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閔此前已經掛了副總兵之銜,鎮守太原,負責剿滅山賊。
這是個很有趣的事情,過去金人奪了兩河,也在大力清剿山賊,趙桓光復失地之後,依舊在剿匪。
金人來了如此,金人走了也如此,我們山賊土匪怎麼就那麼倒霉?大金來不來都一樣,這不是白來了嗎??
事實還真就如此,匪患的歷史遠比大宋要長太多。
似乎從國家開始,就有了匪徒的存在。
盛世的時候,能夠收斂一點。
到了亂世,甚至有匪徒下山,拉起隊伍,參與逐鹿,爭奪江山。
針對這個頑疾,趙桓給各地駐軍的旨意都是嚴厲剿匪,不留一個活口,不允許一處匪患!
執行這道旨意最用心的就是岳飛。
他的轄區歷經遼、金、宋之後,遍地土匪,只要有個山,裏面就有強盜。他們躲在重山之中,位置隱蔽,相當難對付。
為了能抓到土匪蹤跡,岳飛甚至會化妝成獵人,進山追蹤……在過去的一年多里,岳飛一共搗毀了一百多處匪巢,光是俘虜的土匪,就多達十萬。
覺得岳飛功高震主的可以歇歇了,這位岳鵬舉始終是個一心為國的神劍!不管是抗金,還是剿匪,只要利國利民,就會一往無前。
只不過整個大宋將領之中,也只有一個岳飛。
像成閔這種,雖然算不上主流,但是不嚴格處置,沒準就會冒出第二個,第三個,一直到無數個,然後就是見怪不怪,好好的御營,遍地雞毛!
整個大宋的新局,也會徹底斷送。
「查,一查到底!沒有任何人有特權,朕也斷然不會姑息養奸!」
刑部,戶部,兵部,御史台……各方齊出,追查此案。
只不過身在天牢的成閔卻滿不在乎,還每天吩咐,讓獄卒給他買醬肘子吃。
有什麼好怕的?
老子出生入死,這一雙手,殺死的金狗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俺跟着韓大王救過駕,身上收的傷有幾十處,其中貫穿傷就有五處之多!
「俺給官家賣命,出生入死,從來沒有皺過眉頭。沒有俺們這些人,官家憑什麼驅逐金人,憑什麼光復燕雲?他官家要是忘恩負義,不念着我們的功勞,還有誰願意給他賣命?」
「刀頭舔血,出生入死,是為了什麼?還不是榮華富貴,封妻蔭子,俺不過是女人多了點,撈了一點錢,又沒有造反,有什麼好怕的!瞧着吧,關個十天半個月,就會把俺放出去。官家敢不放,韓大王也不會答應!」
成閔信心十足,覺得他的事情根本不是一回事。
可是在另一邊,隨着種種調查,越來越多的事情出來,看到成閔的斂財手段,趙桓也怒了。
「朕反覆說過,不許拖欠將士俸祿,可不管朕怎麼說,都有人敢違抗皇命!成閔誰給他的膽子,居然扣下了三成的俸祿,只給發七成?」
沒錯,成閔斂財的第一個方法,還是剋扣軍餉。
他強令所有部下,只領七成軍餉,其中三成交給他,當然他也告訴士兵,是幫着暫時存起來,萬一有誰戰死了,以後就發給家裏。
除此之外,他還吃空餉,成閔吃了二百人,而後依次向下,結果就是他的部下缺額達到了一千五百多人。
靠着剋扣,拿到了錢之後,自然要存入大相國寺,成閔也就勾搭上了這幫人。
相比起成閔原始的斂財方式,大相國寺的手段就要多太多了。
首先,趙桓以抗金需要,下了旨意,要求所有大戶人家,將牲畜一律登記造冊,堪用戰馬要優先供應軍中。
結果這一道旨意,造成了不少豪門大戶缺少了馬匹,一匹馬的價格是往常的五倍。
不出意外,成閔就假意報損耗,繳獲的馬匹也不上繳,前後售賣了五百匹堪用的戰馬。
他自己上萬貫,可朝廷卻損失了五百匹好馬!
本就缺少戰馬,還拿這些戰馬換錢!
這件事情揭露出來之後,軍中諸將也沒法求情了。
諸如何薊等將領乾脆上書,要求殺了成閔,以儆效尤!
沒有別的,實在是太氣人了。
要知道大宋缺馬為了抗衡金人鐵騎,宋軍不得不以利斧殺敵,每一次戰鬥,御營甲士都是損失最慘重的。
像牛英那種,累次受傷,沒法繼續打仗的,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大傢伙拼了老命,卻有人偷偷賣馬,簡直豈有此理!
光是這一條,就死有餘辜。
甚至連騎營的劉晏都驚動了,他下令自查,一定要弄清楚所有戰馬去向,如果誰敢私下裏賣馬,絕對殺無赦!
洶洶輿論,壓迫過來,成閔的下場,不言而喻。
只不過拔出蘿蔔帶出泥,成閔的部下,牽連到了空餉,販馬,還有其他種種,一共有一百多人。
另外還有一些將領,也遭到了攻擊,其中就有劉光世。
針對劉光世的彈劾,要更加觸目驚心。
劉光世的問題主要是在關中期間,大肆走私獲利。
其中最主要的東西就是和田玉,有人密報朝廷,劉光世有一塊一人多高的極品和田玉,他居然放在了家裏,鎮壓家廟。
如此寶物,連皇宮都沒有。
趙佶滿世界收集花石綱,卻也只是奇石而已,遠沒有到玉石的程度。
劉光世私藏皇宮沒有的寶物,治一個大不敬之罪,一點問題沒有吧!
除此之外,還有吳玠的部下也遭到了彈劾,總而言之,許多有的沒的,都送上來了。
軍中積弊,當真不是說說而已。
趙桓面色嚴峻,毫無疑問,軍隊是他的命根子,該怎麼處置,還真是考驗他的智慧。
「傳旨,在京三品以上官吏,悉數前來。」
宰執六部,自然也包括軍中諸王,連韓世忠也被叫來了。
趙桓先是環視所有人,將清查出來關於成閔的罪狀,攤在了大傢伙的面前。
「你們都看看吧!」
韓世忠最先搶過來,一路看到最後,韓世忠切齒咬牙,怒不可遏。
成閔貪的金銀折算下來,足有三十多萬兩,其餘各種器物,更是不計其數,光是千工床就有二十八張。
讓人看得頭皮發麻!
官家才有幾個女人?
你的腰子可真好,竟然天天當新郎?
除此之外,成閔還剋扣了不少戰死弟兄的撫恤,這錢不多,但性質更加惡劣。
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他們命都沒了,給家人的撫恤金,竟然也被扣下了。你把那些戰死的士兵當成什麼?
韓世忠雖然也是個痞子,但是自從跟了趙桓之後,在官家的敲打之下,老韓的確改了不少毛病,有些錢可以拿,但不能肆無忌憚,不能連人都不做了。
「官家!」
韓世忠跪在地上。
趙桓眉頭挑了挑,「良臣,你莫非還想求情嗎?」
「是!」韓世忠磕頭道:「臣的確想替成閔求情!」
「你覺得他還不該死?」趙桓的聲音幽幽的,顯然,他已經到了發作的邊緣。
韓世忠昂首道:「成閔過去作戰勇敢,奮勇殺敵,從不落人後,便是臣也是服氣的。這些年抗金恢復,他多建戰功,朝野也都是知道的。臣以為不管如何講,他這麼個人,都不該身首異處……所以臣斗膽懇請官家,給他個全屍吧!」
韓世忠說完之後,跪伏地上。
好多人一聽這話,簡直悶哼連聲。
行!
不愧是你!
果不其然,趙桓一向覺得殺人補過頭點地,哪怕對待金人,他也不願意弄得那麼兇殘……不是他聖母,只是要守住做人的底限。總不能在學校下面的土地埋幾百上千的無辜兒童吧?
人和蠻夷禽獸,終究是不一樣的。
「成閔罪責深重,難逃一死,但是念在往日功勞上面……就讓良臣給他一個痛快吧!」
韓世忠再三拜謝,他起身下去,準備了一些酒水食物,去天牢見成閔。
「五哥,五哥!」
成閔見許久沒有消息,自己也慌了神,遠沒有剛進來時候冷靜……此刻見到了韓世忠,就像是個委屈巴巴的孩子,見到了父母。
「你怎麼才來啊!快點放我出去啊!」
韓世忠眉頭挑了挑,什麼都沒說,只是坐下,然後將買來的東西,一樣一樣,都給放在了成閔的面前。
成閔看着看着,也是傻了。
怎麼會?
怎麼會如此?
「五哥,你可是軍中第一人,是秦王啊,你怎麼不替我求情啊?還有,官家真的要殺我?是不是有誰陷害我?我,我可沒有干大逆不道的事情啊!」
韓世忠長長嘆了口氣,「兄弟,你盜賣戰馬,侵吞撫恤金,還吃空餉,截留餉銀……這些事情可不小啊!」
成閔愕然了許久,突然怒目圓睜,冷哼道:「五哥,你拿這個說我!那我要問你,西軍出來的,哪個不會這些手段?王德,解元,他們都乾淨嗎?還有吳家兄弟,還有曲端,包括劉錡……誰不是中飽私囊,我貪了點錢,又能怎麼樣?我不服氣!」
韓世忠想說什麼,可最後只是一嘆,把酒杯送到了成閔的面前。
成閔愣了一陣,淚水涌了出來。
真的沒救了!
他哆嗦着接過了酒杯,喝在嘴裏,香醇異常。
「還是五哥疼我,臨死的時候,還讓我嘗嘗御酒的滋味。」
韓世忠看着他半晌,搖頭苦笑,「什麼御酒啊!就是街邊的老酒罷了……是兄弟你太貪心了!」
成閔傻了,真的只是普通的老酒嗎?自己可一直覺得,享受的那些根本不算什麼,和諸王比起來,和官家比起來,什麼都不是啊!
韓世忠默默坐着,眼看着成閔喝光了一壇老酒,吃了烤鴨,豬頭肉,還喝了一碗羊湯,都是尋常之物,卻又是那麼香甜,簡直回味無窮。
若是只滿足於此,又怎麼會貪得無厭,把自己的命都搭進去?
成閔又哭又笑,淚流滿臉,一直糾結到了三更之前,終於喝下了鶴頂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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