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六怒極出手,掌力洶湧,周煥、楊疏影同時色變。周煥斷了一臂後實力大減,自不會以硬碰硬,身形一晃,猶如鬼魅般轉到對手身側,呼的一拳轟出。而楊疏影一聲清嘯,雙劍滑落掌中,盪起層層劍幕,護住了周身要害。
傅驚濤兄妹和楊疏影朝夕相處多年,第一回看見母親施展武功,不由瞠目結舌,心中翻江倒海。尤其是傅驚濤,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既然母親是武林高手,為什麼從不傳授自己武功?為何要想方設法讓自己投入軒轅門下?這其中到底有何驚天秘密?莫非父母隱姓埋名藏身於此,是要躲避仇家?
高手對壘,勁氣衝突激烈,四溢的狂風席捲大廳,將燭火幾乎全部吹滅。昏暗的光線中,劍芒忽起忽落,人影交織騰挪,勾勒出一幅幅驚心動魄的水墨圖畫。
只見宮六進退自如,掌法陰柔連綿,招式銜接處無隙可乘,掌力逐漸向身外擴散,不知不覺把兩位對手都籠罩在內。周煥內傷未曾痊癒,惡鬥中每一次呼吸都引得丹田內如火燒般灼痛,越斗身法越是緩慢。宮六豈會看不出他的異樣,窺準時機驀地飛起一腳,當胸狠狠踹去。砰!拳腳相交,周煥手臂劇震,面如金紙。楊疏影急忙飛劍來援,宮六冷笑一聲,反手一掌虛印,周煥如被千斤重錘擊中,哇的吐血踉蹌倒退。劍光閃耀中,宮六如鷹隼掠起,手中多出了一柄玉如意,疾點向楊疏影眉心。
叮叮叮!楊疏影一邊格擋一邊遊走,厲聲道:「別傻站着,快逃呀!」她自知不是宮六敵手,只求能纏住他一時半刻,給兒女們爭取逃命的機會。
傅靈兒如何肯舍下母親逃命,掩耳叫道:「不,我不逃!」傅驚濤牙齒緊咬欲碎,但形勢比人強,容不得他優柔寡斷,一手扯住妹妹,一手拉住周宗成,喝道:「跟我走!」
「嘿嘿!」馬鈎子、劉蛟冷笑連連,一左一右堵了上來:「你們這些小兔崽子想走?門都沒有!」
傅驚濤將妹妹、周宗成護在身後,怒道:「別怪我不提醒你們,凡是得罪了我軒轅門的,絕對沒有好下場!」
劉蛟嗤之以鼻道:「少他娘的嚇唬人!當你劉爺爺沒見過世面嗎?軒轅門豈會為了一個外門弟子大動干戈?等做完這一票,老子躲去江南逍遙快活,誰能奈我何?」
馬鈎子更是直接,握緊拳頭大步欺上,照着傅驚濤的面門就是一拳。傅驚濤避無可避,陡然記起了竇義明傳授的軍中殺技,雙臂交叉上架,同時飛起一記撩陰腿。馬鈎子怒哼一聲,當然不能任憑命根子受創,側身沉肩,鐵拳砸落,直取對手的膝蓋。傅驚濤似乎早有預料,驀地旋身飛起,曲膝猛撞向他的太陽穴。啪!人影一合即分,馬鈎子雖及時出掌封住殺招,仍被撞得倒退兩步,又羞又惱,面如火燒。
劉蛟見狀暗暗咋舌,心說不愧是軒轅弟子,手底下果然有兩把刷子!忽然一個縱步上前抓住傅靈兒,順勢鉗住她的咽喉,喝道:「傅驚濤,你還要不要你妹妹的性命?」
傅驚濤驚叫道:「劉蛟,你想做什麼?!我妹妹少了一根頭髮的話,我上天入地誓要將你剁成肉醬,挫骨揚灰!」
劉蛟冷笑道:「少廢話!立刻跪下來求我,不然扭斷你妹妹的脖子!」說着手掌微微收攏,傅靈兒呼吸困難,臉上浮現痛苦之色。
傅驚濤怒髮衝冠,厲聲道:「住手!」
楊疏影百忙中轉眼瞥來,眼見女兒竟然落入了賊手,心底一緊,當的一聲脆響,失神之下左手劍被宮六絞飛。在一旁調息行氣的周煥心急如焚,當即強提一口真氣,悄無聲息地撲向宮六後背。不過宮六並非初出江湖的雛兒,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虛晃一招忽然返身回擊,玉如意化作一杆鐵槍,強橫無匹地刺來!
砰!周煥胸骨凹陷,護身真氣被瞬間擊潰,心脈寸斷,軟綿綿地飄落倒地,分明是活不成了。「周叔!」周宗成尖叫着撲到他身上,淚流滿面,顫聲道:「周叔你別死,不要丟下我一個人!聽到了嗎?我不許你死!」周煥嘴唇微張,鮮血和碎裂的內臟不絕湧出,吃力地道:「我不行了……你千、千萬記住……秘密不要說……」話未說完,頭顱便無力地歪向一側,撒手人寰。周宗成呆呆瞧着他死不瞑目的面容,回想起一路逃亡時的艱辛和溫暖,宛如發生在昨日,悲呼一聲:「周叔!」一股逆氣堵住了胸口,竟暈了過去。
宮六沉聲道:「傅家娘子,速速棄劍投降,不然我令劉蛟先殺了你女兒!」
楊疏影方寸大亂,咬牙道:「我若束手就縛,你肯饒我兒子、女兒不殺嗎?」
宮六冷冷道:「你有資格談條件嗎?」
話音未落,忽聽疾風響動,一人自窗外揮刀撲入,寒光電閃,直取劉蛟後心死穴。馬鈎子失聲叫道:「小心後面!」寒意襲來,劉蛟駭得魂飛魄散,哪管手裏的人質是死是活,立即使出一記無比純熟的「懶驢打滾」,骨碌碌地滾開。下一刻,刀光起落,慘叫刺耳,饒是劉蛟拼命翻滾躲避,卻比不過對方出刀的速度,轉眼變成了血肉模糊的滾地葫蘆。
只見刀光一斂,一位風塵僕僕、滿臉恨意的男子赫然現身,恨恨道:「什麼腌臢東西,竟敢碰我女兒!真是死有餘辜!」
傅靈兒喜出望外,叫道:「爹!」一頭撲進傅嵩懷中,想到剛才的委屈驚懼不禁失聲痛哭。傅驚濤無暇打探父親此行是否順利,又為何匆忙趕回,忙道:「爹,周叔已被強敵所殺,快幫一幫我娘!」
傅嵩先掃了一眼膽戰心驚的馬鈎子,警告他勿要輕舉妄動,把女兒輕輕推開,縱身一躍,冷冽的刀光蕩漾開去,攔腰斬向宮六。而楊疏影見到了丈夫後精神大振,精妙劍招延綿交織,堪堪抵住了敵人的攻勢。他們夫妻倆心意相通,攻守十分默契,將刀法的剛猛和劍法的靈巧淋漓盡致地發揮出來,同進共退,與宮六戰得難解難分。
那宮六雖是以一敵二,卻絲毫不顯慌亂,不論是刀砍劍刺都一一擋下,施展出來的武功路數極為龐雜,教人看不透底細。激鬥之中,宮六忽道:「這是正宗的九雲落雁刀法,閣下和黃山陳成輝是何關係?」傅嵩冷冷道:「毫無關係!」宮六沉聲道:「我記得陳成輝曾收過一個天才弟子,姓傅名觀海,此人於十五年前殺了數位同門師兄弟,後不知所蹤。莫非你就是那個被逐出門牆的敗類?」傅嵩心神劇震,怎都想不到此人竟知悉當年秘事,並聯想到自己身上!饒是他心志堅韌,手上也不覺一緩。宮六豈會放過這稍縱即逝的破綻,玉如意如毒蛇出洞,冷不丁地飛咬過去。
人影交錯,傅嵩悶哼一聲,鋼刀噹啷脫手墜地。
「小心!」楊疏影劍勢急變,短劍化作一道奪目驚虹,奮不顧身地刺向敵人要害,企圖化解丈夫危局。
叮叮,宮六隨手連接數劍,每接一劍便退開一步,待楊疏影和傅嵩拉開了距離,左掌忽揚,一股陰冷掌力砰的擊中她的肩膀。楊疏影噔噔噔連退數步,半邊身子發麻,嘴角登時溢出血來。
「娘!」傅驚濤眼見母親受傷吐血,心中絞痛萬分,怒吼一聲縱身前撲,抱着必死之念狠狠出拳擊去。
「不!」「不要!」傅嵩、楊疏影大驚失色,宮六的武功爐火純青,超過傅驚濤不知幾個層次,兒子豈不是去送死嗎?兩人顧不得內傷加重,幾乎同時全速衝上,出手儘是搏命招式。
在宮六眼裏,傅驚濤全身上下破綻百出,內力、招數、身法無一可取,真的是和螻蟻無甚差別。他不屑地冷冷一笑,一掌無情拍出,欲將這不識好歹的乳臭小兒立斃當場。就在這時,一股詭異尖銳、難以形容的聲浪陡然刺入耳膜,震得他大腦空白,出現了剎那的失神。
啪!拳掌相交,傅驚濤渾身劇顫,如斷線風箏般向後倒飛,人在半空便昏死過去。
但見黑影疾閃,一位黑衣男子從天而降,正好接住了昏迷不醒的傅驚濤。他默不作聲地在傅驚濤身上連點數下,雙眸一轉,冷凝如實質的目光朝宮六射去,殺機畢露。
大廳內溫度陡降,冷如冰窟。
宮六和那雙幽深莫測的眼眸一觸,如被當胸擂了一拳,氣息凝滯,寒毛炸開。他甚至都無暇理會傅嵩夫婦的攻擊,第一時間轉身掠向門外。到了他這種境界的高手,對於危險的預知極為敏銳,遇上了來意不善的大魔頭,除了逃走之外有更好的選擇嗎?明知不敵還戀戰的話,那是愚蠢了。那黑衣男子料不到宮六竟然連場面話都不交代半句,走得如此果決乾脆,右手拇指一按,一股無形指力嗤的追射而去。
噗!半空中血雨紛灑,宮六的去勢愈加迅疾,轉瞬消失無蹤。
那黑衣男子眉心微皺,終按捺住追殺此人的念頭,冰冷無情的眼眸轉而望向傅嵩、楊疏影,淡淡問道:「兩位,還認得我嗎?」
目光碰撞,時間宛如凝固。
楊疏影雙目圓瞪,渾身僵直,手中劍當的墜落,眼神一時欣喜一時驚詫一時愧疚,驀地淚如泉湧,一顆顆晶瑩的淚珠划過蒼白的臉頰,摔得粉碎。傅嵩亦是滿臉的驚訝錯愕,舉手揉了揉眼睛,狂喜地叫道:「大哥,是你麼?老天開眼,你居然還活着!」
那黑衣男子無動於衷,冷笑道:「我沒死你很開心嗎?你還記得有我這麼一個大哥嗎?我當年把什麼託付給了你?傅觀海,你還有臉站在我面前?!」說到最後一句時語氣冷入骨髓,教人不寒而慄。
傅嵩如被五雷轟頂,下意識地望向梨花帶雨的妻子,慘笑一聲,噗通屈膝跪倒:「大哥,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與疏影無關!你若要泄憤,殺我一人便是。」
楊疏影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張臂擋在傅嵩跟前,顫聲道:「觀海為了照顧我們娘倆,不惜叛逃師門,背負上無盡罵名。要說有錯的話其錯在我,絕不在他!青林,你要殺就殺我好了!」
那黑衣男子眼中燃起叢叢碧火,一字字道:「傅觀海、楊疏影,我找了你們整整十五年!你們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死在我手下嗎?好,很好!」頓了一頓,朝馬鈎子招手示意。馬鈎子戰戰兢兢地走上前,躬身道:「閣下有何吩咐?」那黑衣男子使出傳音入密的功夫,仔細叮囑了一番,把傅驚濤轉交給他。馬鈎子聽罷面色如土,恨不得匍匐在地以示恭敬,頭也不敢抬的倒退而出。
楊疏影愣了一愣,欲言又止。傅靈兒可沒那麼多顧忌,尖叫道:「站住,你要把我哥哥帶去哪裏?」
那黑衣男子目光一轉,上下打量着傅靈兒,似笑非笑道:「這是你們倆生的女兒?」
楊疏影嬌軀微晃,澀聲道:「是!」
傅靈兒眼看馬鈎子退出了廳外,忙扯住母親的衣袖,跺足叫道:「娘,那壞人要走了,趕緊攔住他呀!」
楊疏影輕嘆一聲,緊緊握住女兒的手掌,柔聲道:「靈兒莫急,你哥哥不會有事的。」說罷深吸一口氣,挺起胸膛,緩緩道:「青林,昔日火焰谷一戰,我以為你已經戰死了,最後是觀海護着我殺出重圍,一路逃亡。十五年來,我們彼此安慰,相互扶持,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和你重逢。如今你武功已是出神入化,想必另有奇遇,成了江湖上的大人物。既然你要回了兒子,我也不用多說什麼解釋了。你如果心有不甘,我們一家三口的命任你拿去!從今往後,我楊疏影和你蕭青林永不相欠!」
傅靈兒如遭雷擊,失聲道:「娘你在胡說什麼?哥哥怎會是他的兒子?!」
那黑衣男子握緊雙拳,喃喃道:「一家三口,一家三口!」驀地放聲大笑,說不盡的蒼涼悲憤,如癲如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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