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隆」
周邊很快傳出了巨大而沉悶的爆破聲,聲音仿是被悶在了鼓裏。
這變化來得太快。
幾乎就接在了仲元子砸倒城牆牌匾之後。
所有人張目望去,第二真身猛地轉身,赫然同時看見聲音的來源,正是失控了的貪神
不!
是它體內!
貪神短暫掙脫了血影銅錢的禁錮,這會兒體內卻不斷發生爆炸,身形都被炸得扭曲。
它的頸部、腹部、背部,快速隆起一個又一個巨大的包,很快爆破衝出了身體。
「轟轟轟轟轟——」
血色四濺,貪神由內而外,被炸得千瘡百孔。
而從其體內伴隨着爆破聲躥了出來的,是一堆屬於「人」的各個身體部位。
有四肢、有內臟、有骨骼,甚至還有一個帶着蓬蓬爆炸頭的可愛頭顱
仲元子!
四分五裂的仲元子各部份身體,在高空拼湊,很快化成一個獨臂斷腿的殘缺版仲元子本體。
第二真身看呆了。
這是什麼能力?
不待多思,南城門口牌匾下的仲元子融化成了一灘血水,又快速變形成了一隻胳膊,合併了過去。
而第二真身方才摸過來的那點血,本想着是要餵給模仿者,偷師全屬性的運用。
這會兒也一陣蠕動,化作一隻長滿了腿毛的小腿,咻的飛走,插進了殘缺版仲元子身體中,合成了一個完整的人體。
「好!」
仲元子在半空一喝,也不知道在好什麼,但在聖力遮掩下已快速給自己套了又一身的防爆服。
他重新歸來,如方才一身傷,盡皆不曾受過!
「啊這」
第二真身低頭看了眼手上,半聖之血已不翼而飛。
再望向南城門口,那個被自己一腳抽飛出去的傢伙,確實也消失了。
眼前這個新生的,才是仲元子本體?
「不對吧?」
這一剎,第二真身腦海里閃過了辛咕咕的影子,恍悟了什麼。
「血屬性?!」
他篤定方才打的,就該是仲元子的本體,後者也確實受傷了。
但因為是在關鍵時刻,仲元子藉助那一剎噴薄出體的半聖之血,將全部力量注入其中。
在被貪神和自己瓜分後,又在被消化之前,快速演化,重新融合,以另類的「壁虎斷尾」的方式,完成了「重生」?
「這種人,怎麼殺?」
第二真身終於意識到半聖級的全屬性煉靈師,且對各道皆有研究的傢伙,有多可怕。
若不能在一瞬間,寂滅這傢伙的靈、肉、意,恐怕他都不用半聖化身,存在本身,便等同於半個不死之體!
而要能一招覆滅仲元子
普天之下,誰有這份把握?
就連顏無色之死,都得依靠虛空島一整局,將戰線拉得老長,最後一點點磨干。
還得是顏無色自己不想活了,才能真正殺掉!
所以,要殺此人,得在眼下南城門口,復刻虛空島之局,把仲元子一點點耗盡?
第二真直接否定了這等無稽妄想。
他換了個方式,臉上捎上幾分好奇,敬畏地目光投向了在此刻依舊對自己沒有多少敵意的仲元子:
「仲老前輩厲害啊!」
「晚輩小小一試,沒想到前輩真能擋下我的一擊對了,您方才問我什麼問題來着?」
場外人登時給這幅嘴臉搞到了。
打不過,開始套近乎?
就連葉小天、梅巳人,都不曾從徐小受這般絲滑的轉變下反應過來。
「拘!」
獨獨方問心動作奇快。
率先再拘住重創後又快速修復着肉身的貪神後,微含目光,凝向仲元子:
「仲老回來!」
「一切問題,等拿下此人後再問。」
仲元子頓時不高興了,往後方擺了擺手,「等一下!」
再看回那跟自己一揚,充滿着想像力的小伙子,不計前嫌道:「你直接說,是你悟的,還是別人教你的?」
一邊說,仲元子腳下一旋,踩出來了一個黯淡無比的、比第二真身還要遜色不少的
火系大道盤!
「牛魔」
見此狀,第二真身人都差點裂開。
他怎麼會的?
他也有系統?
這不可能!
南城門口的戰局,仿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場外的觀戰者眼球一突,場內的葉小天瞠目結舌,就連仲元子的同伴
方問心、魚老,同樣目露訝色,盯着仲元子腳下的徐小受式「奧義陣圖」,陷入痴怔。
這一刻,所有人都能肯定這麼一件事:
不論是仲元子,還是徐小受的奧義陣圖,都不是奧義陣圖,而是一種奧義陣圖雛形。
雛形!
這是關鍵!
但問題又來了
在徐小受之前,在仲元子展露這一手之前,大陸上還沒有另一個人展現過這般能力。
這些該死的「研究學者」,全部都在藏?
若非被逼急了,甚至聖山在十年後,都不一定知道仲老也會這一手?
方問心想的比其他人更多。
他知道,這意味着,煉靈界開闢出了一條新路!
屬性奧義,不再是非零即一,可以有零點五、零點七
它,可以成長!
連他都短暫遏下了出手的衝動。
相較於一頭鬼獸而言,煉靈界的大格局改變,似乎更為重要?
說不得,這就如同當年十尊座之戰上,魁雷漢初悟徹神念,而不被人看好的事情,又發生了。
彼時無人重視。
現下不一樣了。
現下世界,對天才有了正確的改觀,知曉一個人真能改變一個世界。
且看仲老的反應,這分明就是比天還大的事,誰來了,都得排他後面!
方問心瞥了眼貪神,按捺住了出手。
戰局中央,仲元子手背不住打着手心,繞着充滿青春氣息的小伙子在轉圈,不止神態興奮,口中還念念有詞:
「我研究了有上百年啊!」
「我一直認為,沒有什麼事情是一蹴而就的。」
「或者說,在從零到一之間,連過程進展到了哪一步,作為煉靈師的我們自己,都沒法知道。」
「這,一定是一種『錯誤』!」
「錯不在煉靈師,也不在煉靈之路,而是還沒有人發現這個秘密,小友,我說得對與不對?」
「啊對對對!」第二真身點頭附和,有些看清楚這人的性格了——真是個研究學者,表意上的!
仲元子啪的一下,又將手搭在了小伙子的肩膀上,掌心都出血了而不自知。
這一次,第二真身不敢反抗,瑟瑟發抖在心頭狂呼本尊真名。
「你們聖奴有個水鬼,在之前他是我們靈部的宇墨,我跟他做過這個實驗。」
「他卻告訴我,這是不可能的,他也不知道他距離水系奧義還有多遠。」
「我問『你自己的路,你該有個底,也許三成,也許七成,你總能總結出一個大概來』。」
「他說『不行,我總感覺只差一步,但邁出去了這一步,又覺得還差半步,久久無法企及』」
說到這一頓,仲元子摁着不敢動彈的小伙子,看向了一側的白髮道童:
「你,是這個感受嗎?」
葉小天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瞥了眼徐小受毫無半分反饋的表情,聲音輕輕地往上一揚:
「是?」
都什麼跟什麼啊!
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
到底是打呢,還是不打?
是要打鬼獸,還是要救鬼獸,還是你們的問題最重要?
問題重要的話,我是得誠實回答,還是不誠實一下下徐小受你倒是給個信號啊!
第二真身這會兒真給不了信號。
他對仲元子的研究很感興趣,同時也知曉眼下局面頗為古怪。
但他很有經驗。
古怪什麼的,哪一次戰鬥,沒有過畫風突變?
馬還能往前跑,情況就不算壞,那我們的第一原則就是:不要破壞這種平衡!
「他說『是』了,仲老,醒醒?」
第二真身替院長大人說了句,還拍了拍在風雪中停滯了往下繼續講的仲元子的肩膀。
不知是不是有感而思,宕機了足有十來息時間的仲元子,一受刺激後,如重啟了大腦般,轉折來得十分突兀:
「我管它叫大道圖,是一種介於奧義陣圖之下,先天屬性之上的『中間過程』。」
「因為還在研究中,我之前沒亮出來過,聖神殿堂也不知道我感覺他們會破壞我的個人研究,嗯,感覺」
仲元子蹲了下來,指着腳上徐徐旋轉的火系大道圖,如是在給趴在城牆口上、蹲在遠處山上,暗暗關注的煉靈師們開課:
「宗師觸道,王座悟道。」
「大道圖的道紋繁複程度、璀璨程度,一定層面上,表現了我們煉靈師對天道的感悟進程。」
「就比如我這個,我個人對火系不太感冒,這約莫就感悟了百分之七、八,最多不過十,主要探索的方向是溫度、陰陽,我對火的冰冷更感興趣」
「嗯,偏題了,這麼說吧,人一生的精力是有限的,就算是全屬性,也得做出取捨」
不知不覺間,山上的、城牆上的人靠近了。
仲元子哪怕只是多餘提了一嘴,無意識間漏出來了點什么元素知識和探索方向,於外人而言,就是至寶了。
有的人周身已經開始道韻波動,明顯是進入了頓悟狀態。
半聖講道,元素神使開課!
這機緣,對絕大多數人而言,比染茗遺址出世還要稀罕。
畢竟遺址還有生死危機,而仲元子讓人春風沐雨,他現在,就在仙人指路!
方問心、魚老都不由湊得近了些。
他倆也是煉靈師,對這本元素寶典,同樣重視。
連梅巳人、葉小天,也跟着貼近,同其他煉靈師一樣,看向仲元子腳下的所謂「大道圖」,開始研究。
場面,突然和諧。
「你亮一下你的。」
仲元子突然指向了白髮道童,仿佛在課堂上,點名了重要的學習代表。
葉小天腦子一懵,抬起頭看着幾步之外的方問心,險些心臟從嗓子眼跳出來。
什麼時候過來的?
他餘光瞥向徐小受,見徐小受微不可察的點頭後,便踩出了空間奧義陣圖。
「大家過來看!」
仲元子一指葉小天腳下的。
方問心呼吸都屏住了,湊近再瞧,真的很生動、很璀璨
真的很恐怖哇!
葉小天眼睛一拐彎,都能看見方老紅衣的鼻毛漏出來了!
遠處山上的斬道、太虛,聞聲不再不敢上前,呼地就沖了過來,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包圍圈。
這足足有幾十來號人,遠處還陸續有人影飛近
除了「吼吼」狂躁的貪神被摒棄在外,修古劍術的梅巳人也有些難以融入外。
煉靈師們在南城門口,幾乎聚成了一個哄哄的菜市場!
葉小天只覺自己就是其中那塊最好的肉,被一道道熱切的目光,剌得渾身難受!
「這個道紋,看清了嗎,他講的就是傳送的概念,我記得第一個空間屬性靈陣師,就是從這道道紋里研究出空間戒指的。」
「這個整體你們看這白頭髮的,他掌握的,就是百分百的奧義陣圖了,就是完美!」
「你們再看我的,我的就不行了,黯淡無光」
仲元子說了一大通,腳下一轉,切換成了空間屬性的大道圖。
但他掌握的,比徐小受的還要失色,顯然空間屬性也不是他的主修。
「是啊,有道理。」
「仲老說得對啊,肯定不是非零即一,這中間就該有這麼個可視化的過程才對,我悟了!」
「仲老,我有一個問題,這大道圖要怎麼修出來?」有虛心好學的,已經開始提問了。
仲元子聞聲愣了下,旋即皺起眉,撓了撓頭,「很容易。」
「嗯哼?」所有人期待着。
「怎麼說呢,匯聚、流轉、感覺當你需要它時,它就出來了,我的方式是參照正常奧義陣圖,把力量流於腳下」
「噢?我也流一下,嗯~~」
「你像拉不出來,換我來試試,喝!」
「你們不行,看我的!」
「」
菜市場又熱鬧起來了。
南城門口嚯的一下,鬼靈幻化,奚具現了出來。
他怔了一下。
當一眼看到方老前輩和葉小天肩並肩,魚老推着另一個人說「不要擠」順勢爬到旁邊人脖子上,而其餘幾十號人物都跟便秘一樣圍着爆炸頭髮出不堪入耳的聲音時
「原來是噩夢!」
奚搖頭,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就想要結束這可怕的景象。
「不對!」
「我不是在做夢!」
目光一肅,當臉上疼痛襲來時,奚意識到這一切不是夢境,也非幻劍術。
聖神殿堂和聖奴的人,真拉着玉京城內外的散修,湊到了一塊去,在南城門口集體拉屎!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你們在做什麼!」
甚至離譜到並沒有一個人察覺到自己的靠近,奚就擠進了人堆之中,旋即看到一眾煉靈師在研究奧義陣圖。
哦,原來是在研究這個,還好還好
「擠你娘!滾!」
「誒,你不是異部首座那個古劍修,滾!」
「走開啊,這是我的位子!」
奚推搡着擠進去,又給一群人排擠了出來。
他震撼地望了望四周,旋即瞥見了同樣立在最外圍插不上話的巳人先生。
「巳」
奚下意識想要問好。
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天上第一樓的人,是敵人!
天吶,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麼?
怎麼大家能湊到一塊去,還討論得熱火朝天的?
是我落伍了,還是你們背着我,集體叛變了聖山,是道殿主的指引?
感覺自己被道殿主拋棄了,慘澹加入了璇璣殿主陣營的奚,剛想要問清楚這一切。
他看到了巳人先生臉上的苦笑。
對方攤着手,示意古劍修不必多言,因為完全不屬於這個群體,強擠不進。
「」
奚感到耳朵失聰了。
一切聲音,在跟自己的大腦遠離。
他打破腦袋想不明白何至於此,直到他忽然瞥見人群中存在感幾乎等於零的徐小受
徐小受!
是了,他也在這裏!
那就有得解釋了,一定是他搞的鬼!
奚之所以注意到徐小受存在,還是因為這傢伙突然站出來發聲:
「我不同意仲老的說法!」
他堅決的話語聲,在一眾哄哄的菜市場人群中,如一股清流。
因為在「嗯嗯啊啊」的不堪聲音中,沒有一個人是用着絕對語氣在說話的,就連仲老的聲音都有着幾分不確定。
「你誰啊你,你不同意個呃,受爺?」
「受爺有何高見?快說快說,我等洗耳恭聽!」
「這!這!看這裏,老夫小板凳擺好了,受爺你站高一點」
「我特麼會飛!」第二真身氣樂了。
所有人化質疑為期待。
如若說元素神使是老師,一言能讓人悟道。
受爺就是助手,總之絕不屬於底下這幫學生人群之一,畢竟他也會大道圖。
他跟仲老是同一類人——研究學者!
「小友你說。」仲元子呵呵笑道,面上只有善意,他太認可這忘年交的小友了。
「院葉半聖的這個,最多百分之七八十,絕非百分百,絕非完美!」第二真身指着空間奧義陣圖,語出驚人。
葉小天都聽得眉頭一皺。
一下子,他就將後背交給了方問心,還用屁股將人頂開了些,怒視徐小受。
都是天才。
都是好學分子。
都是個中拔尖、鶴立雞群的存在,誰能忍得了別人的侮辱?
「你小子還真敢口出狂言,可知道你院長我修出這空間奧義,有多難?」葉小天其實不爽徐小受好久了。
後邊,方問心被一屁股頂得微懵。
他看了看張口就罵的葉小天,再看看仲老和徐小受,似乎同樣清醒了過來。
而後,便陷入了同奚一般的痴怔,以及震撼。
他怎麼敢
這裏發生了什麼
魚老看熱鬧不嫌事大,完全地融入其中,騎在不知道是誰的脖子上,臉色激動道,「徐小受,上!」
第二真身腳步一旋,空間道盤就將旁邊一人旋開,同時將巳人先生請了進來。
梅巳人愣神,他直接成了所有人的視線中心!
小白鼠?
「這位是古劍聖,心劍術的專家,般若無的掌控者」第二真身指着巳人先生先介紹了一通,才道:
「我老師也會奧義陣圖,雖說是古劍術的奧義陣圖,卻和煉靈一道有異曲同工之妙。」
「煉靈之路尚無終點,古劍術有終點吧,劍神孤樓影算是吧?」
所有人點頭如搗蒜。
就連方問心都被此例,重新吸引了回去。
畢竟他也是煉靈師,能修成半聖者,無不好學,無不天才,無不對大道圖感興趣。
奚看着成了試驗對象小白鼠的巳人先生,又挪回目光,遠遠觀察着徐小受。
這還是他第一次以如此近距離,且無敵意的方式,觀察着這個同齡人。
不得不說,他比自己更有魅力!
在一眾半聖中談笑自如,甚至敢質疑仲老
「我老師是天才,但你們敢說,他修出了心劍術般若無,就修到了心劍術的終點了嗎?非也!」
「古劍術有十八劍流,其中只有情劍術有第三境界,是因為其他劍術本該沒有嗎?亦不然!」
「你們是蠢到了極致啊,才敢認為修出奧義陣圖,就是走完了百分百的煉靈路!」
奚看着徐小受居高臨下,懟着一幫人喝罵,第一次正面感受到這個同齡人能帶來的強烈心靈衝擊:
「情劍術之所以有第三境界,是因為劍神修練九大劍術,終末以此劍術封神稱祖!」
「這,卻不代表其他劍術沒有第三境界,因為若我老師能封神稱祖,般若無之上,當也有另一個名字,另一個劍流!」
奚身子一震。
梅巳人瞳孔同樣一顫,周身竟開始有道韻流轉。
徐小受還沒停下,他的大喝聲振聾發聵,發人深省:
「空間奧義一經修出,若是百分之百,那我葉半聖現在就絕非奧義半聖,而是聖帝,而已封神稱祖!」
「以此看來,就算是水鬼,就算是我葉前輩,都沒有走到煉靈路的盡頭。」
「所以,仲元子,你是錯的!」
「大道圖或許可以在煉靈界人人普及,但你的概念一錯,舉世皆錯!」
「你路尚未走明確,就敢妄下定論,那你就是日後聖神大陸的罪人!」(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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