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鳳兒,又浪費膠捲,這有啥好照的。」
大姐抬頭埋怨一句,然後看到劉青山的相機鏡頭對準她,連忙整理了一下額前的劉海兒,微微垂下頭,繼續擺出繡花的姿勢。
屋裏燒着爐子,溫度挺高,劉金鳳俏臉微紅,臉上還帶着甜蜜的微笑。
楊紅纓也差不多,坐在劉金鳳身旁,靜靜地看她繡花。
這兩位大姐湊到一起,根本就是兩朵花兒呀。
咔嚓一聲之後,劉青山記錄下這美好的時刻,然後嘴裏就不老實起來:
「大姐,你這是給老姐繡嫁妝呢?」
楊紅纓一聽,立刻炸毛了,直接從炕上出溜到地上,攆着劉青山,要擰他的耳朵。
幸好老五山杏及時救駕:「哥,該給我和彩鳳姐照相啦!」
「好好好!」
劉青山摸摸小傢伙的西瓜頭,嘴裏誇了一句:「還是俺家山杏知道疼人。」
最後又給母親打袼褙的畫面也照下來,再過幾十年,這樣的場景基本上就看不到嘍。
劉青山又溫習了一會功課,充實的一天就結束了,炕上已經捂好了熱被窩,躺在裏面,踏踏實實的,一睡就是一大宿。
等到第二天吃過下午飯,劉青山就幫着老四老五扛着兩輛冰車,脖子下面掛着照相機,去了村外的河邊。
遠遠的就聽到叫喊聲,只見好幾十名小娃子,都在這玩呢。
抽尜的,滑冰車的,啥也沒有的,只要穿着鞋就行,可以在冰面上打出溜滑。
這個最簡單,助跑幾步,然後立在冰面上,一下子也能滑出去二三十米遠。
當然,你要是摔倒了,躺着也能滑挺遠。
水平高的,還可以玩各種花樣:蹲着滑,倒着滑,單腿滑。
同時也免不了會翻車,咣當一下摔在冰面上,要是直接磕到後腦勺子,恭喜你發財了,眼前肯定金星亂竄。
不過這時候的小娃子們也皮實,整天在野外摸爬滾打的,身體的靈活性協調性都很好,極少有摔壞的。
反倒是以後的小娃娃,越來越嬌慣,身體素質也越來越差,做個課間操都能摔骨折嘍。
小老四小老五盤腿兒坐在冰車上,這個盤腿兒是必備技能,因為當時吃飯主要用炕桌,不會盤腿的話,吃飯可就費勁嘍。
所以區分南方人和北方人最簡單的方式,就是看這個,會盤腿的,差不離就是北方人。
她們手裏拿着冰扦子,揮舞着小胳膊向後一紮,冰車就向前滑動,歡快的笑聲,立刻在冰面上蕩漾。
「山杏,彩鳳,咱們比賽吧,看誰滑得快!」
二牤子等幾個小男娃,立刻湊上來,小小子力氣大,山杏她們當然比不過,兩個小丫頭就乾脆開始玩抽尜。
劉青山做的木頭尜,足有小碗的碗口那麼大,上面還貼着彩紙,轉起來非常漂亮。
「山杏,彩鳳,咱們比賽吧,看誰的尜轉的時間長。」
二牤子他們又湊上來。
這回老四老五可不怕了,雙方都把各自的木尜抽起來,然後同時停下鞭子,就剩下十幾隻木頭尜,在冰面上發出輕微的嗡嗡聲。
很快就有木尜倒了,最後,就連二牤子的木尜也東倒西歪,只有山杏和彩鳳的,依舊轉得十分平穩。
「贏嘍!」
兩個小丫頭扳回一城,高興得抱住劉青山。
沒法子,他只能彎下腰,叫兩個小丫頭在他臉蛋上親了一下。
二牤子不服氣,趁機拿起她們的木頭尜瞧了瞧,只見下面都摁着一個圖釘,難怪他們會輸呢。
這也是劉青山幫着倆小丫頭想出來的,圖釘接觸冰面,可以減小摩擦阻力。
然後,娃子們便一個拉着一個的後衣襟,蹲下身子,在冰面上開火車。
這就需要一個強勁的動力,來充當火車頭。
這火車跑得快,全仗劉青山帶,因為他就是那個火車頭啊。
誰叫這群人娃子裏面,屬他最大呢。
玩了一會兒,照了幾張相,記錄下冰雪樂園中快樂的孩子。
當然也有半大小子,張撇子就領着一幫十六七歲的也來湊熱鬧。
他們的裝備,就更高級一些,腳上都綁着「土冰刀。」
這玩意俗稱腳滑子,先要鋸兩塊比鞋底子稍大的厚木頭板,下面綁上兩道粗鐵絲,這個就相當於滑道了。
然後木板前端鋸出一個凸字形,凸字形的背面鋸掉一層,釘上幾枚鐵釘子。
木板兩側再釘幾個皮套,穿着繩子,綁到鞋上,就可以滑行了。
下面的鐵絲非常光滑,想要蹬冰的時候,就立起腳尖,用最前端的釘子帽抓牢冰面,獲得向前滑行的動力。
這種腳滑子的速度非常快,就是初學的時候,一不小心就容易摔跟頭,尤其是容易磕後腦勺。
劉青山也瞧得有點腳癢,借了張撇子的腳滑子,在冰面上滑了一圈。
或許是扔得時間太久了,所以摔了好幾個跟頭,引來一陣起鬨聲。
劉青山還滑着土冰刀,推着坐在冰車上的老四老五,叫兩個小傢伙,體驗了一把風馳電掣的感覺。
至於真正的冰鞋冰刀,農村的娃子們根本就買不起,三十多塊錢的黑龍冰刀,都趕上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了。
但是這種不花錢的腳滑子,照樣也能給孩子們帶來歡樂和笑。
甚至自己動手的樂趣,還要更大一些。
一直玩到天黑,娃子們這才各回各家,一個個的,身上都沾着冰雪,有的襖袖子都凍得邦邦硬。
這個主要是因為玩的時候出汗,就習慣性地用袖子擦汗,擦着擦着,袖子就凍冰了。
不少孩子,一到冬天,小臉小手就凍得跟麻土豆似的,當地稱作「凍煽了」,其實就是皴了,嚴重的還會裂出一個個小口子。
那時候也沒啥護膚品啊,頂多就是抹點蛤蜊油啥的。
劉青山叫老四老五坐到冰車上,一手一個,用繩子拉着冰車,就跟拉倆小爬犁似的。
老四老五都得意洋洋地坐在冰車上,炫耀着有哥哥的好處。
前面忽然傳來嗚嗚哇哇的哭聲,劉青山連忙奔過去,結果他也有點哭笑不得。
只見二牤子伸着舌頭,舌頭尖被粘到滑冰車的鐵釺子上。
他也不知道是被誰給忽悠的,竟然干出這種虎事兒來,小娃子們都知道,冬天的時候,千萬不能用舌頭舔鐵東西啊。
因為鐵的導熱性很快,舌頭舔上去,瞬間就會被粘住,搞不好就粘下來一層皮,幾天都吃不好飯。
劉青山趕緊過去幫他哈氣,幸好鐵釺子比較小,很快就熱了,二牤子才算是把舌頭給解救出來。
然後他就很豪邁地朝旁邊一個小男娃伸出手:「俺舔完了,給俺一個大糖球!」
這是因為一顆糖球打賭了唄?
劉青山算是服了這幫野小子,啥賭都敢打。
正要繼續往回走,就聽身邊的四虎子忽然叫起來:「哎呦,咋回事,俺這耳垂咋梆硬梆硬的呢?」
他自己不曉得厲害,還當成挺好玩的,旁邊幾個小娃娃,也伸手去摸,還有兩個試圖用手指來回撥弄着。
「別動!」
劉青山可嚇出來一身冷汗,這耳朵凍硬之後,就變得很脆,使勁一碰,真能掉下來,搞不好就成一隻耳啦。
剛才瘋玩的時候,跑出一腦瓜子汗,四虎子就把棉帽子給甩了,可是像耳朵這樣血液循環的末梢,卻很容易凍的。
也許就在不經意之間,吱的一下就凍了,玩得正嗨的四虎子,根本就沒啥感覺。
劉青山用手抓起一把雪,將四虎子拽過來,然後就開始用雪輕輕擦拭他的耳朵。
這個道理,就跟用涼水緩凍梨差不多,凍梨表面,就會慢慢結成一層冰,是裏面的冷氣散發出來的表現。
搓了兩分鐘,四虎子的耳垂又變得軟乎了,然後再搓另外一個,最後都搓得紅彤彤的,跟發燒似的。
把棉帽子給他扣到腦袋上,劉青山才長出一口氣,嘴裏叮囑他以後玩的時候要注意,沒娘的孩子,就是缺少人經管。
「青山哥,沒啥事,就是有點麻痒痒的。」
四虎子嘴裏還說呢,他是不曉得厲害,回家之後就得水腫脫皮,最後整個耳朵,非得剝一層皮不可。
劉青山直接把他領到自己家,然後去園子裏薅了些去年秋天的茄子秧。
經歷過霜雪的茄子秧熬水,拿來擦洗患處,可以治療凍傷,這也是民間總結出來的土法子。
給四虎子擦洗完之後,剩下茄子秧水,就裝到罐頭瓶子裏,叫他帶回家繼續用。
不以為然的四虎子還挺樂呵:「青山哥,這個罐頭瓶,俺是不是不用還了,過年的時候,叫二哥幫着俺做個小燈籠。」
劉青山摸摸他的腦瓜,點頭應了下來。
家裏的老四老五已經洗完手和臉,林芝正拿着一盒蛤蜊油,叫她們往臉蛋兒上和手背上抹呢,要不然,小臉蛋兒變成麻土豆就難看啦。
在外面瘋玩當然餓的快,苞米花都嚼膩了,幸好劉金鳳早有準備,從爐子下面,掏出來幾個早就埋好的土豆。
磕打一下土豆上的柴火灰,輕輕剝掉外皮,裏面已經烤得金黃,掰開土豆,又面又起沙,還散發着濃濃的香氣,連劉青山都直咽口水。
這吃的不是烤土豆,而是濃濃的情懷啊!
當然了,要是用同樣的方法來烤豆包,就更美了,要是再有點雪白的白糖蘸一下,那非得美出鼻涕泡不可。
劉青山正琢磨着呢,就聽母親林芝嘴裏念叨着:「三鳳兒,咱家明天淘米吧,你用爬犁拉到公社的米碾兒去粉了,回來發麵蒸豆包。」
這算不算母子連心呢,劉青山趕緊滿口答應。
估計是母親看到孩子們回來都餓了,等蒸完豆包,餓了就可以啃兩個。
同樣高興的還有老四和老五,這倆小丫頭,越來越歡實了,手對手拍小巴掌:「蒸豆包嘍。」
劉青山也不由嘿嘿笑了兩聲:「你們兩個,可不就是一年級的小豆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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