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國公府的花廳當中,茶香裊裊升起,溫暖的陽光灑落在廳堂當中,打在兩個人的身上。
朱儀和徐有貞分上下首而坐,但是卻不約而同的抬頭看着對方,目光中各自閃動着莫名的光芒。
氣氛忽然變得有些緊張起來,徐有貞看着面前淡定的朱儀,臉上不由掛起一抹笑容,身子略微前傾,悠悠開口道。
「倒是沒有什麼不妥,只不過,徐某雖天資愚鈍,卻偏偏有好奇之心,對於小公爺的說法,一直由幾個地方想不明白,若懷着疑惑回去,只怕會輾轉難眠,始終想要弄個明白,不得已之下,徐某才貿然來訪,想請小公爺解惑。」
朱儀的心中一沉,但是面色卻還能勉強維持住。
這番話說的雖然客氣,可其中的威脅之意,卻十分濃厚,言下之意,若是朱儀解不了他的疑惑,那他就要尋別的法子解惑。
至於是什麼法子,無非是去找焦敬和朱鑒等人罷了。
快速的將自己在英國公府的舉動過了一遍,朱儀還是沒想到,自己哪裏露出了破綻,引起了徐有貞的懷疑。
於是,他只得按兵不動,略停了停,朱小公爺的神色泛起一絲涼意,道……
「徐學士有話只管問便是,只不過,不管你背後的人是誰,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成國公府願意以最大的誠意,和諸位精誠合作,但是,這種誠意,並不是可以無限消耗的!」
這兩句話,倒是讓徐有貞愣了愣。
看着朱儀略帶怒意的神色,他頓時反應了過來。
原來,他的這番舉動,在朱儀看來,應該是英國公府那場爭吵的延續,換而言之,朱儀覺得,徐有貞此來並不是代表他自己,而是替焦敬或者朱鑒來試探的。
猶豫了一下,徐有貞便索性將錯就錯,反正,有人背鍋總比沒人背鍋好,朱儀既然這麼想,那麼他便就坡下驢,如此一來,他說起話來,反而倒少了幾分顧忌。
於是,只是一瞬的工夫,徐有貞的臉上,便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那樣子,就仿佛被人戳穿了一樣。
略顯狼狽慌亂,但是,卻正符合他此刻應有的形象。
不過,很快徐學士就恢復了冷靜,開口道。
「小公爺心直口快,徐某若再惺惺作態,倒顯得徐某造作,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說了。」
「在英國公府中,小公爺曾說,太上皇的所作所為,是為了給太子殿下造勢,替殿下塑忠孝之名,同時,也是要將朝臣的目光,從整飭軍屯拉回到東宮出閣一事上,可對?」
朱儀明顯能感覺到,徐有貞的話里有坑,但是,他一時也想不到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而且,這番話幾乎是在複製他在英國公府中的原話,只是換了個說法而已。
所以,哪怕心中覺得有不對的地方,朱儀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這雖是我的猜測之語,但是,卻也是最合理的解釋,否則的話,難道太上皇鬧出這麼大的風波,只是一時衝動?」
這話說完,徐有貞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精彩,片刻之後,他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道。
「小公爺,你真的覺得,不可能嗎?」
朱儀立刻沉了臉色,一副不悅的樣子,冷聲道。
「徐學士,慎言!太上皇自回京以來,雖看似蟄伏,但實則事事處處,皆有英主之風,你豈可如此擅自揣測他老人家?」
這話說的怒意沉沉,一副太上皇的忠犬架勢,仿佛接下來一言不合,就要動手趕人。
然而,面對朱儀這樣的表現,徐有貞卻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反而笑了笑,道。
「小公爺不必着急,太上皇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性,你我都清楚,不過,徐某也承認,在和太上皇的接觸上,徐某的確不如小公爺之前能夠常常入宮那麼方便,或許,是徐某誤判也說不定。」
「但是,還是那句話,小公爺所說的話里,徐某有些疑惑,還請小公爺解惑。」
從表面上看,徐有貞這話是做出了讓步,但是實際上,他對朱儀,卻是步步緊逼。
輕輕的將手按在一旁的扶手上,徐有貞繼續開口,道。
「小公爺的說法,的確順理成章,無論是從結果來看,還是從常德長公主的反應來說,都十分合理。」
「雖然這件事情,無論是跟太上皇,還是跟長公主殿下,這件事情都無法求證,但是,也各有理由,能說得過去。」
「只是,在這其中,卻有一個很大的漏洞。」
話至此處,徐有貞抬起頭,目光凜冽,緊緊的盯着朱儀,問道。
「按照小公爺的說法,太上皇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太子殿下,那麼,這其中最關鍵的一步,其實就在於,太上皇下旨之後,天子會讓太子代行禮節,如此一來,一切才順理成章。」
「但是,卻偏偏是這最要緊的一步,主動權卻完全不在太上皇的手中,這難道,不奇怪嗎?」
朱儀心中一沉,望着徐有貞的目光當中,同樣多了幾分寒意。
不過,他的臉色依舊平靜,淡淡的道。
「這有什麼奇怪的,天子既然連冬至大節都懶得去跟太上皇行禮,又怎麼會真的遵照旨意晨昏定省,這種情況下,自然是讓太子殿下代行,最為合適。」
「所以,這只是最合適的辦法!」
朱儀的話音剛落,徐有貞的聲音便接踵而至。
「卻並不是唯一的辦法!」
他依舊望着朱儀,目光當中帶着莫名的光芒,開口道。
「太上皇的這份旨意,畢竟只是一份中旨,雖然有禮法支持,但是,在已經因召見薛桓鬧過一場的情況下,頗有幾分賭氣的嫌疑,這種情況下,即便天子直接拒不奉詔,朝野上下,只怕也不會掀起太大的風波。」
「當然,如果天子連這樣的風險也不願冒的話,那麼,更簡便的方式,讓內閣擬一份書信,說政務繁忙,國事繁重,感謝太上皇惦念,遞到南宮去,同樣是兄友弟恭,天家和樂的場面。」
「再不然,要是連這種面子工夫也懶得做,天子也可像薛駙馬一樣,推脫說身體欠佳,不便相見,這樣只需遣人去傳個話,一切也可消弭。」
「如此種種,雖然都不是最妥當的辦法,但是,卻都是可用的法子,到底怎麼做,其實是掌握在天子的手裏。」
「那麼,太上皇如果真的籌謀良久,只是為了達到讓東宮出閣的目的,這最關鍵的一步,卻無法控制。」
「他老人家難道就不怕,鬧得這麼大,到最後卻雞飛蛋打,一無所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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