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獵者看着瑟瑟發抖的小魚乾,這一刻倒是有些不解:
「你在害怕死亡?」
「怕……不怕,我不怕你,怕的!不怕!」
小魚乾保持着一種隨時能夠後退的姿勢,但又想要讓自己看起來慫的有氣勢一點。
追獵者感受着來自這個女人的恐懼:
「七百年來,我雖然不斷的狩獵你,但你給我的感覺,應該也不像是活的多自在的人。死亡,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我不想死,你走開。」
追獵者不會走開。
小魚也的確干不想死。
她可以一直等待白遠,也能因為白遠的拋棄而難過,也可以為了白遠忍受巨大的痛苦。
但她不是那種因為某個人死了,就放棄生命的人。感受着追獵者的殺氣,小魚乾自知在劫難逃,但並不意味着可以引頸就戮。
她抬起手,一道又一道的漩渦出現。
但下一秒,追獵者露出凶怒之色,業火瞬間奔涌而出,直接籠罩了小魚乾用於逃脫的漩渦。
小魚乾知道跑不掉,便在這個時候,停下身來。
她很恐懼。
而追獵者雖然是獵人,卻也知道這個女人並不簡單,破壞可比創造容易得多,在他看來,小魚乾不是一個能夠輕易捕捉的獵物。
七百年來,他從無數記憶體身上,得到了許多稀奇古怪的能力,但小魚乾始終能夠躲過他。
「你一定要殺我嗎,你能先去殺其他人嗎……外面的世界已經一片亂了……有很多你要獵殺的人。」
生死關頭,小魚乾倒是學會了一點嘴遁的本事。
但追獵者冷笑道:
「你又怎知我沒有在外面?」
這是一個極為關鍵的信息,追獵者自從觸碰到了小魚乾後,就掌握了一部分小魚乾的力量。
記憶就不再流失。
所以小魚乾對於追獵者的了解也十分有限,無法通過記憶去解析這個人。
「什麼意思……你明明在這裏啊。」
追獵者沒有更近一步解釋,只是說道:
「你的時間到了。」
小魚乾在想自己應該如何讓這個人多吐露一些真相。但她想不出來,害怕自己怎麼想的,就怎麼說出來。
而隨着業火再次圍繞在追獵者的身邊……小魚乾知道,自己只能戰鬥了。
她張開雙臂,始終楚楚動人的臉,這一刻也表現出一種堅毅和決然。
「死!」
「才不要死!」
業火席捲,瘋狂的火焰像是要吞噬小魚乾,比起最初面對白霧的時候,追獵者對於這股力量似乎使用的更加熟悉!
但詭異的事情發生。
小魚乾的身體停留在原地,這一次,她克服了恐懼不再逃跑,轉而決定使用自己的力量來對抗敵人。
強大的業火竟然被某種未知的力量壓縮!
不僅僅如此,就連整個空間也在坍縮!
就像是液體在某種力量下被直接擠壓為固體!
恐怖的精神力讓追獵者能夠感覺到,浩瀚的世界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
強大的業火,被壓縮為一顆紅黑色的火球,隨後火球軌跡扭轉,向着追獵者而去。
「真是驚人的精神力……竟然能夠直接以精神力讓空間和能量進行如此誇張的扭曲劇變。」
追獵者的強橫肉身,也被這股力量波及,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顆毀滅性的濃縮業火……朝着自己飛馳而來!
但就在這一刻,在小魚乾展現出了壓倒性力量的時候,追獵者輕聲說道:
「結束了。」
黑色的藤蔓忽然從地底破土而出,將小魚乾的腳踝纏繞住,藤蔓帶有尖刺。
這些尖刺刺破了小魚乾的皮膚,將其白玉般的腳踝刺得鮮血淋漓。
而藤蔓還在不斷的往上攀爬,如同蟒蛇纏住獵物!
業火很強大,卻被一道裂縫擋住!
「精神力過於強大,戰鬥經驗過於稀少,獵物終究是獵物。」
小魚乾帶着憤怒的眸子,因為劇烈的疼痛而失去了焦距。
坍縮的空間,也如同被壓縮的玩具一樣……開始慢慢的一點一點恢復。
天地間忽然出現了數百隻兀鷲,它們有着狼鷹一樣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不遠處的女人。
群鳥飛來!
小魚乾在痛苦中大喝一聲:
「滾開!」
能夠瞬間吞噬血肉的地獄兀鷲……在小魚乾驚怒的瞬間,全部化為了黑煙……
可正如追獵者所言,小魚乾的戰鬥力驚人,戰鬥經驗卻少的可憐。
為了不讓小魚乾對付藤蔓,他召喚出了地獄鳥,來了一次佯攻。
換做別的對手,必然能夠意識到這一點,小魚乾意識不到。
她的雙腿滿是鮮血,最終站立不穩倒在地上。
而同時,追獵者也感受到,自己獲得了更多來自於小魚乾的能力。
他像是一個來自亘古時代的獵人,在胸口畫着一道奇異的血色符號。
然後骨頭刺破了他的手掌,仿佛一道尖刺!
「獻祭開始,成為我的祭品,我乃扭曲的容器!」
猛獸尖牙一般的白骨,准隊了小魚乾的頭顱,在這一刻,小魚乾再也無法反抗。
「我……不想死……我想見到白遠,還有……白霧。」
死亡的恐懼,讓整個記憶世界發生了劇變。
這一刻,一個又一個的記憶體出現在了小魚乾的面前。
「放開她!」
帶着面具的老k仿佛跨越時空而來!
一道金色的力量將小魚乾轉移到了別處,同時他拔出了一把劍!
「如果是你的本體,我還真不是你對手,但你只是一個記憶體!」
對付記憶體,在獲得了小魚乾足夠多的能力後,追獵者甚至不需要出手。
無數攔截在他面前的記憶體,哪怕是初代的記憶體……只在抬手間……盡數覆滅。
偌大的空間裏,再次只剩下獵人和獵物。
小魚乾恐懼的流着眼淚:
「你走開!我不要死!」
藤蔓再次將小魚乾纏繞,這一次……刺激的部位是她的胳膊,正沿着她的咽喉蔓延而上。
死亡一點一點逼近,小魚乾原本以為……白遠等不回來……但她可以一直等待,似乎這種等待無限持續下去,未來就會有微末的可能性……
但現在,她發現自己好像等不到了。
天地開始驟變,獵人皺起眉頭。整個天空仿佛變成了巨大的回憶錄。
浮現出了許多小魚乾與老k和白遠的往事。
此時此刻的另一個空間裏……
斬殺了井三記憶體的白霧,也見到了同樣的一幕。
原本的黑夜……在這一刻變為了遙遠時空的景象。
那些在城市裏奮戰的英雄們,谷青玉,林無柔,宴自在,鄭岳……這些被扭曲又被矯正的記憶體,也都停止戰鬥,看着天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白霧內心浮現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但這個時候,他……找不到出口在哪裏!
「白遠!給我滾出來!」
明明戰鬥已經結束,但赤紅色的火焰卻瞬間炸裂開來。
白遠緩緩出現,打了個哈欠:
「她快要死了,不過她使命已經完成了,井三已經被轉變,而且你也知道了,井字級的致命弱點。完美的旅途,接下來等待她死去,記憶世界破碎就好了。」
「出口在哪裏!」
「你在擔心她麼?大可不必,工具的用途就是這樣的,你身邊也有很多工具,希望你以後捨棄他們的時候,也能夠跟我一樣,或許你會走得更遠?」
白遠依舊一臉平靜,似笑非笑的看着白霧,白霧狠狠的揮了一拳,卻也只是穿過了一道虛無。
「出口,在!哪!里!」
天空中浮現的,是白遠,初代,小魚乾三人的經歷。就像是一個人臨死前的走馬燈一樣。
白遠是這個世界的締造者之一,自然知道怎麼用精神力創造一個出口離開。
「按照你和她的理解,這個地方只要扭曲消除,就能夠出現新的出口,本來是這樣的,但你也意識到了一點吧?」
「扭曲將至,我的孩子。這句話不是對井三說的,是對你說的,井三的記憶體,在這個世界化為了扭曲源頭,它要扭曲的目標,就是你。」
「只不過他失算了,你早已被扭曲。但它堵住了離開這個世界的方法。」
「這是一種意料之外的變化,不過你的眼睛已經告訴你了,殺了它就可以愉快的離開,畢竟你有我,我可以幫你離開,但這會兒正是好戲上演的時候,為什麼不一起欣賞呢?」
欣賞着白霧憤怒的樣子,白遠似乎覺得這件事更為有趣。
「何必去救一個沒有價值的工具?來聊會兒天吧,嗯,這一幕是剛離開農場的時候。」白遠看着天空。
天空中的巨大景象里,小魚乾穿着病號服,手抓着白遠的衣角,怯生生的跟着白遠。
初代笑道:
「你怎麼不跟在我後面?」
「你丑……」小魚乾認為自己的語氣很委婉。
初代氣呼呼的走了。
小魚乾覺得很好笑,但是又不能笑。白遠則還是那副頗為寵溺的樣子,任由小魚乾牽着,仿佛是她世界裏,堅不可摧的一面盾。
場景發生了變化,任由白霧如何叫嚷,白遠都不在意,說道:
「這是她第一次遇到小流浪貓。」
小魚乾在垃圾桶邊,看到那隻眉毛如倒八字,渾身白色卻又髒兮兮的毛:
「它好像我哦,但是眉毛像老k。」
「我他媽……你怎麼連看到一隻貓都要讓躺着挨一槍。」
初代血壓升高,長得醜怎麼了?沒有那些屍斑,我鐵定是個帥小伙。
這個時候小魚乾認真的說了一句,讓初代記了很久很久的話:
「因為找不到其他人舉例子了,我的世界只有你們兩個啊。」
景象里的白遠看着陰霾的天:
「走吧,要下雨了。」
「我能帶上它嗎?」
「不能,它對我們沒有用處。」
「噢……」
天空中的景象再次發生變化,白霧的語氣甚至有些央求的意思:
「我要去救她,白遠……告訴我出口在哪裏……」
「不要急嘛……她還沒有死,當然,我也不知道,我猜的,畢竟這個世界還沒有毀滅,嗯……這是準備製造方舟的時候。」
白遠指了指天空。
天空中的驚喜是三人站在海邊。
初代的背影,顯得有些蕭索。
「你已經決定了……犯的着這麼消極嗎?」
「我這不是消極,轟轟烈烈的去赴死,那是你這種人做的,我不行,我只希望遊戲可以無限延續下去。」
「小魚乾呢?」
「啊,老k,你在叫我嗎?」
小魚乾原本在一邊玩着沙子,小耳朵豎着捕捉到了關鍵詞,然後蹦蹦跳跳的趕了過來。
場景里的白遠仍舊是帶着迷人的笑容,摸着小魚乾的頭說道:
「小魚乾啊小魚乾,你說你最後會怎麼樣呢?」
「我最後跟着你啊,跟着老k,我們三個一直在一起啊。」
白遠笑了笑,沒有說話。而初代則轉過身去,背影有些蕭索。
場景再度變化。
白遠說道:
「哦,這是離別前,看來她真的快要死了啊。」
就像是白霧說話沒有聲音一樣,白遠自顧自的看着這一切,說着些話語,渾然不在意白霧的感受:
「真可憐啊,她還不知道自己的使命。」
天空中,女人哭泣起來:
「白遠……你真的還會回來嗎?我不想你走,不想你走……」
她的每一個念頭都是想要他們兩個留下。
拯救世界也好,逃避危險也罷,只要三個人在一起,自己的世界就是完整的。
「會的,你要好好留在這裏。我只是出去看看。」
「好,我在這裏等你,我哪裏也不去……」
她哪裏也沒有去,直到有一天,老k也有了將死覺悟,她才短暫的離開了這裏,與老k道別。
她並沒有意識到這場道別便是永別,她還是天真的問了一句:
「你們還會來找我嗎?」
那個時候老k的回答也和白遠一樣。
漫長的七百年裏,在無數個人的記憶里流浪……最終小魚乾明白了,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
如今她就將死去。
在追獵者的藤蔓將其所有可能性一點一點鎖死的時候,小魚乾的意識迷離。
「白遠……老k……白遠……老k……白遠……白遠……白遠……白遠……」
最後,她的靈魂和一個荒廢已久的名字綁在了一起。
像是生命里只剩下那點東西,像是彌留之際,竭力想要抓住的東西。
病號服被鮮血染紅,她全身仿佛在血水中浸泡過一樣,只有臉色無比的慘白。
而場景也在這一幕驟然破碎,無數回憶交織而成的天空,再次變為了黑色。
白霧怔住,他以為那個可憐的女孩子死了。
這一刻,赤紅色的火焰仿佛可以焚燒整座城市。
還有一股不曾有過的情緒在胸腔里積聚着,宛若即將撕破牢籠的野獸。
無數屬於小魚乾的記憶,仿佛湧入了整個記憶世界裏,所有記憶體的腦中。
天空中的場景破碎之後,在短暫又漫長的一瞬里……白霧像是經歷了三人當初的事情。
一個女孩孤零零的守在熱鬧卻又死寂的世界裏,在無數悲喜的記憶里漂泊着,等待着兩個早已死去的人。
她始終相信他們還會回來,可在將死的一刻……
甚至沒有一個人守護在她的面前,她只能帶着他們的名字死去。
何等悲愴與孤獨,她苦等七百年的記憶,在這一刻仿佛化作了無盡的情緒。
白霧發出了一聲痛苦無比的嘶吼,像是一隻絕望的野獸。
怒吼聲中,所有的情緒竟變作了某種藍色的能量,與赤紅色的業火交相輝映。
白遠消失,如同一場電影尚未結束,卻只感覺枯燥乏味的離席看客。
但通往某個世界的出口已經呈現在了白霧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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