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趙桓屯兵洛陽,遙控關中,整個宋金大戰的序幕徐徐拉開,這是一場雙方動員兵力均在二十萬以上的國戰,決戰!
幾千里的戰場,數以百計的州縣,整個黃河以北,偌大的華北平原,成為了兩國間偌大的棋盤。
究竟要怎麼落子,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不光趙桓下不定決心,金國方面,居然也在遲疑猶豫。當然了,金國的情況和大宋不同,大宋這邊是力量不足,必須謹慎小心,而金國則是協調不力,東西兩路,宗望和粘罕明爭暗鬥。
「斡離不,我知你雄心,若是能打進開封,滅了趙宋,就在開封登基稱帝,建一個大金朝,也沒有什麼不妥的。國主年老,他的幾個兒子也都不爭氣,這江山除了你,還能有誰坐得?我也沒有別的要求,只要全取關中,謀個安身之所罷了。」
粘罕笑眯眯道:「咱們金人和宋人不一樣,我的西路軍,這麼多猛安謀克,要地盤,要土地,要能安頓下來。我這可不是貪圖一人的榮華富貴,實在是不得不爭啊!」
宗望面帶笑容,腰板筆直,相比起數月之前,他瘦了不少,看起來也精神多了,如果不考慮鬢角的幾處並不明顯的黑斑,簡直和健康人沒什麼區別。
他笑容可掬,抓着粘罕的手,「全取關中,這是既定的策略,我可以讓出三個萬戶給你,也可以給你兩萬常勝軍,這樣一來,你手上的兵力就有十三萬還多,又有婁室和銀術可在,一舉南下,攻克太原,謀奪延安,然後再南下直取長安,順理成章的事情,莫非你還不滿意嗎?」
粘罕沉着臉道:「斡離不,你要是能把兩萬漢兒軍換成兩個渤海萬戶,我就心滿意足了。」
宗望笑容不減,「着實不行,我還要統兵五萬,南下大名府,先滅了宗澤,然後陳兵河北,等候你的大軍。這可是咱們在國主面前,早就商量好的。」
粘罕眼珠轉了轉,悶聲道:「我怕漢兒軍不行,沒法同時攻克太原和延安府,到時候耽擱了和斡離不會師,可就沒法替你報仇了。」
宗望笑道:「胙城之仇我時刻記着,太原之敗,你就忘了嗎?」
粘罕再度語塞,他又想起一個主意,因此黑着臉道:「這麼安排也行,但是要讓我決斷萬戶主將,還要答應我調撥猛安的權力。」
宗望瞬間沉下來,義正言辭道:「這是萬萬不行的,猛安謀克,世襲傳承,便是國主都沒法輕易改變。你現在要調換主將,莫非打算將全部兵馬置於你手?粘罕,做人可不能太貪婪!」
粘罕氣得咬牙,「斡離不,我願意扶你登基,連皇位都給你了,你怎麼還跟我計較這些?」
「哈哈哈!」宗望大笑,「我最近在看一本書,十分好看,在裏面我學了個說法,叫做挾天子以令諸侯!要是把兵馬都給你了,我縱然坐上龍椅,也不過是漢獻帝罷了!」
這倆人你來我往,爭論不休,一直吵到了飯點,也沒個結論,只能暫時休息。
宗望去自己的帳篷用飯,還沒吃東西,兀朮就急匆匆跑進來。
「二哥,出了大事了!」
「什麼大事?」
兀朮沒說話,而是將一份急報送給了宗望,宗望展開,湊近看了半晌,突然失聲大笑。
「宗澤這老匹夫,真是有趣,居然號稱二百萬王師北伐,要光復燕雲,他哪來的二百萬兵馬?」
兀朮嘿嘿笑道:「虛張聲勢唄!不過二哥,有了這個由頭,你倒是好應付粘罕了。」
宗望沉吟片刻,點了點頭,「行,下午我再去跟他談……對了兀朮,三氣周瑜的這段到了吧?我這眼睛不舒服,你給我讀就是了。」
「哎!」
兀朮乖乖答應,坐了下來,這倆兄弟一邊吃着,一邊讀小說,讀到了精彩之處,連吃飯都忘了……至於宗澤的二百萬大軍,他們還真沒在乎。
大名府外。
年近古稀的宗澤,披着甲冑,手提長槍,昂然立在軍前。
「將士們,金人集結兵馬,就要殺來了。咱們不能坐視他們塗炭家園,殺戮咱們的兄弟姐妹,父老鄉親。沒有別的,老夫決心北伐,大傢伙跟着我殺進燕山府,痛飲美酒!」
宗澤將長槍一指,厲聲大喝:「渡河!」
三千士兵,急匆匆上了渡船,踏上了北伐之路。
跟在宗澤身邊的幾個將領,包括兵馬都監陳淬在內,都面露憂色。
「宗相公,我們兵馬太少,且糧草不足,北伐恐怕難以成事啊!」
宗澤黑着臉道:「不消多言,老夫尚且不懼,爾等奈何惜命?陳淬,你要是敢動搖軍心,老夫現在就砍了你!」
陳淬瞠目結舌,不敢多言,其餘王孝忠、權邦彥、孔彥威等人,都不敢多言,只能隨着宗澤渡河。
當他們到達李固鎮的時候,突然遠處來了一隊兵馬,一杆王字大旗,迎風飄揚。
宗澤眯縫着眼睛,忍不住大喜,開懷大笑,「王善果然不曾負我!」
說着,宗澤親自迎上去,而遠處的來人看到了宗老相公的兵馬,也急忙過來。
這個中年漢子叫王善,是有名的大盜,金人南下,各地衙門被一掃而光,秩序蕩然無存,他趁機聚攏勢力,號稱七十萬大軍,戰車一萬輛,雄踞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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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澤隻身匹馬,前來見王善,老相公涕淚橫流,跟王善講,國家危難,要是能多幾個像你這樣的人才,何患金兵!現在是英雄好漢建功立業的好機會,切莫錯過了。
王善感激涕零,當即表示願意效忠朝廷。
這樣一來,宗澤就得到了七十萬大軍,隨後還有一個盜匪,此人叫楊進,身高魁梧,力大無窮,綽號沒角牛,他比王善差一點,只有三十萬人馬。
宗澤依舊招降,其餘王再興、李貴、王大郎等巨寇,最少也要幾萬人馬,全數被宗澤收編,人數加起來,還真超過了二百萬。
不過當老相公決定北伐,沿路讓他們靠攏過來,能拉出來的兵馬,以最多的王善為例,還不到一萬二千人,至於戰車是一輛都沒有,只有幾百輛普通馬車,載着一些糧食。
而這已經算是最好的了,其餘兵馬最少的王大郎,還不到一千人。
但是宗澤什麼都沒說,對這些頭領都十分和善,官職更像是不要錢往外撒,甚至都統制,統制,兵馬總管,各種鎮撫使,觀察使,要什麼給什麼。
如果不考慮河北留守司的限制,還真以為雞犬升天了。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都是一支玩鬧似的北伐之師,根本沒有半點成功的可能,或許碰到了一支金兵,就會瞬間土崩瓦解,蕩然無存。
但是宗澤一點不在乎,老相公還在拼命吸收各地兵馬,他們白天行軍,晚上聚在一起,喝酒談心。
宗澤在地方為官幾十年,專門跟小人物打交道,通常幾句話下來,就把一個悍匪說得眼淚橫流,賭咒發誓,要給宗相公賣命。
這就是實實在在的本事!有人還靠着這一招搶先進了咸陽呢!
宗澤在行進到新河鎮的時候,兵馬已經達到了五萬之中……實打實的那種。
而且經過老相公的悉心安撫,這幫頭領都願意為國效力。
從目前來看,總算有了那麼一點意思。
就在大軍前行之際,突然有個少年郎前來求見,他隻身一人,年不過十四五的樣子,騎着一頭毛驢,還披着一件道袍。
「老相公,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孩子,搭理他幹嘛!」
宗澤擺手,「不能這麼說,只要願意抗金,便是三尺頑童,老夫也會禮賢下士。」
有了宗澤的話,少年終於見到了老相公。
「草民王中孚,拜見老相公。」
宗澤見這個年輕人中氣十足,相貌堂堂,心中喜歡,也就沒把他當成小孩子,讓他坐下,仔細問話,「你這么小,怎麼一個人在外?」
王中孚拱手,「好教老相公得知,草民是咸陽人,自幼讀書學武,一年多之前,去登州求學,未及返回,便遇到了兵戈之亂,一直遷延至今。害怕家中擔憂,故此不避兵禍,返回家鄉。可行至青州一帶,聽聞老相公領兵北伐,心生仰慕,特來拜見。」
宗澤聽年輕人說完,便笑道:「少年人讀書遊學,增長見聞,的確是好事情。不過軍前危險,你年紀又小,還是趕快回家吧!好好讀書,等過些時日,再為國效力!」
王中孚點頭,記下了宗澤的話,他微皺着眉頭,低聲道:「老相公,草民還有一事詢問。」
「講?」
「您這次北伐,會贏嗎?」
宗澤淡然一笑,「知其不可而為之,年輕人,你想清楚了其中的道理,也就懂了夫子之道了。」
王中孚鼓着腮幫,「草民學問還差得太遠,不過我也想幫老相公。」
宗澤頷首道:「你有這個心,就是好事。」
王中孚想了片刻,握緊了拳頭,「老相公,我爹的一個朋友就在前面的趙州居住,他們家很有財力,手下的家丁也多,是開車馬行的,我去見他,勸說他聽從朝廷命令,一起抗金,您看行嗎?」
宗澤吸了口氣,趙州可是真定府大門,如果能拿到手裏,他這次北伐,就不算無功而返!
宗澤也不是瘋子,他很清楚,自己算是朝廷的棄子,可縱然是棄子,也要拿出過河卒子的精神頭,哪怕必敗,也要打出動靜來。
「年輕人,你真能做到嗎?」
王中孚繃着臉道:「我試試看,應該能行!」
宗澤想到這裏,摸了摸懷裏,居然身無長物,只剩下趙桓當初給他的詩,宗澤輕嘆口氣,伸手遞給了王中孚。
「拿着吧。」
王中孚稀里糊塗接在了手裏,騎上了毛驢,匆匆告辭。
休息一夜之後,宗澤果然下令,全軍向趙州進發。
陳淬都快瘋了,「老相公啊,那孩子才多大啊!他的話怎麼能當真啊!」
宗澤呵呵一笑,「你說得對,那是個孩子,可在別人眼裏,咱們的北伐,不也是一場兒戲嗎!老夫不求別的,能光復趙州,就算是一件大功。回頭老夫給官家上專札,替你們請功,說到底還要跟着官家,謀個正兒八經的官爵。老夫不奢望你們個個都是英雄好漢,可只要能出一個不懼生死的大英雄,老夫也就死而無憾了!」
宗澤抓着長槍,斷然下令:「出發!」
陳淬緊咬着牙關,其實老相公什麼都清楚,心裏頭裝着大傢伙的前程,並沒有把大傢伙當成工具!老相公不負我等,我等也不負老相公!
前進!
就在他們前行一日,離着趙州不足二十里的時候,居然有人來送信,願意裏應外合,大開城門!
宗澤大喜,當即下令陳淬和權邦彥率領兵馬,迅速殺向趙州。
一夜之後,趙州光復。
更讓宗澤意外的是,還抓到了一個金國大官,此人叫吳孝民……而抓他的人,赫然是那個年紀輕輕的王中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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