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講,祟陰染茗能和天祖之靈吵起來,且吵得像小孩子罵戰,徐小受一萬個想不到。
甚至於說,就連天祖之靈能被自己喚來,他都大為吃驚。
彼時虛空島上,用了月余時間,徐小受接收完天祖傳承。
本質上,這是將大部分本源天祖之力,儲存在龍珠之內。
當窮途末路時,這股力量可以用,他是知曉的。
但用它時,會彈出來天祖之力的意志,這一點徐小受全然不知。
這和自己被祖神寄生了有何區別?
然此刻,細細審視自己當下的狀態,徐小受明了「天祖傳承」的本質為何:
「不是寄生」
天祖之靈,確實只是後虛空島之靈,乃天祖隕後為了保傳承而誕生的一縷島蘊之靈。
這傳承,也是真傳承,不似祟陰染茗滿懷寄身、奪舍、重生之意。
之所以現下真喚來了天祖之靈,是因為自己此刻動的不止是天祖之力,還有祖神命格!
「祖神命格之力,驚醒喚來的天祖?」
方才一剎,道穹蒼手中龍珠和祖神命格碰撞,二者契聯。
祖神命格內里蘊藏的力量,刺激了龍珠天祖傳承之力,繼而通聯到了虛空島。
是的!
在此刻,這乍然出現的天祖之眼,非是潛藏於龍珠下層的天祖之力中,而自遙遠的虛空島托念而來!
「神之遺蹟,虛空島,聖神大陸」
作為空間奧義執掌者,徐小受一下明悟過來,此三者或許大小有異,文明有異。
但單純於空間層面而言,它們該是平行的,不存有上下高低之分。
在浩瀚無垠的或宇宙、或時空、或碎流中,漂浮着聖神大陸這一方大千位面,同樣在邊角處,流浪着神之遺蹟和虛空島。
祟陰邪神封鎖了從神之遺蹟去往他方的路,只留下了呼喚「染茗」可以接引輪迴渡入遺蹟的單向通道。
祂是祖神,天祖亦是祖神。
祂力量有缺,天祖力量亦是有缺。
這倆半斤八兩,可以說如今處於同一水平線上,在無有防備之下,天祖自然輕易也能入侵神之遺蹟。
相當於,祂藉助虛空島,單方面和神之遺蹟,架構起了一條同是單向通行的道路!
「有點東西」
「不!是太有東西了!」
恍悟至此,徐小受只覺祟陰染茗,已非完全不可戰勝。
至少如若天祖要保自己一個,只需犧牲點什麼,總能護住祂這唯一一個傳人吧?
有此後路,心頭大定。
徐小受一面觀望戰場,一面分神出去,以「接引者」的身份,沉浸入天祖之眼的視角
這視角下,可看到的東西,則太多了!
首先,是第十八重天。
作為一顆天祖之眼裏的眼屎,即便微不足道,徐小受亦得到了增幅。
他的「感知」,幾乎擴大到了廣袤無邊的地步,輕易可裂出神庭,得已見到:
星河神庭,原來是紮根在司命神殿牌匾之中,再根植於神之遺蹟。
藉助神庭內三十六刑神柱之力,以及神之遺蹟的位面之力,里外結合,雙重力量供應,祟陰染茗才得已維持得住星河神庭。
「原來是這樣!」
這一重發現,證實了祟陰染茗確如道穹蒼所言那般,外強中乾。
只需破壞神之遺蹟對司命神殿牌匾的力量供應,或者從內部破壞掉神刑柱大陣。
二足去其一,大廈必將傾。
祟陰染
茗,絕對無法長時間維持住星河神庭的高位格力量,自也便無法調用那般質與量的斬神之力了。
其次,通過天祖之眼的感應,徐小受又輕易找到了自己此行於第十八重天的目標:
星河神庭外,司命神殿中。
在廣袤而昏暗的的巨人宮殿裏,在無數生命肆意繁衍的噁心畫面中,立着一高可參天的銀色的牆。
那牆出淤泥而不染,生命道則紊亂自它紊亂,萬事萬物繁衍任它繁衍。
它靜靜立於司命神殿中,沉睡在黑暗之內,通過一縷極淡的天祖之力氣息,同此刻降於神之遺蹟的天祖之眼,溝上了聯繫,隱約似有渡來一縷疑惑:
爾怎在此?
錯覺嗎徐小受許是聽到了疑問,許是沒有,但這並不妨礙他藉助天祖之眼,提前同碎鈞盾打招呼:
「你好,我的盾。」
九大無上神器,必定有靈!
既然碎鈞盾同天祖交好,自己又是天祖傳人,而今更喚來了天祖之眼。
有着這層關係,不用白不用。
可銀色參天高牆碎鈞盾,聞聲無動於衷,它就如一顆亘古不變的山石,永恆佇立,穩重不語。
「待會兒我來娶咳,取你,我們一起打天下,好嗎?」
「」
「神亦有霸王,受爺有碎均,都為蓋世重兵,霸王已名揚四海,你也不想一直沉寂此處,籍籍無名吧?」
「」
「那賊廝祟陰染茗,方才以斬神斧劈我,可笑我畫龍戟雖槍出如龍,卻缺一趁手防禦神器,以至於被其砍了半身,若你能助我,戟盾結合,如虎添翼,定教那斬神斧和祟陰染茗有來無回,你覺得呢?」
「」
「不說話,那就是默認了哦?」
「」
真是一塊無趣的盾牌啊徐小受第一次發覺,原來藏苦劍靈是有點可取之處的。
見溝通無果,他也只能斂回心緒,藉助天祖之眼的強化感應,看向最後一處地方:
那是一片遙遠的、模糊的,仿在天外天般觸不可及的小小島嶼。
要連接過去,信號強度,起碼都得是祖神級別的。
徐小受而今之「意」,乃超道化意道盤。
藉助天祖之靈的輔助,真要想看,還就能順着天祖之眼和那模糊島嶼的聯繫,強行穿渡無垠,窺見島嶼真容了。
「過去!」
一念直達,畫面入眼。
島分內外,如鏡面兩般,又似圈中套圈,實為兩層平行世界。
「原來,虛空島在天祖視角下,長這樣?」
外島罪一殿、奇蹟之森、絕燼火域、墮淵等昔日血戰過的幾大絕地,一覽無遺。
就連空了的神農藥園,和對着一片深坑在無助發呆,不知從哪苟活下來了的虛空侍,都能見着一頭。
內島則劃分為左右兩片大區域,簡單粗暴。
右邊一家獨大,連天的山脈上盤着一條蜿蜒的黑色巨龍,好不愜意地眯眼午睡,鼻涕泡忽大忽小。
被偷窺後,它敏感度為零,只痒痒般翻了一個身後繼續睡。
龍身下,黑脈鬼獸似乎正在舉行角斗活動,打得熱火朝天,不亦樂乎。
龍寶!
我的龍寶!
嗚嗚嗚,受爺我想你了,好懷念我們並肩作戰的那段青春!
左邊當先入眼為一處火海,虛空倒掛樹影,火海與樹影之間臥有一火蓮,蓮台上是一着白色囚服的老兒,手腳戴着鐐銬,正在閉目修煉。
狼狽聖人!
哦,不,燼照老祖?
老祖,原來你真人長這樣?
好你個死老頭,白窟時就通過一柄焱蟒寄我身,操縱我入虛空島大局,後面四神柱又不敢上我身,堂堂聖帝,畏手畏腳,看我不盯死你我盯、我盯!
燼照老祖本質上還算是不錯的,至少對棋子也不算棄若敝履,有過一定保護——人被困久了想出去也實屬正常,而今徐小受已能選擇大度諒解。
「很快,你便是我棋子了,希望你也能諒解我的苦衷,來而不往非禮也嘛。」
視線一挪,又瞧見了在一片烏煙瘴氣的紅色森林中,有一背生七樹,身着楓袍的人形老者,在對着空間碎流搗鼓着什麼。
七樹大帝!
好哇,好哇,好你個當代血樹之靈!
當年哦,當時虛空島上,血世珠和各般聖帝指引,大部分就是你在搞鬼吧,果然長得賊眉鼠眼的
「他在弄什麼?」
初次見面的七樹大帝,已給人一種陰森感。
但重點是這傢伙一個人沒閒着,分明也是個禍世的主,在搗鼓着什麼歪點子。
徐小受細細一探。
好傢夥!
七樹大帝竟在內島偷偷挖了一條隱秘的空間通道,很破碎,人出不得,但能釋放出一縷聖帝意念,悄然影響到外島的某一片絕地
那是,血界?
偷窺當真是一種極致體驗。
特別是這種開了上帝視角的偷窺。
徐小受感覺當年身在局中,不識廬山的虛空島,今下徹徹底底被自己看光、看透、看破。
「對了,神獄青石呢?」
腦海里又浮現出這一位,聽說是內島聖帝中最神秘,力量最為詭異的傢伙。
徐小受搜尋一番,在一片困着無數鬼獸、怪物、魂體的青石監獄之巔,感應到了一縷模糊的意識。
「嗯?」
那類人形的意識陡然凝實,仰眸望天,發出了一縷遲疑。
刷!
徐小受急忙挪開目光。
乖乖,這神獄青石什麼來歷?
我天祖之靈視角,燼照老祖、七樹大帝和龍寶都感應不到,你能感應到偷窺?
沒那麼時間去深究,徐小受怕出意外,按捺下好奇,將心念匯於通聯虛空島內外島雙重位面的那扇次面之門。
他不是一個喜歡偷窺的人。
找上虛空島,自然也不是為了偷看四大聖帝的放逐日常,而是次面之門,以及它的執掌者。
如若沒記錯的話,次面之門作為虛空島鑰匙,今應是落在了第八劍仙身上
八尊諳!
這,才是終極大腿!
日常腹誹歸腹誹,徐小受可從未有小覷過此人。
道穹蒼對祟陰染茗說的那什麼神亦、魁雷漢,都太縹緲了。
想抱住他們的大腿,都得等機會。
或者先殺個曹二柱,逼人進來,可魁雷漢進不進神之遺蹟都是兩說。
道穹蒼的鬼話都不知道是在騙祟陰邪神否,自己可萬不能信以為真。
如若能在此時,依靠自己,通過次面之門聯繫上八尊諳
徐小受有一個瘋狂的想法!
天祖之靈太虛了,他想讓這位虛弱的祖神,通過虛空島以及次面之門,接八尊諳進場。
還藏什麼劍?
神之遺蹟,五大聖帝世家根本監督不了,聖神大陸的規則也管不着——這就是最好的解放自我之地。
拔劍吧,就你和我!
屆時,讓八尊諳在
神之遺蹟拔劍,劍斬祟陰染茗,又於自己的帶領之下,破開神之遺蹟。
再提前給他留個杏界玉簡
至此,回歸桂折聖山,面對愛蒼生之時,我直接一個大召喚術,就能召喚八尊諳!
愛蒼生?
天羅地網般的提前佈局?
我左手一個道穹蒼,右手一個八尊諳,身後還跟着一個神亦小尾巴,你拿什麼跟我打?
「嘿嘿嘿」
徐小受幾乎看到自己通關聖神大陸副本的結算畫面了,很快,他結束幻想時間,回歸現實。
現實,很骨感!
次面之門輕易能找到。
八尊諳還真帶着這鑰匙,就放在身邊。
徐小受感應到的,是一處該為閉關室的大石屋。
石屋雖大,可活動空間極小,因為屋內放着堆積如山的乾糧和水。
「也不知道用空間戒指收納一下?」
心念穿過乾糧堆,來到了一方只點着一盞殘燭的石桌之前。
燭光搖曳下,八指廢人小諳諳枯瘦如柴,面泛蠟黃,行將就木。
在這閉關室里他也不閉關修煉,就兩指夾一大狼毫,顫顫巍巍在宣紙上寫着什麼
徐小受看着紙上如蚯蚓般歪七扭八,比桑老還丑的字,心中一嘆,將這廢人接引進神之遺蹟的計劃作廢:
「好一副『天道酬勤"!」
聲音突如其來,煞為詭異。
筆觸一頓,八尊諳似愣在了石桌前,旋即瞥眸望向那隨意丟在桌邊的次面之門,眉頭皺起。
他竟也不驚、不怪,臨危不亂,只輕聲問道:
「誰?」
徐小受心頭庫庫竊笑,作沉聲狀,如降神音,凜凜一喝:
「百代無我此天驕!」
啪嗒。
狼毫掉地。
八尊諳嘴角微抽,面帶驚奇地四下掃量起來:
「徐小受?」
「你不是在遺址中?」
他什麼都沒見着,也什麼都沒有感應着。
正如一開始所言,他只是一個八指廢人,而今連靈念都沒有了。
很快,那縹緲的神音再次降下:
「我,徐小受,已封祖神!」
「沐浴更衣,朝東而拜,三叩首,一炷香,頌『受神在上",可見吾真容。」
八尊諳聽完眼皮狂跳,旋即沉着臉,抓過次面之門,走向了石屋的大門:
「寧紅紅,將這東西扔去花香故里封印,囑咐海棠兒不論聽到什麼,不要應答。」
什麼?
徐小受大驚失色:「且慢、且慢!」
「什麼?」石屋外也傳來了聲音,「哥哥,我聽不見,你大點聲!」
「你只有一句話的時間。」八尊諳盯着次面之門,手放在石門開關的按鈕上。
徐小受不敢亂來了,直入正題道:
「我在神之遺蹟被困住了!祟陰邪神復甦,寄身染茗道嬰,對峙天祖之靈,神亦被困,道穹蒼空話連篇,我通過天祖之靈聯繫虛空島、聯繫次面之門,這才找上的你」
話至此,徐小受嘖嘖嘴,感覺頗為古怪,怎的像極了某些騙術?
他將下意識的「微我五十,救我出去」咽下喉嚨,補充道:
「我是真人,也不賣茶葉,百代無我此天驕,就你我聽過,這你可以信我吧?」
八尊諳,陷入沉思。
徐小受記憶力很好,斷聲一喝:「百代無我此天驕,萬載難出再高人!」
八尊諳,嘴皮子又一抽。
徐小受見有用,繼續回憶道:「三息時間,還不說話,我若封神,率先斬你!」
「夠了。」
八尊諳繃不住了。
除非天祖被邪神魔神奪舍,這確實只能是徐小受了——都是當時二人面見天祖時,自己說過的原話。
只是徐小受方才話語中給到的信息量,未免也太大了。
染茗遺址,已經亂成這樣,成為祖神戰場了?
「我沒法進去。」
八尊諳不用問,都知曉徐小受找上門來是什麼意圖。
但沒有具體解釋,只是道:「我走不開。」
「那怎麼辦?」徐小受死都得抱住這大腿,他沒有其他法子可使了。
八尊諳皺皺眉,低頭思量一陣,問道:「你方才說,道穹蒼?」
「對,他現在在我身邊——廢物一個,除了嘴遁,除了過往有些傳說,現在什麼都不會,關鍵時刻,還得靠我!」
八尊諳選擇性聽不懂,略一沉思後,篤定道:
「去問他!」
「出遺址前,你可以完全信任道穹蒼,就跟着他走。」
「既然他敢進遺址,絕對有活下來的後手,在他眼裏,你的命、神亦的命,乃至祖神的命,都不及他自己的珍貴。」
「但記住!」八尊諳聲音一重:
「出遺址後,忘記同道穹蒼的一切交情,忘記他給你的一切承諾。」
「自脫困成功的那一刻開始,你就要戒備,且把他當成陌生人對待。」
「他比你而今所見之祟陰都要可怕,若動情,死都不知道怎麼死。」
道穹蒼?
就他,我動情?
我是什麼飢不擇食到有好鐵癖和斷袖癖的怪人麼?祖神命格我都一點都不動情!
徐小受沉默。
他對八尊諳大失所望。
果然廢物,果然關鍵時刻一點用都沒有。
再上下打量了這位八指廢人幾眼,徐小受都感覺「第八劍仙」的傳說,是當年焚琴勢大時,靠眾口鑠金的輿論輿出來的。
要沒時間了,他最後問道:
「白窟打苟無月的時候,你不是挺神氣麼?」
「虛空島一戰,雖說只剩空口白話,事我來抗,但你也算還能拋頭露面。」
「而今怎麼越活越回去了,未臻半聖,自囚在這破石屋內練毛筆字?」
「你什麼時候才能再硬一次?」
八尊諳一怔,失笑道:
「快了。」
徐小受復又追問:
「我若出神之遺蹟,當回桂折聖山,屆時,你會來嗎?」
怕這貨搖頭直接拒絕,徐小受祭出大招:
「我見到無袖了,他說很想你,很懷念當年和你並肩作戰的美好時光。」
「他想你想得頭都禿了。」
八尊諳再一次選擇性失聰,倒也沒直接拒絕,只側頭一思量後,嘆道:
「看情況吧。」
呼!
他吹滅了石桌上的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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