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
仲春之際,田地里的農民開始翻新田地,一場春雨之後,空氣中瀰漫着泥土的味道。
城郊的一個小涼亭內,陳壽坐在一個石凳上,下面站着幾十個官員。
他們都是工部的官吏,往日裏輕易不離開衙門,此時卻聚在城外。
「引水灌溉,是一件大事,萬萬不能輕忽。」陳壽擺舉着手指向遠處的耕田,朗聲道:「近年來水患頻發,好在還沒有到難以控制的地步,只要爾等勤加修繕,引水分流,疏通河道,加固堤岸,便是了不得的功績。」
如今的黃河,在前輩的治理下,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決堤。
這是一個極好的消息,讓陳壽倍感振奮,尤其是翻閱了留下來的史籍,才知道當初修理黃河時候,他們下了多大的決心。
遠處的田裏,一個年輕人,看着涼亭,擦了一把汗問道:「那就是忠勇侯麼?」
「除了他,還有誰有這個威風,讓幾十個官老爺都站着聽他訓話呢。」老漢笑道。
「坊間都說忠勇侯是個大奸臣,沒想到還會來俺們田裏,瞧着也不像是壞人啊。」
老漢看了他一眼,埋下頭繼續除草,嘴裏說道:「忠臣奸臣的,和咱們有什麼相干,不是忠勇侯這良田能有你的份?安心幹活就是,外面這世道,不知道亂成什麼樣子了,就咱們開封府還算太平。」
年輕後生笑道:「咱們開封府是京城,有龍脈龍氣呢。」
老漢哂笑道:「干你的活吧,啥也不懂。」
他偷偷看了一眼遠處的涼亭,忠勇侯已經站起身來,在侍衛的護送下準備離開。
老漢低下頭繼續幹活,心中暗道,忠勇侯若是個奸臣,就讓他更奸一點吧,可千萬別讓那群又清又忠的官老爺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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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蘭夜雪,雅間。
陳壽坐下之後,巴依塔什就有些激動地說道:「我已經幫你聯繫到西域最有名的馬商,就算是國王,也沒法限制他的生意。」
「還有這麼厲害的人?」陳壽有些疑惑地問道:「你們那兒,賣馬的地位這麼高麼?」
巴依塔什神秘地一笑,說道:「他可不是簡單的商人,有些事我不方便說出來,總之你知道他能量很大,可以滿足你的胃口就可以了。」
陳壽果然沒有繼續追問,只要能買到馬,找一個養馬地,建一個馬場,才算是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要知道開封府和大名府,都不適合養馬,還容易成為別人的目標。
可是這玩意建在別處,又總是不太放心,眼下只能是暫時在西涼找地方了。
要是被自己的岳父吞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巴依塔什身邊的奴僕給他倒了一杯葡萄酒,他推到陳壽跟前,問道:「聽說你又漲了商稅,你就不怕沒有人趕着駱駝來做生意了麼?」
陳壽輕笑道:「不會的,沒有人會因為路上石子多,就會放棄開採金山。我收的稅比起以往來算高,但是放眼整個商道,這絕對是最低的。」
陳壽就這麼一個錢袋子了,是萬萬不能放棄壓榨胡商的,在海上跟南唐的交易,他是屬於買進方,無數的金銀被湊出來交付,錢都讓南唐的商會賺了。
各地如今繳稅的,只有寥寥數地,還時常被半路攔截。
大齊朝廷除了個大義名號,幾乎不剩下什麼了,根本管束不住那些封疆大吏。
前些日子,淮陰兵馬突然襲擊了高郵,然後把揚州城團團圍住。
揚州知府開門投降,被人勒死,淮陰兵是為誰而戰,天下人心中都清楚,那是魏家的兵馬。
魏雲色在位十二年,兩淮遍地是他安插的親信,魏家幾乎是一手遮天。
老賊死後,他的弟弟魏雲亭被推選為新的家主,掌管着兩淮一帶的軍政大權。
他們對陳壽恨之入骨,如果有機會,肯定是第一個打進開封府的。
只不過陳壽新得了大名府十萬兵馬,讓魏雲亭和他的手下有些忌憚,不敢輕易動手罷了。
群雄逐鹿時候,誰能沉得住氣,往往可以笑到最後。
上來就豁出老底廝殺對拼的,很難長久,韜光養晦的重要性,在這種時候是最能體現出來的。
就算是陳壽也不敢直接殺進河東,與蔣褚才這個死對頭廝殺,還要借刀殺人,驅使李欣去打。
他只要一動,不知道多少兵馬,就會從四面八方,殺奔開封府。
如今大名府的兵馬在山東,這是一塊被白蓮教禍害的無主之地,並沒有強勢的地方勢力,因為它靠近京畿,朝廷的管控力相對強一點。
若是有人趁機來打,張正元可以輕鬆收回兵馬,馳援開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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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避暑宮,一燈如豆。
李靈鳳剛剛讓奶娘把孩子抱走,去隔壁的房中睡覺,自己則長舒了一口氣,躺在榻上。
在她身邊,知琴手裏拿着一個未完工的刺繡荷包,荷包上一對鳳凰,環繞着一個「壽」字展翅雙飛。
李靈鳳自己雖然不繡,但是時不時看一眼,手裏捏着南瓜子道:「繡好一點,這個地方在加一朵小花,到時候就說是我繡的。」
知琴低着頭專心做着女紅,知棋在一旁給她捶着小腿,忍不住笑道:「他又不傻,一眼就看出不是大小姐繡的了。」
李靈鳳舌尖靈活地吐出瓜子皮,眼眸一轉,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小花別繡了,繡的歪一點,看上去像是個新手做的才好。」
「什麼新手?」陳壽掀開帘子進來,知琴趕緊把荷包藏了起來,知棋撫着胸口,小臉紅撲撲地說道:「你這個人開門走路,怎麼都沒聲音啊。」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怕什麼?再說我早就來了,正好碰見奶娘抱着小花出去,我就跟着在隔壁看了看。」
李靈鳳身子不方便,沒有下床,指着旁邊的軟塌道:「你坐在這兒。」
陳壽笑着過去,沒有在軟塌上坐下,而是一腳踢在知棋的屁股上,把她趕走了,自己替她揉捏着李靈鳳的小腿。
李靈鳳穿着薄裳紗褲,一雙裹着她修長美腿,膝脛筆直,說不出的好看。褪去羅襪繡鞋後,寬大的褲腳里露出兩隻白膩的小腳丫,十分可愛。
看到陳壽的目光,李靈鳳得意地晃了晃小腿,眨眼問道:「好看吧?」
知棋站在他身後,朝空氣揮了揮小拳頭,才去倒茶,拿手爐,摘去披風,又蹲在地上給陳壽摘了靴子,換上一個絨布的鞋沓子。
「怎麼樣,身子好點沒?」
李靈鳳身子好的很快,剛才還一臉紅潤,這會就捂着胸口,嬌滴滴地說道:「渾身不得勁,可也說不出哪裏不舒服。」
三個丫鬟都捂着嘴,生怕自己笑出來。
陳壽趕緊噓寒問暖,又趁機罵了三個丫鬟照顧不周,過過嘴癮,氣的她們腮幫子鼓鼓的。
李靈鳳笑着問道:「你咋又得空來了?」
「瞧你這句話說得,我哪天不來?」
「前天、大前天、初五、初二...」知棋在一旁掰着手指道。
「就你記得清楚,怎麼着,你是如隔三秋啊?」
知棋做了個鬼臉,不再說話,陳壽笑道:「你爹聽說你生了個女孩,要派人來把你們娘倆接回去...」
李靈鳳一愣,神色慌張,「我爹怎麼知道的!」
陳壽表情有些古怪,李靈鳳恍然大悟,咬牙切齒地說道:「李靈越!」
「不是的,是我和西涼商隊聊天,不小心說漏了嘴。」陳壽趕緊替自家媳婦遮掩道。
「你就護着她吧,肯定是她說的。」
李靈鳳絲毫不信陳壽的鬼話,她眼眶紅紅的,自己孀居期間生個了孩子,被親爹知道了,總歸是不好的。
先不說傳出去李家的名聲不好,光是爹爹那裏,就會有些羞於見人了。
陳壽打了個哈哈,笑着說道:「這個嘛,老岳丈他不知道是我的孩子,不然肯定就放心了。你想啊,你是逆太子趙哲的太子妃,生個孩子,岳父也是怕傳出風聲,有人藉此攻訐你。他是想把你護在身邊嘛。」
李靈鳳捂着臉,小腳亂蹬:「你們夫妻合起伙來,要把我趕到西涼去,還有我的小花。我們娘倆怎麼這麼命苦,嗚嗚嗚嗚...」
陳壽一個頭兩個大,轉過身子去,不知道說什麼好。
李靈鳳等了一會,沒有等到陳壽來哄她,轉過身子來一看陳壽呆在那兒,氣就不打一處來。
「你還不說話了,你肯定覺得我小題大做對不對?」
「我可沒說。」陳壽趕緊否認。
「沒說,那你就是這麼想的。」李靈鳳本來是要他哄自己,這下說着說着,反倒入戲了,越想越覺得委屈,眼淚脫線的珠兒似得往下落。
「我怎麼就這麼想了,我當然希望你能留在我身邊了,這你是知道的啊。」陳壽無奈的說道。
李靈鳳嗚咽道:「那你為什麼說你沒說,而不是說你沒想。」
陳壽:...
好在這時候,帘子掀開,紅兒走了進來。她也是只着褻衣褻褲,看到陳壽,目光一喜,又很快收了回去。
她自忖只是個妾室,不敢在外人面前,尤其是李靈鳳面前,露出對老爺的依戀來。不過眉梢眼角的笑意是收不住的,這幾天在避暑宮,見老爺的次數沒有府上多了。
陳壽可沒這個顧忌,一看大救星來了,而且常言道妻不如妾,妻不如偷,幾天不見這個可人乖巧的小妾,心中怪想她的,連忙起身笑道:「紅兒來了。」
紅兒輕輕屈膝,福禮道:「老爺。」
「快給鳳兒看看,我看她翻來覆去,哭哭啼啼的,這應該對身子不好吧?」
看到自家老爺的樣子,紅兒心中一笑,替他解圍道:「老爺說的是,要是常動肝火,說不定會留下病根哩。」
李靈鳳守着紅兒,果然不再哭鬧,偷偷擦掉眼淚,不動聲色地把有些暴露的腿股蓋住,抿了抿頭髮說道:「我不是說了麼,晚上就不用來看了,這幾天也把你累壞了,白天一直在我身邊呢。」
有了紅兒在,陳壽的日子就好過多了,李靈鳳可抹不開臉面,在紅兒面前撒嬌弄痴,胡攪蠻纏。
在房中待了半個時辰,陳壽就起身,說府上有事,走了出去。
紅兒趕緊道:「我送送老爺。」
陳壽笑吟吟地說道:「穿的這麼單薄,就別傳來亂跑了,你在這兒好生照看鳳兒,我給你記一功,這個月你的月錢拿全勤的。」
紅兒俏頰一暈,又羞又喜,倒是知琴歪着頭道:「月錢還有全勤的說法,你們府上可真嚴苛。」
跟自家小妾說完,陳壽馬上換了一副面孔,板着臉對知琴知棋知書三個貼身丫鬟說道:「你們三個小蹄子,也給我好生伺候,不然把你們全部發落到府上配個小廝。」
三個人一個怕他的都沒有,做個鬼臉吐吐舌尖都算給面子了,知琴乾脆頭也沒抬。
陳壽又和李靈鳳握着手叮囑幾句貼心的話,紅兒早就從衣架上捧着他的披風,熟稔地系好,這才送他出了寢宮。
出來之後,陳壽長舒一口氣,總算是糊弄過去了。
越兒太不像話了,千方百計地要把她姐姐送回到西涼,現在李威還不知道呢,要是讓李靈鳳回去了,他難免會知道。
到時候,李威發現自己娶了他二女兒,卻把他大女兒的肚子搞大了,還給他生了一個粉嫩嫩的小外孫女,估計西涼大馬,就要殺到開封府來了。
李威和李欣可不一樣,他執掌西涼幾十年,一句話下去西涼十萬男兒,都會為他賣命。
張和如同一個螞蟻一樣,繞着馬車來迴轉悠,見到他出來,趕緊湊了上來。
「你在幹什麼,慌慌張張,成什麼樣子!」陳壽背着手,訓斥道。
「大人,涼州傳來消息,李威老帥得知女兒不肯回去,擔心她的安危,要親自來京接大小姐回去。」
陳壽愣了一下,有些懷疑地說道:「這個消息準不準?」
「因河東有戰事,要繞道從秦攏來,老帥他...這時候估計已經到了洛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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