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未睡,夏凡卻沒覺得多疲勞,比起身體上的負擔,精神壓力才是大頭。現在對方睡着,壓力卸去,他反而覺得渾身輕快了不少。
這大概就是年輕的本錢吧,夏凡不禁感慨,大學時還能把熬夜當飯吃,上班後一過十二點就困到不行,通宵一次得花好幾天才能補回來,沒想到如今還能有重返巔峰的一天。
望着盛粥的空碗,他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
簡單收拾了下屋子,夏凡直奔旅店大堂,一口氣點了平時兩倍的餐點。
「客官,您慢慢享用。」小二很快上齊了早飯。
相較昨天相互猜忌堤防的氣氛,今日的大堂要清淨許多,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起得較早,整個屋子裏就只有他一個人,頗有些包場的自在感。
看來早起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只是這份自在感在夏凡吃到第二份饅頭時,逐漸轉變成了詫異。
自己在這兒待多久了?
一刻鐘?或者更長……
這期間始終沒有人踏入大堂——不管是從樓上下來的,還是從外面進來的。靈火只有在夜晚才看得到,通宵觀測的人應該不少,現在正是返回的點。白天則便於採集,世家可能還需要佔場,去得肯定是越早越好,兩波人員交接的時刻,怎麼可能這麼久都不見一個人影出入大堂?
夏凡緩緩放下手中的饅頭,拿起了木劍。
就在他準備先回屋時,兩名洛家弟子出現在了樓梯口。
她們並排而立,將通道擋在身後。
接着又有人快步走入大堂,佔據了出口位置——這些考生同樣穿着洛家藍袍,目光則悉數集中在他身上。
兩撥人如此整齊劃一的節奏,讓夏凡瞬間意識到,恐怕這都是早已計劃好的事情。
不是他起得太早,而是洛家提前控制了旅店的人員流動。
對方等的,就是他走進大堂的那個時刻!
「不錯,你的觀察力比我預想的更敏銳。」伴隨着一個好聽的聲音,洛輕輕出現在了大堂門口,「可惜你把它用在了不該用的地方。」
儘管她的語氣波瀾不驚,但夏凡仍聽出了裏面壓抑的憤慨與惱怒。
不是吧,這麼快就發現是自己乾的了?
而且不動則已,一動就是如此大的架勢,顯然洛家對此有着極大的把握。這種時候再矢口否認,倒有些自找沒趣了。
思及此處,夏凡索性承認下來,「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確定的?」
「洛悠兒!」
「在在,師姐。」一個有着一頭卷短髮的小姑娘連忙站出來道,「是味道!我聞到了你的味道。」
這似曾相識的話讓夏凡一時有些恍惚,「啥?」
她摸了摸鼻子,「我擅長的方術能讓我追蹤十里內味道的流向。偷盜者正是通過窗戶進入屋內,並在師姐床邊——」
「說重點!」洛輕輕咬牙打斷道。
「喔,」洛悠兒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總之,我根據這味道,找到了源頭一二九號房。而店家說裏面只住着一個人,那就是你!」
害,原來不是用舔的方法。
夏凡攤開手,「考試可沒規定不能使用江湖手段。而且這兒是旅店大堂,在此地動手,你就不怕違反士考規則?為了一瓶靈火,有必要如此興師動眾麼——」
「為了……靈火?」洛輕輕拔出木劍,「無恥!虧你還好意思這麼說……我本以為你是個不錯的人,沒想到竟卑劣至此!」
「等等,有這麼嚴重?」
「多說無益!」隨着一聲輕叱,她閃身朝夏凡衝來,手中的劍影猶如一道驚鴻,直指他的頸脖。
夏凡只得揮劍招架,試圖用力量壓倒對方。
但兩劍並沒有相交,洛輕輕的劍尖只是稍點了一下劍身,便自然滑開,仿佛借力一般刺向他送上來的碗口。
他頓時變色,直接鬆開劍柄避開這一擊,同時換手抓住劍身,把木劍當錘子朝對方砸去。
而這齣其不意的一招並未給她造成任何麻煩,只是簡單一晃,她便閃身躲開了他的反擊。
僅僅一個回合,夏凡已落了下風。
畢竟換成真劍的話,他不可能換手去握劍刃,一招就被打落武器,結果可想而知。
這就是洛家天才的實力?
接下來的幾次交手更讓他確認了一點——眼前的這名女子和之前贏過的那些人都不同,在用劍方面,她已趨近於收放自若,技巧上的嫻熟彌補了力量的不足,是個真正接受過系統訓練的好手。
而他光是應付這連綿不絕的攻擊,就已經有些捉襟見肘了。
「嘶——」
又是一次虛晃後的斜刺,洛輕輕舉劍前沖,插向了招架不及的夏凡胸口。
在他竭力側身之下,木劍貼着皮膚划過,竟將衣服扯開了一個大破口,藏在內兜里的藥包和雜物頓時灑了出來。
他心道不妙,儘管對方拿的是木劍,但被捅中的話下場絕不會好到哪裏去,若是運氣不好,斷上一兩根骨頭都正常。
這麼打下去落敗是早晚的事!
問題是要如何反擊?
雖然受到師父的耳濡目染,他對江湖伎倆頗為精通,但不代表他只會這些。作為少數能感知到氣的人,方術才是他真正的底牌。
只不過那個術……屬於「震」法,威力難以控制,並且經過他改良後,哪怕二重施展也有可能致命,不到萬不得已,夏凡不想把它用在同期考生身上。
為了一瓶靈火而拼上性命,這也太荒謬了。
還有這傢伙也是,不就是拿了她一瓶靈火之源嗎?連無恥和卑劣都扣上來了,真是不可理喻——
等等……夏凡忽然一怔,他發現自己好像忽略了某些重點。
「你的觀察力比我預想的更敏銳,可惜你把它用在了不該用的地方。」
「偷盜者正是通過窗戶進入屋內,並在師姐床邊——」
他腦海中不禁浮現起了兩人之前的話。
難道當時那間臥室是給洛輕輕住的?
喂喂,不是吧……這豈不意味着自己在迷暈眾人後,獨自潛入了一名女子的閨房?
「停、停一下!」夏凡堪堪避開對方的攻擊後喊道,「你該不會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麼無禮之事吧?」
洛輕輕腳下猛地一踉蹌,凌厲的招式頓時亂了套。
「不然呢,」洛悠兒嚷道,「師姐早上醒來時,發現被子都掉地上了。味道也能表明,你在床前待的時間最長——」
「你給我閉嘴!」洛輕輕投去一個足以殺人的眼神。
後者連忙捂住了嘴巴。
夏凡驚了,原來竟是這個原因!
「二位不要壞我清白好不好?」他一邊躲劍一邊為自己辯護道,「我進去時根本沒注意床上躺着人,又怎麼可能做那種事情?何況瓶子就藏在床底下,在床邊待最長時間不是理所當然嗎!至於被子掉了這種事……就不能是你睡相不好,自己踢掉的麼。」
「哇……師姐,他臉皮好厚啊。」洛悠兒感慨道。
「你當然不會承認,我也沒指望你承認。」洛輕輕咬牙切齒的重新舉起劍,「士考規定不得謀害考生,但把你打個半死我還是能做到的!」
「若我能提供證據呢?」
這句話讓她的腳步停頓下來。
「什麼證據?」
「味道。」夏凡一手指向她的師妹,「你有用香囊吧?如果我要對你做什麼,必定會和你貼得非常近,如此一來,身上肯定會殘留下一些相似的氣味。讓你師妹好好聞一下不就知道了嗎?」
「可店家還說,你晚上要了一盆熱水。」洛悠兒嘟嘴道,「誰知道你是不是把自己洗乾淨了。」
干,這店小二怎麼只要給錢什麼都說啊……還能不能讓客人有點私隱感了。
「你覺得我現在這模樣,像洗過的樣子嗎?」
「……」洛輕輕沉默片刻後開口道,「他是不是洗了,你聞一下就知道。」
「呃,可是師姐——」
「去,我要聽最詳實的回答,」她微微眯起雙眼,「師—妹。」
大概是感受到了這其中蘊含的殺意,洛悠兒打了個哆嗦,只得無奈的走向夏凡。
靠近後,她掏出一片薄荷葉放在面前,隨後輕聲道,「巽術歸戌,尋風!」
葉子瞬間化作一縷青煙。
洛悠兒將煙吸入,圍着夏凡嗅了半天,神情逐漸複雜。
「答案呢?」洛輕輕的聲音也愈發冰冷,仿佛只要師妹一點頭,她就會立刻動手。
「那個……師姐,他身上沒有你的味道。」
「啥?」她已經邁出的腳又收了回去,「你可確定?」
「這麼近聞,不會有錯的。」洛悠兒嫌棄的擺擺手,「而且他不止沒洗澡,只怕後半夜都沒有消停過。」
「怎麼說?」洛輕輕追問道。
「有腐敗的臭味,泥巴和青草味,還有……血味。」她跑回師姐身邊,「之後你到底去哪了?」
「原路返回時不小心摔了跤而已,還好當時離地面比較近。」夏凡故作輕鬆說,「現在你能相信了嗎?老實說,我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找瓶子上,連床上躺着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但你還是進去了。」洛輕輕低聲道。
「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我對此深表歉意。」夏凡此刻完全能理解對方的羞惱與憤怒,在這個時代,未婚少女的清譽絕不是件開玩笑的事,一個處理不當就是一輩子的悲劇。「我絕不會把此事說出去,只要你的同門——」他這時才注意到來者都是洛家女弟子,「她們不說,今後就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沉默良久後,洛輕輕點了點頭。
可以看得出來,她也鬆了口氣。
「那瓶靈火之源……」
「是守夜弟子的失職,分配名額也會從她們之中扣除。」洛輕輕又回到了先前的模樣,「至於她們會不會來找你的麻煩,我個人不作干涉。」
「還有這酒館的東西……」夏凡掃了眼一地狼藉的大堂——剛才對方明顯動了真火,自然不會顧及到兩人身旁的桌椅。
「只要照價賠付,就不算違反規則,洛家會處理妥善的。」
果然……她注意到了這個漏洞,或者說規則中的「陷阱」。
「另外你的衣服,我會讓店家送一件新的來。」洛輕輕咳嗽兩聲,「這件事……我也有……」說到一半時,她聲音已低到微不可聞。
「你是說,你也有做得過火之處嗎?」洛悠兒歪頭道,「聲音太小的話,別人聽不到的啦。」
理所當然的,師妹換回了重重一記手刀。
「那麼,我先告辭了。」洛輕輕收起木劍。
「不送。」
夏凡沒法學對方那般乾脆利落,他還得撿回自己灑落的藥材。
就在這時,已經朝樓道口邁開半步的洛輕輕又停了下來,她驚訝的望向夏凡,「等一下!」
「還有什麼事嗎?」
他只覺得眼前一花,對方已經蹲在他面前,從零散的雜物中捏出了一片金屬造物。
「這東西……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洛輕輕的神情,竟似乎比之前問責時還凝重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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