近兩千人。再這樣下去,夫餘人都不用打了,光是靠雪,就能將他們給埋了。

    此時,大軍已經深入夫餘腹地,天地之間,儘是茫茫一片,風卷着灰色的雪塵,從西面襲來,打得眾人的左臉、左脖頸疼得不得了。腳下的雪,也越來越深,先是到腳踝,然後是小腿與腳掌交接處,最後是到小腿肚。

    「呼呼呼」

    「咻」

    「敵襲!列陣!」

    「呼呼呼」

    「咻」

    「敵襲。」

    「呼呼呼」

    「咻」

    呼嘯風聲,夾雜着刺耳的破空聲,或迎面而來,或背後襲擊,初時,軍官們還會大驚小怪地呼喚着,呵斥着自己手下的軍士,趕緊列隊迎戰,但慢慢的,再沒有人開口了,任憑那一支接一支的冷箭,從四面八方射來,帶走一條又一條生命。而趙尚華派出去的斥候,也大多如石沉大海般,有去無回。

    趙尚華拋下顏面,當着一眾將校的臉,披着鎧甲給李離下跪,求他給趙苞寫信,讓大軍回撤,等冬天過了,再次舉兵北進。李離粗鄙地將趙尚華的十八代祖宗全都問候了一遍,然後將趙尚華給趕了出去。

    「喂!什麼時候吃飯啊!」眾兵卒裹挾着梁禎等幾個軍侯,找倉官算賬,「這都一天了,吃的呢?」

    「再等等,應該快到了。」馬臉倉官雙手抱拳,彎着雙腿,長長的嘴唇一開一合,露出又黃又髒的牙齒,「再等等吧,馬上就來,馬上就來。」

    「等什麼等?這人都要餓死了,還怎麼打仗啊?」

    「我也沒辦法啊,諸位爺,你們也看到了,我跟你們一樣,也是一天沒吃飯了啊。」

    大夥悶悶不樂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運糧車沒等來,但卻等來了拔營啟程的號角。所幸今天,是個難得的晴天,萬里無雲,驕陽似火,終於沒那麼冷了。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住口!別囔囔!」邊青誠一瘸一拐地往大聲叫喚的那個兵卒跑去。

    「怎麼回事?」梁禎離得近,固而更快趕到,他緊緊地抓住這個身體瘦弱如猴的軍士的雙肩,「冷靜點,眼睛怎麼了?」

    「我看……看不見了……」

    梁禎抬頭一看,目光落在前方的光燦燦的雪地上,忽然他的眼睛也是一痛:雪盲症!梁禎再次打量起猴子軍士,果然他緊閉的雙目下,垂着幾滴眼淚。

    「是不是感覺,眼睛裏進了什麼東西,非常疼?」

    「對!對!」

    「是雪盲。」梁禎對好不容易趕到的邊青誠道。

    「雪什麼?」

    「雪盲,陽光照在這雪地上,再反射進人眼,刺激到了眼睛。」

    「那該怎麼辦?」

    梁禎聳聳肩,雪盲症,他也只是聽過,且自己又不是學醫的,哪裏懂怎麼治?

    「好像有一個法子能預防。」梁禎忽然豎起右手食指,雙目放光道。

    「什麼法子?」


    「用鍋灰,塗在眼睛上。」

    「鍋灰?真的假的?」邊青誠明顯是個愛

    乾淨的人,立刻面露厭惡之色。

    「小時候聽長者說的。」梁禎隨便找了個無法拆穿的藉口:我唯一能保證管用的就是防紫外線的太陽鏡。但你要是能找到,那才叫見了鬼呢。

    「我去跟他們說說。」邊青誠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後隊走去。

    左前方,忽地升起一股雪塵,接着大地竟也開始微微顫抖。饑寒交迫令兵卒們的反應也慢了一大截。等到他們反應過來時,那雪塵離隊列已不過數十步之遙。

    「咻」

    「咻」

    「咻」

    刺耳的破空聲接踵而至,這破空聲傳入隊列後,便化作一陣陣響徹雲霄的慘叫。雪被染成了紅色,並升起了若有若無的白汽。厚厚的積雪,吸收了人體倒地時的「咚」、「咚」聲。一輪箭放完,那雪塵往西邊一轉,揚長而去,視不遠處的漢軍如無物——畢竟,死去的軍士無法去追擊他們,活着的軍士則無心追趕。

    傍晚時分,倉官被揍得鼻青眼腫,門牙掉了兩顆,大牙碎了一隻,因為他還是沒辦法「變」出糧食來。第二天一早,李離部也斷糧了,但他還是不肯撤退,因為夫餘王城,就在眼前!

    「弟兄們。再堅持多一天!你們就可以拜相封侯了!」李離騎着高頭大馬,在給全軍畫大餅。雖然他說的不錯,這裏離夫餘王城,確實很近了。

    然而,人算終不如天算,暴風雪再次襲來!三千多漢軍被困在營盤當中,寸步不能進。暴風雪肆虐了兩天一夜,方告平息。

    黑子死了,死在離火堆僅一步之隔的地方,身上沒有任何傷口,嘴角甚至還帶着笑意。

    「火烤胸前暖,風吹背後涼。」左延年只看了一眼,便蓋棺定論道,「大家都記住了,不要離火堆太近。」

    軍士們連回答的願望都沒有了。

    大軍繼續北上,每一刻都有人倒下,絳紅色的戰袍在雪地中,如同一團團火焰,給數以百計的亡靈,指引回家的道路。日落時分,前路,卻還是白茫茫的一片。趙尚華對手下軍士的約束力變得越來越弱,軍士們公然宰殺驢子來充飢,至於靠它駝運的行裝,自然是被丟棄了。

    李離孤注一擲,連續斬殺四個請求回撤的軍官:「要麼打進夫餘王城吃肉玩女人,要麼就在這荒原里餓死!你們自己選吧!」

    身着絳紅色軍服,肩披黑色甲冑的漢軍,在白茫茫的天地間,就如同一個個活靶子,夫餘人則披着雪白的戰袍,伏在某個小丘後,或就趴在雪地中,待漢軍近了,便擊發弓弩,然後馬鞭一揚,逃之夭夭。

    掉隊的人越來越多,還能動的人,則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子,一步步地往奈何橋走去。梁禎沒有任何思考的欲望,邊青誠則僅靠慣性來履行職責,時不時暴喝一聲,以制止兵卒們越發過界的行為。直到一天,梁禎親手宰了一個騎士,以便能毫無顧忌地分食騎士的馬匹後,邊青誠才閉上了嘴,不再開口了。

    事情的起因,不僅有飢餓。那天,夫餘人照常放冷箭,漢軍照常一聲不響地倒下。只是這次倒下的人中,有左延年。梁禎崩潰了,左延年不僅是他的得力助手,而且在梁禎心中,叔叔輩的左延年,就是他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但左延年就這樣死了,連一句話也來不及說。只剩下冒着白煙的鮮血「汩汩」地從脖頸上的傷口往外冒。

    梁禎正在悲痛中,忽地聽見那個騎士的謾罵,於是就走上前,抽出環首刀,左手捂着騎士的嘴,右手將刀送入騎士的背心:「殺馬。」

    三五支長戟從左右兩側同時洞穿了騎士的愛馬。

    為了搶吃的,軍營中還不時發生流血衝突,軍士們變得非常樂意用環首刀跟長戟來解決問題。那一夜,死的人,比前幾天加起來還要多。無論是趙尚華,還是李離,都已無法再控制手下的軍士。

    「那有個村子!還有炊煙!」不知是誰喊了聲,本就松垮的隊列被拉得更長了,尚有餘力的人飛也似地往前方的炊煙撲去,沒有力氣的人,則只能一步三喘地往前爬,並祈禱等自己爬到時,前面的人,還能給自己留下一點裹腹之物。

    「小心有詐!別去!小心有詐!」梁禎大聲吼道,然而他手下的軍士壓根就不聽他的,喊了半天,除了徐病已和邊青誠外,其他人都不要命地往前沖。

    梁禎轉過身,神色木然地問跟在自己後面的邊青誠:「你

    怎麼不去?」

    「我覺得你是對的。」

    「那就向後退吧。」梁禎又看了一眼那個青灰色的「村寨」,「說不定等會還能跑遠點。」

    「好。」

    話音未落,北風便帶來一陣悲涼的胡笳聲,接着是山崩地裂般的馬蹄聲,村寨以北的地方,雪塵升起百丈高,在梁禎的記憶里,只有一樣他在後世見過的東西,能跟眼前的雪塵媲美——海嘯,那個能瞬間摧毀一座城市的存在。

    「跑!快跑!」尚未衝進村寨的漢軍士卒大驚失色,旋即如同崩潰的沙堤一般,化作萬千顆毫不相干的塵埃。

    那一刻雙腿不再沉重,力氣不再匱乏,消失多日的生機,終於重新回到了這支如行屍走肉般的軍隊之上,所有人都立刻化身為長跑冠軍,一個比一個快,一個跑得比一個遠,因為大家心裏都知道,要想活下去,自己就必須跑得比昔日的袍澤快,跑得比昔日的袍澤遠,如此,才能讓他,替自己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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