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壽看着地上的屍體,心中一沉。
邁步進去,只見床邊幾個小太監圍着岳祥,他死死地望向門口,看到陳壽來了,才稍有放鬆。
「壽哥兒...」
陳壽奪步過來,幾個小太監趕緊給他讓開,「乾爹!太醫呢,怎麼不叫太醫?」
「壽哥兒,沒..沒用了,咱家沒喝酒,毒發的慢,曹...曹...已經死透了。」
陳壽看他強撐着一口氣,料想是心中有牽掛,握着岳祥已經冰涼乾枯的手,凝聲問道:「乾爹,可有什麼遺言?」
他的心中刀絞一般,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充分認識到了什麼叫殘酷。李錦也是一樣,曹廣亮也是一樣,鬥爭的漩渦中,是不存在所謂的溫和平靜的,動輒就是要你的命!
風花雪月,兒女情長,絕對不是這個世道的主色調。
岳祥眼光一緊,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死死看着他,「河間...河間武垣縣,桐花村秦..家。」
陳壽含淚點頭,「乾爹,我記住了,河間武垣縣桐花村秦家,是乾爹的本家麼?」
岳祥頭微微一點,眼角濁淚流出,再也沒有抬起頭來。
劉神醫湊上前來,一臉愧色地搖了搖頭,「這是劇毒,總管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蹟了。」
而一旁的王永成,上前低聲道:「前些日子,總管從北司戴毅手中救下一個女官,總管念她是同鄉,便留在身邊送餐。剛才出事之後,小人去查看,她已經死在房中了。」
「北司...」陳壽麵無表情,冷冷地說道。
陳壽把兩具屍體,都擺到床上,兩個人已經滿頭白髮,渾身的肌膚都是褶皺,看上去倒沒有女官死的可怖。
「將我乾爹的屍首火化,生前衣冠整理好,京城接下來肯定不會太平,等過些日子,我要扶靈回河間,安葬我乾爹。」
屋內的小太監們,看到岳祥死了,曹廣亮也死了,全都惶惶不可終日。
他們是岳祥的人,宮廷爭鬥中,自己的主子死了,豈能有好下場...
好在這時候還有一個陳壽在場,總算是讓這些驚弓之鳥,有了一個主心骨。
他們馬上行動起來,開始收斂岳祥的遺物,整理他的屍首。
趙鴻在一旁問道:「管事,咱們接下來去哪?」
陳壽心底嘆了口氣,就怕其他兩個也出事,「去御馬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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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馬監官兵三百人刀出鞘、弓上弦、槍戟森立,將御馬監大營團團護住。
苗德收到陳壽的示警,馬上行動起來,坐在大營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公公不必擔憂,我等誓死也護得公公安全。」金羽衛的高歡抱拳道。
苗德嘆了口氣,「曹廣亮和岳祥死了?」
高歡稍微猶疑一下,還是回道:「兩位公公被奸人所害,估計是遭難了。」
苗德的臉色一下子灰白下來,這麼多年同舟共濟,感情十分深厚,沒想到臨老還是沒能善終。
「公公,節哀順變...」
苗德呵呵一笑,「咱家老了,見慣了這種事,送走了無數的人,還是撐得住的。」
不一會,外面響起一陣騷亂,高歡快步走了出去,只見遠處奔來一隊騎兵。
高歡朝地上啐了一口,罵道:「娘的,拼了,弟兄們,拔刀!」
張和舉手遮陽,看到是金羽衛的牙旗,長舒一口氣,「那是我們的人。」
「快,快挪開拒馬,放大人進來。」
陳壽縱馬進來,翻身下馬,動作已經十分熟稔。
「我乾爹呢?」
高歡擦了擦額頭的汗,他的後背也已經溻濕了,「大人放心,公公安然無恙。」
陳壽懸着的心,這才放下來,魏寧那邊有右哨營在,再加上魏寧是赳赳武夫,他更擔心苗德。
進到房中,只見苗德坐在椅子上,陳壽眼眶紅腫,過去之後,「乾爹,我沒保住他們...」
苗德笑了笑,「你自己沒事就好,我們一把老骨頭,還能活幾年?死就死了,這麼多年過來不容易,死了也算是個解脫。」
「這是姚保保做的,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我已經決定反擊,乾爹你要不要去延慶觀躲一躲?」
陳壽臉上眉毛一挑,渾身殺氣騰騰,苗德拍了拍他的肩膀,「謀定而後動,先別急着動手。」
「乾爹,刀砍到脖子了,再不還手就怕晚了。不瞞乾爹說,我在城郊的道觀,蓄養了許多人馬,正為今日!」
苗德嘆了口氣,道:「你來汴梁才幾天,姚保保和魏雲色,已經經營十幾年。萬事還得小心為上,不如去春和殿,尋求陛下庇護。」
陳壽不以為然,老皇帝性子涼薄的很,別看他現在對自己言聽計從,那是因為老東西想要長生。
一旦威脅到他的性命,他轉手就能把自己賣了。
苗德還是不放心,「你在朝中毫無根基,若是貿然廝殺起來,縱使贏了,也難站穩腳跟啊。」
這一點正好戳到陳壽的痛處,他說的太對了,朝廷中沒有自己的人,說起來邊關也沒有自己的人。
這個龐大的官僚體系中,自己只是佔了冰山一角,這就是佞臣的悲哀。
時間太短了,根本還沒來得及發展,敵人也不會容許自己做大,今日的事,看起來很突然,仔細一想也屬於必然。
自己已經動了別人的基本盤,他們怎麼可能會和自己妥協,放任自己繼續撬他們的牆角。
陳壽臉色陰晴不定,高歡在一旁道:「大人,來不及多想了,誰掌握了皇帝陛下,誰說話就硬氣。」
他也是實在害怕了,自己上了陳壽的賊船,就必須和他一道走到黑了。
這個時候改換門庭,只能是死的更早,更徹底。
陳壽的腦子中走馬燈一般,把各種可能過了一遍,敵人動手之快,當得起穩准狠三個字,肯定是早有預謀。
既然如此,他們就不會沒有後手,宮中勢力已經被他們清除掉,貿然進宮只怕會自投羅網。
眼下看來,只有城郊的人馬和金羽衛再加上此地的御馬監兵士,才是自己的底牌。
好處是還有人馬源源不斷地趕來,「我們去城外,匯合二爹的右哨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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