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岳飛出師北伐的第十三天……不到半月光景,岳飛從京東的歷城出發,越過保定,直逼燕京。
屈指算來,前鋒距離燕京已經不足二百里,即便以最慢的速度進軍,五天之內,大宋王師也將兵臨燕京城下。
這是大金立國以來,前所未有的危機,同時也是大宋的高光時刻。
岳飛在保定軍犒勞兵馬之後,要求所有人拋棄罈罈罐罐,只攜帶十天的乾糧,全力北上,直取燕京!
命令下達,全軍肅然。
大家將繳獲的牲畜,包括軍中病倒累垮的馬匹悉數宰殺,飽餐一頓,而後砸爛炊具,扔掉鐵鍋,只帶着水壺和乾糧,一往無前,向北出發!
保定的陷落,徹底打醒了金國上層,哪怕最糊塗的人也知道,宋軍神兵天降,目標就是燕京!
至於保定陷落的方式,更讓金人毛骨悚然,坐立不安。
保定會丟,其他城池還能守衛得住嗎?
霸州、雄州、燕京……吳乞買渾身冰涼,撻懶心臟砰砰亂跳,幾乎坐不住了。
「設也馬,你爹怎麼沒有回來?」吳乞買憤怒質問,「他,他在幹什麼?」
設也馬抬頭,勇敢地面對着吳乞買飽含怒火的目光,露出輕蔑的笑容,所謂國主,不過如此!
「回陛下的話,父親說了,宋人以火藥破城,便是燕京也難以死守。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全力以赴,仗着騎兵威勢,足以拖延宋人。他老人家已經下令,要求各地的猛安謀克,悉數出動,不留一個壯丁,又下令徵召漢人地主豪強,領兵禦敵,凡是願意出兵的,都會重賞官職。」
吳乞買眉頭挑了挑,忠於頷首道:「都元帥的安排十分妥當。」
設也馬微微咧嘴,不屑之意更勝三分,「好教陛下得知,父親讓我告訴陛下,他會竭盡全力,拖住宋軍……若是,若是不成,他自會殉國而死!」
「不會!」
吳乞買慌忙站起,連連搖頭,「不會的,不會的,你爹是奇才,是大金的英雄,他能擋得住,一定能!」
設也馬能說什麼,早知道你們如此仰仗我爹,為什麼又架空他們的權柄?
想到這裏,設也馬突然一陣悲涼,他不能理解老爹的選擇,可又不敢違背老爹的意思,只能把粘罕的話說明白了。
「陛下,父親說了,他會盡力,可也請陛下早作安排……至少,至少要保護好諳班勃極烈合剌,如果燕京有閃失,可,可以退到上京,宋軍的火藥再厲害,炸不到那裏!」
設也馬說完之後,衝着吳乞買再拜道:「陛下,臣二弟陪着父親,臣也要去保護父親和兄弟……臣想說當初往城外運輸金銀財寶,並非我們一家打算逃跑,我們的忠心天日可鑑!」
設也馬猛地起身,就此準備離去。
吳乞買下意識站起來,踉蹌着走了兩步……粘罕為什麼會往城外運金銀財寶,其實他也知道一些,這事情並不難猜。
粘罕固然跋扈專權,但還不是貪財之徒,要是連他都視財如命,大金早就爛透了。
奈何有些話他不能說,也不會為了粘罕辯解,此時此刻,吳乞買的心情可想而知。
「設也馬,你,你爹對得起大金,對,對得起太祖……合剌,合剌豎子而已,大金生死存亡之際,如何能指望他。朕,朕這就下旨,立你爹為諳班勃極烈!大金的江山全靠他了!」
設也馬渾身一震,這是真的嗎?
他爹真能打破限制,成為大金儲君?那豈不是說,他也有機會染指大位……只是很快設也馬就清醒過來,沒必要做夢了,都到了這時候,大金國都要沒了,儲君又有什麼用?
「陛下,此時當以團結為先,上下一心,方能抵禦宋軍,家父不貪圖什麼諳班勃極烈,家父只求大金國能繁榮昌盛,不能亡在這一代人的手裏!」
留下這句話後,設也馬快步離去,只留下了一個背影。
吳乞買望着他的背影,恍惚之間,仿佛看到了粘罕一般!
「撻懶,你說是不是朕錯了?」
撻懶當然知道吳乞買的意思……當初斜也丟了諳班勃極烈的位置,有資格能繼承的就是粘罕和大太子斡本。
甚至連四太子兀朮都說出要找個有能力繼承大位,抵禦大宋北伐的。
粘罕本身的軍事水平不算絕頂,但絕對勝過大太子斡本許多,最最關鍵,粘罕能用人,會籠絡軍心,如果當初讓粘罕繼位,至少大金的情況就會比現在好很多,不至於佈局出現致命漏洞,讓人家殺到了燕京門口!
只可惜大金選擇了最不該選的人,合剌什麼用處沒有,白白浪費了三年時間……大宋利用這段時間,積蓄力量,大舉北伐,金國倒是也在折騰,不斷改制,推行新政……看似忙活了不少,可最關鍵的戰力卻是沒有多少提升,甚至還邊緣化了不少老將。
這個道理撻懶當然清楚,奈何他就是當初鼓動合剌上位的人之一,又有什麼好說的?
更何況如果是粘罕上位,怕死此刻的燕京皇宮,早就沒有他說話的份了。
「陛下,事到如今,便只有殊死一搏,臣願意徵召兵馬,在燕京佈防,若是,若是……臣還能抵擋一陣,陛下也好準備,事有不濟,也好退回上京……或是前往大同府?」
撻懶說這話的時候,心都懸到了嗓子眼,他這是在冒死試探啊!
幸運的是吳乞買只沉吟了片刻,便搖頭道:「朕是天子,是大金的皇帝……若是逃跑了,豈不是和趙佶一般!那樣的話,朕又如何有臉面去見兄長!朕勢必留在燕京,和城池共存亡!傳旨下去,大金危急存亡之際,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
吳乞買突然頓住了,怎麼有點不對勁兒啊?
趙桓!
你小子竟然把大金逼到了這一步!
只要闖過去,朕和你不死不休!
……
岳飛在攻克保定軍之後,大軍北上,出乎預料,他沒有如法炮製,去攻擊霸州,而是繞城而過,長驅北上。
這樣做當然會有風險,可岳飛更清楚,眼下最大的風險是時間,還差一天,他北伐就有半個月了。
如果銀術可不計一切回援,應該不會超過五天時間。
而即便有火藥助陣,攻克一座城池,也要兩三天的時間,而兩三天,用來攻擊燕京,難道不香嗎?
岳飛選擇了楊再興充當前鋒,岳飛給他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也要一直向前,不許停留。
在楊再興之後,左翼是由另一員悍將楊么負責,右翼則是張俊負責……兩翼兵馬皆是重甲士兵,同時配屬輕騎弩手。
他們構成了宋軍的兩個盾牌,整齊護衛大軍逶迤前行。
至於劉晏,他在霸州城外,屯兵監視,充當宋軍的鐵流後衛……整個佈置,保持了岳飛的一貫特色,平淡無奇,卻又無懈可擊!
「趙桓還真是慧眼識人,大金只怕要毀在此人手裏了!」
粘罕立在馬背上,遙望着宋軍的佈置,發出了如實哀嘆。
斜保扛着老爹,不由得心驚肉跳,「既然如此,父親又何必以卵擊石?」
「你懂什麼!」
粘罕瞬間暴怒,可他到底沒有發作,而是長嘆道:「你們不懂的,不懂的!我們辛辛苦苦,拿命打下來的萬里大金,如何能糟蹋了?假如,假如我死了,你就想辦法跑吧,能保住性命就好,用不着跟我一起死的。」
粘罕吩咐之後,轉身打馬而去,落寞的身影讓斜保呆住了……他不理解老一輩對大金的感情,卻也是不願意相信,大金國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了嗎?
沒有人能回答斜保,因為雙方的戰事已經爆發了。
粘罕集結起兵,向着岳飛所部沖了上去。
一時間雙方箭雨交鋒,你來我往,毫不留情……從受到的攻擊程度來看,雙方幾乎沒有差別,甚至宋軍的甲士要更多一些。
但是如果從傷亡衡量,金人至少付出了五倍的代價!
沒錯,就是五倍!
眾多的金兵竟然沒有鎧甲,即便有,也只是簡陋的皮甲。
說到底,大金國沒有那麼雄厚的國力,能支持兩河二三十萬的精兵已經耗光了所有力氣,哪裏還能要求後方有精銳兵力?
做不到的!
只是即便如此,金人的攻擊也堪稱瘋狂,他們不計代價,誓死衝鋒,那股瘋狂的勁頭兒,連楊再興也都驚嘆。
是感覺到了亡國在即,就這麼發瘋嗎?
好!
老子就殺光你們!
楊再興揮動鐵槍,接連戳倒好幾個金兵,當他再度向前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哇的一聲……是哭聲!
在他的面前,有一個十分矮小的金兵,戴着和他很不合適的頭盔,居然是個孩子!
楊再興一愣之際,這個小孩子竟然舉起手裏的刀,臉上掛着淚,朝楊再興戳來!
瞬間楊再興不提防,被他戳中……只是他的氣力太小,刀又破,加上楊再興的鎧甲堅固,並沒有傷到楊再興,下一秒,小崽子慌了神,丟下了刀,扭頭就要跑。
正在此時,同樣一個年輕人沖了過來。
「死!」
岳雲刀劈了這個年輕金兵……熱騰騰的鮮血濺在他的臉上,少年的胸膛起伏不定……是日宋軍前進四十里,距離燕京只有一百五十里!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6s 3.848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