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山他們進了夾皮溝,兩邊是低矮的茅草房,鄭月嬌又看不懂了:
「大龍哥,你們村子不是很富裕的嗎,怎麼看上去這麼破舊?」
張龍也看着一座座熟悉的茅草屋:「這裏,記錄着夾皮溝曾經貧窮的歷史。」
鄭月嬌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對於一個沒有經歷過貧窮的人來說,這個有點太遙遠。
村里原來的茅草屋,在劉青山的建議下,一直保留。
一來是等成一種民俗保存下來,更重要的,則是時時刻刻提醒夾皮溝的父老鄉親:
不要忘記從前的苦日子,兜里有錢了,千萬別翹尾巴。
一路往前走,鄭月嬌看到了雞鴨鵝,還有活潑的小牛犢,披着黑白花,看上去是那麼招人喜愛。
這些農村常見的景物,在鄭月嬌看來,都無比新奇。
不過當一群大狗跑過來的時候,鄭月嬌還是躲到張龍身後。
農村的狗都散養,村子來了外人,一般都會叫幾聲,但是通常不會撲上來瞎咬。
它們明白自己的職責,就是給個動靜兒,而不是真上去咬人……
狗子們很快就認出劉青山,就開始搖晃尾巴,然後就散了。
有幾隻半大狗,還想抖抖威風,張嘴吠叫兩聲,然後就被劉青山一跺腳,嚇得這幾隻傢伙,夾着尾巴,一溜煙跑沒影。
「哥,青山!」
二彪子一路飛跑過來,顯然是從張杆子那裏得到消息。
在後面,還有不少人,都在向這邊奔來。
張龍抬手拍拍弟弟的肩膀:「彪子,家裏都好吧,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鄭月嬌。」
二彪子笑嘻嘻地叫了一聲:「嫂子,家裏人就盼着你們回來呢。」
一聲嫂子,叫得鄭月嬌有點臉紅,不過心裏還感覺甜絲絲的,最終還是答應一聲:「弟。」
「嫂子,你叫俺彪子就成。」
二彪子樂得眉開眼笑,他最尊敬大哥,看到未來的嫂子,自然也十分親。
跟鄭月嬌打完招呼,二彪子這才湊到劉青山跟前,伸出雙臂想要擁抱一下,又發覺自己剛才在場院幹活,一身的灰土,就把手臂重新放下。
「你小子!」
劉青山卻直接給好夥伴來了個大大的擁抱:「聽說你和大頭都在村委會提起來當副手了,哈哈,好好干!」
老支書和張隊長退下來,基本就是大頭和二彪子頂上去。
夾皮溝是劉青山的老家,必須穩定,所以對於這兩位從小光屁股長大的小夥伴,劉青山一直沒帶他們出去闖蕩,就是照着夾皮溝接班人的方向培養的。
這時候,不少村民都簇擁過來,樂呵呵地打着招呼。
吳桐都是熟人了,基本都認識,所以村民的目光,多數都落到鄭月嬌身上。
「鄉親們好,我叫鄭月嬌。」鄭月嬌也稍稍有點緊張。
張龍拍拍她的胳膊,然後挨個介紹:拐子爺爺,大帥叔了,老闆叔了,隊長嬸子……
還有那些小娃娃,這個就免了,鄭月嬌把準備好的糖果,一把一把抓給娃子們。
「哇,大龍哥的對象長得真漂亮,跟大明星似的!」
二牤子嘴裏吆喝一聲,這小子,個頭現在也竄了起來,快成半大小子了。
「超過十歲的不給糖,二牤子你都這麼大了,沒你的份兒。」劉青山故意逗他。
要是換成從前的哭巴精二牤子,估計直接坐地上蹬腿兒開嚎了。
不過人家現在也都十多歲,出息多了,朝着劉青山嘿嘿直笑:「青山哥,我們不吃糖也行,你和桐桐姐,啥時候給我們發喜糖啊?」
「你這小子。」劉青山又扒拉了一下他的腦瓜,村裏的娃子,一年年長大啊。
「舅舅,舅舅!」伴着清脆的呼聲,劉青山的大腿被抱住。
一邊是小火,另一邊則是個頭小小的小丫頭,頭頂也扎着一個天線辮子,仰着小臉,大大的眼睛望着劉青山。
劉青山眨眨眼:這個有點像是小老四的翻版啊,肯定是出自母親的手筆。
於是一手抱起小火,一手抱起小月月,貼貼這個臉蛋,又親親那個的小臉蛋:
「月月真厲害,還記得舅舅。」
小月月用手摟着劉青山的脖子,小黑眼珠特別黑亮,小傢伙還得意地晃晃天線辮子:「舅舅買好東西吃。」
哈哈,原來也是個小吃貨,劉青山又忍不住親了一口她的小臉蛋,然後把小傢伙塞進吳桐懷裏,這才和村民打招呼。
大夥都問:「青山,回來辦婚禮啊?」
「等元旦的,那時候正好是農閒。」劉青山笑着應答。
圍着聊了半天,老闆叔這才吆喝一聲:「行了,讓大龍和青山他們先回家,都先散了吧,干一天活,都回家歇歇。」
大夥這才嘻嘻哈哈往回溜達,隊長嬸子嘴裏還嚷嚷着:「吃完飯,婦女都別忘了去種人參的池子裏薅草,這幾天有點荒了。」
「嫂子,俺閒着沒啥事,也跟你們薅草。」張杆子叼着煙捲,也想湊熱鬧。
隊長嬸子瞪了他一眼:「你伺候好自個家那一畝三分地得了。」
「嘿嘿,嫂子你放心,俺家自留地伺候得勤,天天澆水施肥,肯定不會撂荒。」張杆子嬉皮笑臉,嘴裏還開始佔便宜:
「俺隊長哥天天忙,嫂子你用不用幫忙?」
「滾!」隊長嬸子飛起一腳,張杆子早就遛了,村民一陣大樂,也都散了。
鄭月嬌不懂這些農村的行話,還跟張龍說呢:「大龍哥,農村種地幹活還真的好辛苦。」
咳咳,張龍連忙拉着她:「先回家。」
一邊走,鄭月嬌還一邊說呢:「大龍哥,那位杆子叔挺勤快的,看不出從前是懶漢啊……」
劉青山也和吳桐抱着倆小崽往家走,順手把車鑰匙扔給老闆叔,叫他幫着把車開回來。
到了家門口,家人已經聞訊出來,都站在大門外等他們呢。
家裏的大狗先跑上來,圍着劉青山使勁搖晃尾巴。
劉青山把懷裏的小火放下,然後摸摸狗頭,看到大狗半張的嘴巴,也頗有感慨:「牙齒都掉好幾個啦呀。」
大狗是有點老了,不然的話,剛才就會和村子裏那些狗混在一起。
吳桐那邊,開始逐一問候,林芝笑吟吟地拉着她的手噓寒問暖。
爺爺劉士奎笑眯眯地瞧着自己的大孫子和准孫媳婦,奶奶也一臉慈愛。
還有姥爺和秋菊奶奶,都目光慈祥地望着這一對兒年輕人。
大姐沒回來呢,大姐夫高文學也望着劉青山笑。
這時候,老闆叔把車開過來,吳桐就開始倒騰東西,給大家發禮物。
小月月懷裏都抱滿了,一邊往院裏走,一邊瀝瀝拉拉往下掉。
車裏還剩下一些禮物,這個是鄭月嬌帶給張龍家人的,老闆叔又開車給送過去,嘴裏還說呢:
「青山啊,這小轎車就是比四輪子好,一點不顛噠。」
劉青山笑着說道:「等過幾天,叫剛子他們給運過來兩台,咱們合作社,也該有兩輛小轎車,用着方便。」
「好嘞,青山,回頭咱們再聊!」老闆叔喜滋滋地把車開跑了。
劉青山先去爺爺這院兒,把東西放下,聊了一會兒家常,晚飯也就好了。
一家人,團團圓圓坐了一大桌子,爺爺今天高興,還拿出一瓶酒,準備喝兩盅。
小火一瞧,抄起酒瓶子:「太爺爺,我倒酒。」
小孩子都喜歡幹這事,劉士奎樂呵呵地點頭,等重孫子給他倒了一小盅白酒之後,還伸出筷頭子,在酒里沾了一下,然後點進小火的嘴裏。
搞得小傢伙齜牙咧嘴的,小月月更是捂着小嘴,一個勁晃頭,大夥瞧得呵呵直樂。
農村家的男娃子,從小基本都是這麼過來的;至於小月月,女孩子當然就沒有這個待遇了。
還有的從小喝燙酒的水,有時候水裏就難免滴答點酒,久而久之,長大後就自然學會喝酒。
高文學基本不喝酒,就倒了一盅,劉青山陪着爺爺慢慢喝。
坐在熱乎乎的炕上,吃着熟悉的大燉菜和蘸醬菜,聽着家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嘮着家常,劉青山的心,很快就醉了。
小月月拿着個小勺子,自己舀飯吃,弄得桌上和衣襟上都是飯粒兒。
吳桐要餵她,卻被林芝笑吟吟地攔住:
「小孩子自己吃着香,而且孩子從小就得鍛煉,自己能做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做,等你和三鳳將來,呵呵……」
吳桐當然知道林芝想說什麼,也不由羞紅了臉。
劉青山面帶微笑,靜靜地看着:這就是家的感覺。
梆梆梆,傳來敲窗戶的聲音,劉青山抬頭一瞧,在玻璃窗那,是一個毛茸茸的狐狸腦袋。
「我去給大火倒酒。」小火邁着小短腿,拎着酒瓶子跑出去。
自從他小姨去首都上學之後,這活兒就是他的了。
好像也不錯,小傢伙叫小火,而外面那個,則被他稱作大火。
劉青山也隨後跟了出去,後邊還有吳桐。
只見小火拿着酒瓶子,小手在瓶子上面比劃了一下,好像在量刻度似的。
量好了,這才往盆子裏倒酒。
火狐狸並沒有急着去喝酒,而是眯着眼睛,享受劉青山的撫摸。
劉青山蹲在它身前,輕輕摸着老狐狸有些乾澀的毛。
確實是真的老嘍,整個頭部的毛,大半都變成了白色。
吳桐也蹲下身子,她聽劉青山講過這隻狐狸的故事,所以也伸出手。
火狐狸挺給面子,竟然伸出舌頭,在吳桐的手上舔了兩下,然後還似乎點了點腦瓜兒。
「這是認下你了。」劉青山輕輕把手搭在吳桐肩上。
兩個人再加上小火,一起看着老狐狸不慌不忙地在那舔酒喝。
喝完之後,搖搖晃晃走了兩步,回頭望望,眼睛亮晶晶的。
「這兩個月,大火走路可費勁了。」同樣蹲在地上的小火,嘴裏跟舅舅念叨着。
劉青山點點頭,向着火狐狸走去,彎腰將它抱起,將其送回自家的柴火欄子裏。
輕輕將火狐狸放在柴火窩裏面,劉青山感覺手背上傳來亮亮的感覺,是火狐狸舔了一下。
還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正在和劉青山對視,目光竟然帶着幾分人性化。
劉青山的心裏,忽然湧起一陣感慨:其實我們所在的整個世界,都在慢慢老去。
吃過晚飯,吳桐幫着林芝收拾碗筷,劉青山揣上幾盒煙,他要去村子轉一圈。
這家走走,那家門口嘮兩句,劉青山享受着久違的鄉情。
太陽已經落山,吃完飯的村民,不少都在當街溜達,很快就扎堆聊起來。
劉青山撒了幾圈煙,然後轉悠到張撇子家。
臨回來的時候,張撇子和張春雨這哥倆,托他給家裏帶點東西,還有一些錢。
張家老大張春曉正在院子裏,他媳婦兒伊紅英正給雞鴨餵食,看到劉青山,兩口子立刻迎上來。
劉青山把東西和錢遞過去,張大嫂笑着說道:「家裏的錢根本都用不了呢。」
「那你就給老二和老三他們存起來,留着將來娶媳婦。」張老大笑着跟媳婦說。
他媳婦兒雖然腳上有點毛病,但是非常賢惠,一大幫小叔子,都照顧好好的,村里誰見了不夸?
老嫂比母,其實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大嫂,野菜廠那邊還習慣吧?」劉青山知道,伊紅英已經正式成為野菜廠的廠長。
至於原來的廠長劉文靜,已經被大姐劉金鳳調到身邊,當成副手來培養。
「還可以,野菜廠的底子好。」尹紅英笑着答道。
劉青山點點頭,尹紅英的能力還是很強的,這一點可以完全放心。
聊了一會,劉青山又轉悠到二彪子家裏,他主要是瞧瞧鄭月嬌,擔心她在農村不適應。
結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鄭月嬌到了農村,簡直就像進入一個嶄新的世界,瞧着什麼都新奇。
而且這姑娘一點不嫌棄農村,雖然啥也不會做,卻依舊樂顛顛地跟着忙活。
等到天都眼擦黑了,劉青山這才轉悠回家,就看到小火在大門口等他呢,一瞧見舅舅,就噔噔噔跑上來匯報:
「舅舅,大火不見啦。」
劉青山心裏咯噔一下子,然後衝到柴火欄子那裏,只剩下一個空空的小草窩。
這幾年,火狐狸都是常駐,很少出去。
似乎它也知道年紀大了,適應不了外面那種物競天擇,就選擇在這裏頤養天年。
像今天這種狀況,就有點反常。
「我去找找,小火你給我找個手電筒去。」劉青山決定在村子周圍搜索一下。
這時候,身後傳來母親的聲音:「三鳳,不用去了。」
劉青山轉回身,看到母親也站在他身後,正用衣襟輕輕擦拭着眼角,口中喃喃着:
「該走的終歸還是要走的……」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7s 3.903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