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燃燒,殺聲迴蕩,成群結隊的馬賊「呀嗚」怪叫着穿過門洞,如浪潮般朝鎮子中心席捲。倖存的幫眾和鄉兵們雖拼命抵抗,無奈敗勢已成,被殺得步步倒退,血流成河。更有部分馬賊獸性大發,直接衝進街道兩側的民居姦殺擄掠,激起震天的哭喊慘叫聲。
丁黑豹騎在馬背上,沿着大街不疾不緩地前行,對於四周的混亂廝殺熟視無睹。在他看來,對方的反抗掙扎都是徒勞,最多再過半個時辰,這數千人口的大鎮就會徹底淪陷,金錢美女予取予奪。他要用所有成年男子的人頭,祭奠今夜戰死的弟兄!想到興奮處,情不自禁舔了舔嘴唇,露出惡魔般殘忍的笑容。
突然,一條人影掠過屋脊,仿佛巨鷹般橫空掠來。
丁黑豹瞳孔微縮,愕然道:「宮總管,你受傷了?莫非鎮上還潛伏有高人?」
宮六輕身飄落,只見他半邊身子已被鮮血染紅,臉色蒼白,模樣頗為狼狽。他掏出幾粒丹藥服下,肅容道:「丁首領,傅家有魔道巨頭意外出現,宮某力戰不敵,唯有暫避鋒芒。請你勻出一匹好馬,容我即刻去搬救兵如何?」
丁黑豹暗暗吃驚,能把眼高於頂的宮六打得負傷逃命,那位魔道強者究竟強到何等地步?若是手下不長眼衝撞了這尊大神,豈不是吃不完兜着走?以黑旋風的這點實力,如果得罪了魔門,覆滅只在旦夕之間。他亦是殺伐果斷的豪雄,一邊示意身邊護衛讓出馬匹,一邊下令吹動號角,集結人馬!
「嗚嗚——嗚!」低沉的牛角號吹響。
馬賊們不論是在狂飆猛進,或是殺人取樂,又或是**婦人,聽到號角聲都是一愣,莫名所以——好不容易擊潰守軍,破門而入,尚未盡情享用勝利的果實,怎麼就要撤退了?
這時,宮六翻身上馬,低聲道:「丁首領,你務必小心那魔頭……」
丁黑豹聽不清楚最後幾個字,策馬靠近,皺眉道:「宮總管你想說什麼?」
宮六手臂忽抬,一枚冷芒閃電破空,噗的射中丁黑豹的眉心要害,又從他後腦鑽出,血漿噴射。宮六雙腿一夾馬腹,駿馬嘶鳴,如旋風般飛奔而去。
丁黑豹沒料到對方會突施毒手,如此近的距離根本來不及避讓,雙目怒瞪,雄壯的身軀一晃,砰然摔落馬背——這西北馬賊之王空有萬夫不當之勇,連最後的遺言都來不及說,便黯然死去。
異變陡生,周圍的馬賊盡皆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丁老大死了?!強橫絕倫的馬賊之王竟然也會死?!宮六不應該是黑旋風的盟友嗎?急促的蹄聲令眾馬賊驚醒過來,幾位悍勇之輩怒吼道:「給老大報仇!」「別讓姓宮的逃了!」勒轉馬頭,朝宮六亡命追去。另有幾人跳下地來,忙不迭地扶起丁黑豹,只見他氣息全無,腦顱洞穿,絕沒有還魂重生的可能了。眾賊面面相覷,忍不住大叫道:「丁老大死了!」「老大死了!」
驚恐失措的呼喊聲驀然爆發,像瘟疫一般傳遍全鎮。
丁黑豹乃是黑旋風的主心骨,忽然間傳出他的死訊,對於馬賊們的士氣打擊可想而知。他們並不知道丁黑豹是被偷襲而死,以為敵人另有強援殺到,老大死於戰陣之中,登時怯意上涌,爭先恐後地轉身便逃。申狗屠等及鄉兵們則大喜望外,人人奮起餘力,追着馬賊的尾巴狂砍亂剁,反過來形成一面倒的掩殺之勢。
恰在此時,馬鈎子從傅家快步走出。他聽到丁黑豹已死的呼聲,又見馬賊們兵敗如山倒,心中一片冰涼。到了這個時候沒啥好說的,拉住一匹無主的戰馬,將傅驚濤打橫放好,趕緊策馬逃命。
馬賊們逃跑的本領與生俱來,不需要有人出頭指揮撤退,一波接一波地湧出鎮東門,各自消失在黑暗中。不過頓飯的功夫,仙洮鎮內的戰鬥便徹底平息,唯有遍地的屍體、兵器、鮮血,以及那燃燒的民宅,表明這裏曾發生過什麼……
馬背顛簸,寒風刺骨。傅驚濤自昏睡中醒來,只見天色微亮,道路崎嶇,一側乃是幽深的山谷,竟是深入了不知名的荒山中。他憶起和宮六交手的那一幕,試着調動真氣,卻發覺體內經脈不知為何堵塞了幾處,真氣無法通暢自如。心中暗驚,莫非是內傷太重的緣故?略一掙扎扭動,赫然發現自己被牢牢縛在馬背上,動彈不得。
傅驚濤扭頭側望,只見百餘馬賊首尾排成一線,牽着座騎默默而行,身上大都留着激戰的痕跡。不過他們的野性戰意早已消失,人人六神無主,惶惶然如喪家之犬。他不由驚喜交加,驚的是自己怎會落入馬賊掌控,喜的是馬賊顯然戰敗了!
馬鈎子警告道:「別亂動!小心摔死你!」
傅驚濤怒道:「你挾持小爺做什麼?快把我放開!」
馬鈎子冷冷道:「你是我們的護身符,豈能輕易放你離去?你若老實聽話,不妄圖逃走,可以免吃苦頭。」
傅驚濤奇道:「誰要為難你們?是我爹我娘嗎?」明明記得昏迷之前是宮六佔據了上風,父母親情勢不妙呀,結果怎會逆轉了呢?難道是軒轅門的高手路過破解了危局?還是出了別的意外?不知道父母及妹妹還好嗎?仙洮有多少人家不幸遭難?
馬鈎子道:「少羅嗦,該你知道的時候自會知道。三爺我心情不好,最好別多嘴多舌的惹我生氣。」
傅驚濤心念電閃,看情形馬賊們昨夜損失慘重,也沒撈到什麼油水,多半肚子裏憋住一團邪火,何必這時去觸霉頭?既來之,則安之。不管前路怎樣,先調理好內傷方是正理。馬賊紀律鬆弛,山區地形複雜,何愁找不到機會脫身?當下闔眼不語,靜候轉機出現。
不久天色大亮,馬鈎子一聲令下,眾人就地休息。經過一夜的鏖戰奔逃,當真是人困馬乏,馬賊們紛紛裹起羊毛毯子,斜靠在岩石上呼呼大睡。
傅驚濤終於得以解開繩索,下馬活動筋骨。他四處望了望,根據太陽的方位判斷,馬賊們是朝西北行進,很可能是想逃出大宋邊境,回到戈壁草原重整旗鼓。可惜宋軍出動太慢,未能提前堵住馬賊的退路,不然這股馬賊插翅難飛了。他探手一摸懷中,包括那面魔教銅牌、匕首、丹藥、銀兩等各項私藏物品仍在,沒有被馬賊搜颳走,不禁嘖嘖稱奇——貪婪如餓鬼的馬賊啥時變得這麼大方了?當下取出丹藥吞服,悄悄化解體內暗傷。
休息了約一個時辰,餵馬、飲水、吃乾糧,眾馬賊接着上路。他們深入大宋邊境數百里,身處難以縱馬馳騁的山區,每一個人都惴惴不安,恨不能早一刻回到熟悉的草原荒漠。傅驚濤夾在馬賊中雖格格不入,倒也無人刻意來刁難。馬鈎子對他尤其關注,絕不許他走出視線之外,令傅驚濤始終找不到機會溜走。
過了午時,隊伍抵達一處狹長的山谷。儘管是寒冬臘月,谷內居然有溪水流淌,水面上升騰着白茫茫的霧氣。在溪水右側,建有一處臨時宿營地,裏面樹着許多大小不一的帳篷,柵欄高頭還有弓箭手守衛。傅驚濤登時恍然,黑旋風在突襲仙洮鎮前,便是隱藏於此了!
馬賊們垂頭喪氣地回到營地,立即動手拆卸帳篷,收拾財物。不久,其餘馬賊陸續回到山谷,其中一隊還帶回了丁黑豹的屍體。
黑旋風這回不僅損失了近兩百人馬,八大首領中老五格莽死於洛冥之手、老大丁黑豹被宮六所殺、老么賀蠍子死於亂槍之下,按排序還剩下蠻獅魯忽圖、毒牙馬鈎子、一陣風胡老四、飛鷹沙陀、白狼蘇格勒爾。丁黑豹乃極其強勢的領袖人物,以絕對的實力懾服手下,平時在黑旋風內說一不二,魯忽圖、馬鈎子等只有聽令行事的份。如今他一死,亦未有遺言交代誰來繼承大當家的位置,五大首領誰也不服誰,氣氛登時起了微妙變化。當然,他們尚不至於蠢到立刻爆發內訌,碰面後簡單議了議,決定將丁黑豹的屍體就地掩埋,兵器、甲冑、座騎等一併陪葬,其他的等撤回老巢再說。
不管帝王將相、販夫走卒,死後不過一抔黃土。丁黑豹雖號稱西北馬賊之王,最終被草草埋葬在一座土坑裏,連墓碑也撈不着,僅在墳前壘起了三塊青石作為標識。
馬賊們自墓前魚貫而過,向昔日的首領默默告別,隨即頭也不回地往西走去。從今往後,他們再也不會回到這無名山谷,而丁黑豹的名字也將很快被遺忘。在馬賊這個行當里,人命低賤如野草,甚至毋須為誰流淚悲傷。
殘存的馬賊尚有五百餘人,按慣例分成前中後三撥人馬開進,相互拉開足夠的安全距離。前鋒由沙陀帶領,中軍由魯忽圖、蘇格勒爾坐鎮,馬鈎子、胡老四則負責殿後。
山路崎嶇盤旋,幾乎所有人都牽馬步行,唯有傅驚濤戰戰兢兢地騎在馬背上,手腳笨拙,不時引來一陣鬨笑。馬鈎子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一旦離開山區必須要騎馬緊跟大隊,若是屆時仍不通馬術,便被當成貨物捆綁上馬,一路忍受顛簸之苦。傅驚濤天性要強,更不願失去活動的自由,立即抓緊時間練習馬術。好在他習武多年,身手敏捷過人,雖然時不時跌落馬背,但也不至於摔得嗚呼哀哉。
馬鈎子待傅驚濤嘗過了墜馬的苦頭,才指派一名馬賊專門教授他如何騎馬。那馬賊名叫趙半刀,陰沉寡言,使一柄斷掉半截的厚背大刀,臉上、手上傷痕累累,也不知曾經歷過多少回生死廝殺。趙半刀惜字如金,嚴厲冷漠,只要傅驚濤控馬時稍微出錯,刀鞘毫不客氣地橫抽過去,啪啪作響。傅驚濤一來人在屋檐下,二來見他盡心傳授絕不藏私,三來仗着自己皮粗肉糙,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專心致志地和胯下座騎較勁。想當初和眾兄弟苦練武功,程通的鞭子刷到身上那才叫痛啊!
到了晚間宿營的時候,傅驚濤自然和趙半刀混在一起,然後又被指使着去餵馬、扎帳篷、起篝火、燒湯等,忙得團團轉。而趙半刀蹲坐在岩石上,慢悠悠地擦拭那半截斷刀,神態輕鬆愜意,只是眼神若有若無地投注到傅驚濤身上,片刻不曾疏忽。
夜幕降臨,一叢叢的篝火燃起,肉湯的香味四處瀰漫。馬賊們終於暫時忘卻了傷痛和失敗,嘻嘻哈哈,大聲說笑。
平素和趙半刀私交較好的馬賊們聚攏過來,大約有七八人,統統圍坐在篝火旁,就着熱湯撕咬乾糧充飢。其中一位虎背熊腰的壯漢笑道:「趙大哥,你這算是收了乾兒子麼?這小子筋骨強健,耐打耐摔,偏又靈巧得像個小猴子,將來定有大出息!」另一位身材瘦小的漢子附和道:「跟着我們混上三年不死的話,有機會當首領!」趙半刀搖搖頭道:「三當家只讓我教他騎馬,別的可沒多說。我估摸着,這小子遲早得回到三當家身邊。」那壯漢大咧咧地問道:「喂,小子你姓啥名啥?三當家怎麼不去綁大閨女小媳婦,偏把你綁了回來?」
傅驚濤心念電閃,除了馬鈎子之外,馬賊當中再無人懂得自己的身份來歷!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如今孤身遇險,一切應小心為上,萬萬不能把底細和盤托出。至於馬鈎子為何會獨獨綁架自己,或許另有隱情,想必他也不會到處宣揚罷?苦着臉道:「我姓楊名濤,我爹是鎮上數一數二的大商人。我自幼學了幾手拳腳功夫,昨晚本想跑去東門幫忙,誰知撞見了你們的馬三爺,結果被稀里糊塗地綁了。各位叔叔伯伯,你們能不能替我求求三當家,讓他放我回去?我爹娘找不到我定會焦急萬分,茶飯不思的。」
馬賊們相視一眼,不禁哈哈大笑。那壯漢笑道:「楊小子,你進了黑旋風還想撇脫乾淨嗎?別的不說,單是一個通匪的罪名就足以讓你家破人亡!」趙半刀嘆道:「楊濤,你認命吧!為了你爹娘的平安,絕對不要回家!」
傅驚濤愁眉苦臉道:「可我不想做馬賊呀!」
那壯漢眼睛一瞪,喝道:「做馬賊有啥不好?酒肉隨意吃,殺人放火不怕官府,看中的女人珠寶搶了就走,活得痛快!」另有人笑道:「楊小子,等你嘗過女人的銷魂滋味,便曉得做馬賊的好處了!」眾馬賊擠眉弄眼,心照不宣地嘿嘿淫笑,說不出的猥瑣下流。
傅驚濤面紅耳赤,忽聽一陣嗒嗒的蹄聲響起,幾點火光自西向東快速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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