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降落,皎月高懸。
秦鳳營內,黑乎乎的一片,在這個時候,蠟燭可是奢侈品,等閒沒人亂點。
北方打的遍地瘡痍,除了汴京之外,大齊其他地方普遍比較窮困。
而南渡的大唐,席捲了中原的金銀財寶,再加上不用抵禦異族,反倒愈加的富庶。
大齊民間,對於拋棄了他們的南唐,天生抱有敵意。
南唐認為自己才是漢家正統,北齊是一群草莽篡國,而北齊認為南唐就是一群軟蛋,早晚滅了他們。
這一切都和陳壽,暫時沒有關係。
黑乎乎的床上,有些冰冷,陳壽側躺着身子裹緊小被子,怎麼都睡不着。
如今雖然是有了立身之資,但是總感覺虛無縹緲,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沒有自己的勢力。
如今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征西將軍府之下,受其庇護的。
一股濃烈的不安,始終縈繞在他的心頭,讓他輾轉難眠。
秦鳳營的每一個孩子,都在訴說着這個世界的危險和殘酷,人命賤如螻蟻。
驟然來到這個時代,舉目四顧,並無一點的依靠。陌生的社會、陌生的法則、陌生的道路,讓他前半生所適應的生存規則變得毫無用處。
什麼時候,自己也有了將軍府的權勢,才算稍微有一些安全感吧。
就在這雜七雜八紛亂的思緒中,陳壽慢慢地響起了鼾聲,在醒來時已經天色大明。
校場上,一群少年結伴正在鍛煉。而在山門下,有幾輛車來,將軍府的人正在裝貨。
眼下這香水,已經成了暢銷貨,被將軍府私養的商隊,販賣到大齊各地。
尤其是在南唐,這東西更是受到了瘋狂的追捧,已經有酒樓,將之運用到烹飪之中。
看到陳壽下來,商隊的領隊笑着上前,在商言商,他對這個管事十分看重。
「陳管事,起的好早啊。」
「哈哈,劉大哥你就別笑話我了,昨日忙了一天,就今天起的晚了一些。」
劉領隊看起來十分開心,頗為健談,眉宇間也透着一絲喜氣。
陳壽眼光一動,心知此人極有城府,若不是遇到了喜事,斷然不會這般喜形於色。
「劉大哥,莫非有什麼好消息?」
劉領隊摸了摸鬍鬚,輕輕點了點頭,「陳管事還不知道吧,我們此次拿下銀州,西北群雄無不側目。朝廷也大為振奮,陛下龍顏大悅,親口許諾援兵和糧草。到時候聯絡甘州、瓜州漢人,一舉邸定西北,從此西北再無戰事,閒暇時老哥我也能請兄弟你去瀚海狩獵了!」
說到這兒,劉領隊嘆了口氣,「打了一百多年,死了這麼多人,不就是盼着這一天麼。」
陳壽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是也說不出來,不過既然大家群情激奮,他肯定不願意潑冷水,畢竟自己於軍事一竅不通。
「那咱們就預祝征西將軍府,一戰功成,打出一個海晏河清。」
劉領隊哈哈大笑,開懷至極,「陳管事,這批貨催的急,我就不多叨擾了,告辭!」
「哎劉大哥且慢,嘿嘿,你看能不能給我們秦鳳營,置辦幾套軍服。」
劉領隊眼珠一轉,十分爽朗地道:「我當什麼事呢,既然你開了口,老哥沒有不應的道理,你可是咱們征西府的救命稻草。你帶着這個批文,直接去府庫要便是。」
他在將軍府的級別不低,專門負責的又是後勤,說的話應該頗有力度。
陳壽趕緊揣到懷裏,拱手送走了這個商隊。
趙鴻和張和兩個哼哈二將,在一旁聽得真切,都眼饞地看着陳壽的胸口。
陳壽一甩手,道:「看什麼看,準備一下,隨我去取戰袍。」
「先取一百套,讓陳福把我們的秦鳳營的戰車帶上。」——
涼州城中,街道上時不時有成群的官兵走過,將士調動如此頻繁,人人步履又快又急,明顯是大戰當前。
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場仗還沒打,竟然沒有什麼運送物資的車輛,不由得讓陳壽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
這個朝廷他現在是有了初步的了解,他們到時候,會發糧草麼?
陳壽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這群尸位素餐的君臣,明君清官可能會變壞,但是昏君奸臣很難說是幡然悔悟。
我都能想到,征西將軍府豈會不知。
想到這兒,陳壽就放下心來,將軍府肯定有自己的打算的。
一輛驢車,載着陳壽和四個少年,來到一處院牆很高的衙署外。
此地的守備倒不是很森嚴,在涼州城,估計沒有哪個人想不開,來這兒偷東西。
這驢子因為是秦鳳營唯一的交通工具,被孩子們餵得飽飽的,渾身毛髮噌亮,十分精神。
不過驢終究是驢,怎麼也不如那些駿馬。
陳壽雖然有些嫌丟人,但沒有辦法,還是帶着它進了府庫。
掏出劉領隊的批條,果然十分高效,一百套軍袍很快被抱了出來。
陳福他們四個,每人挑了一個穿上,果然是大一號的,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十分難看。
尤其是那個帽子,眼看就要蓋住眉毛了,怎麼看都有一些滑稽。
不過他們已經很滿意了,以前這都是想都不敢想的,秦鳳營的人,壓根就沒有把自己當成過兵。
驢車上塞得滿滿當當,四個人只好下車,陳福牽着驢,從涼州城招搖過市。
沿途的百姓,多有指指點點,掩嘴偷笑的。陳壽裝着不認識他們,默默跟在身後很遠的位置。
「管事大人,陳管事,您是我們營的管事,哪能走路,快到驢車上坐着。」趙鴻在那不識趣地高聲喊着。
若不是這廝一臉憨樣,陳壽有時候都要懷疑,這小子是故意的了。
這四個貨也不知道害臊,晃晃悠悠自我感覺良好。
回到營內,陳壽召集小兵,挨個點名,分發給各小隊的隊長。
這東西並不是固定的,要是你丟掉了隊長的位置,連帶軍袍也沒了。
稍微引入競爭機制,再加上一些甜頭,一群猢猻一樣的孩子,就被陳壽馴的服服帖帖。
陳壽發動他們去山上搞了一些軍棍,輪流使用,又花了五兩銀子,請到了軍中的教頭,讓他們閒暇時候,來秦鳳營教習一些槍棒。
往日裏的孤兒院,漸漸多了一些行伍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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