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以十萬計的真定本地人被趕出城池,他們偕老婦幼,淒悽慘慘,看不到明天的路在哪裏。
這其實也是金國粗糙統治的一個縮影。
生活在金國,的確比生活在層層壓迫的南宋要稍微輕鬆一點,因為它的統治粗糙。
但是也因為它的統治粗糙,當它想要剝削的時候,往往是乾脆徹底的剝削乾淨,不像南宋,有時候還講究一個可持續剝削。
真定城內的空間被騰出來了,可是還是有很多女真人趕過來尋求庇護,他們要求進入真定城,城內人數還是多了一些。
真定府尹看完了城內儲存物資的報告之後,稍微思慮片刻,便再次下令,要女真正口們把計算在戶口內的非女真人家奴也給全部驅逐出去。
城中只保留女真正口和官方人物,其餘人等一概不留。
這就激起了一些女真人的不滿。
女真人計算戶口的時候一般有女真正口和奴僕的區別,二者合而為一算作一戶,所以一戶幾乎可以按十個人來計算,而其中女真正口不到五成,大部分還是奴僕。
這些奴僕里有少量女真人,大部分都是漢人和契丹人,是在戰爭時期失去人身自由的宋國、遼國的自由人和他們的後代組成。
現在他們也要被趕走了。
但是他們的的確確是女真人自己的私有財產,於是大量女真人也向真定府尹提出了抗議。
真定府尹十分生氣,覺得這些傢伙完全不為自己考慮,所以決定教訓他們一下,便下令軍隊用棍棒驅逐這些不知好歹的傢伙。
於是乎金兵列着隊揮着棍棒把前來鬧事的女真人打的頭破血流,一般的女真人無論在武力上還是在裝備上都不如軍隊,面對軍隊的蓄意打擊,只有慘敗而歸這一條路。
還好,沒怎麼死人,也就因為意外死掉了十多個人,大部分還是受傷,被打跑了。
比起之前直接下殺手要好多了。
在武力的強制要求下,那些非女真人的奴僕們也被迫離開真定縣城,哭哭啼啼的向周邊的鄉村或者可以藏身的地方逃跑,只希望可以在即將到來的戰爭中活下來。
於是真定城內的人口終於控制住了,活動空間也有了,忠誠度也十分可靠,基本上不會出現裏應外合的事情了。
真定府尹這才稍微放鬆了一些,開始佈置守城。
蘇詠霖不斷派人北上打探真定縣城的虛實,結果發現了成群結隊從城裏被趕出來的漢人、契丹人等。
他們哭喪着越過滹沱河,相互攙扶往南邊來,要來投靠光復軍。
蘇詠霖安排軍隊北上接應這些人,把他們接到了欒城一帶安置,然後這些人中有一些有名望的人組團來見蘇詠霖,向他哭訴。
「這麼說,你們的房屋和財產都已經被剝奪了,金人完全不管你們的死活,讓你們自生自滅?」
蘇詠霖看着哭哭啼啼的一群大老爺們兒,感到十分無奈,說道:「為何不反抗呢?你們的人數應該不少於城內女真人,勇於反抗的話,未必會如此。」
「金兵兇猛,手持利刃、長槍、弓弩,對我等肆意殺戮,我等被驅逐之前,已經被殺死數百人,實在無力反抗,武力不及之!」
一個白鬍子老者跪在蘇詠霖面前痛哭流涕:「老朽的兒子被殺了,兒媳被搶走了,年幼的孫孫和孫女被踐踏至死,闔家滿門只剩老朽一人活着,老朽已經沒有活下去的想法了。
現在,只求將軍能給老朽一把刀,讓老朽跟着大軍一起回真定,哪怕只能手刃一個金賊,也算是老朽為家人報仇,如此,老朽就算是立刻就死了,也有臉面去見家人了!」
說完,白鬍子老者哭得更凶了。
周圍人等跟着一起哭,周圍的勝捷軍軍官們士兵們聽了白鬍子老者的話,心裏也不是滋味。
蘇詠霖嘆息一聲。
「金人何嘗把你們當成人去看待呢?平常對你們和善一些,一旦遇到危險,推出來送死的還是漢人、契丹人,永遠不會是女真人,所以,何須為女真人賣命呢?
光復軍就是看穿了這一點,所以才放棄了對金國的一切幻想,決定奮起反抗,掀翻金國,把咱們的家奪回來,僅此而已,又何嘗有其他的什麼想法呢?加入光復軍的,也都是苦命人。
要麼是被金國奪了土地,要麼是被奪了財產,要麼是被奪了妻子家人,所以諸位,加入光復軍吧,光復軍會帶着你們打回去,把你們失去的全都奪回來!」
蘇詠霖握住了老者的手:「我以光復軍驃騎將軍蘇詠霖的名義發誓,一定為你們奪回屬於你們的東西,而且,要讓那些可恨的金國走狗付出代價!血債血償!」
蘇詠霖的表態激勵了在場的人們,他們紛紛表示願意跟隨光復軍一起作戰。
於是藉由他們的勸說、組織,蘇詠霖順利收編了這規模龐大的對金國懷有徹骨痛恨的真定流民。
之後,蘇詠霖把他們安置在欒城縣周邊的廢棄村莊裏,給他們提供食糧,讓他們暫時居住在這些地方,有個容身之所,又從中遴選精壯男子三千餘人編入勝捷軍。
除此之外,這些人里有很多匠人,被蘇詠霖挑選出來送到東平府。
還有一些識字的、能寫會算的,從事經濟工作的,則被蘇詠霖挑選出來安排到糧餉司、保障司中工作,算是為勝捷軍出一份力。
然後蘇詠霖便開始籌劃向真定發起進攻的事情。
根據這些流民帶來的情報,蘇詠霖得知真定府約有一萬餘女真正兵,還有數量更大的女真民戶組成的後備部隊,隨時可以武裝上陣。
因為光復軍的族群政策,真定府尹已經不信任漢人和契丹人為主的簽軍,擔心他們會和光復軍裏應外合,所以很早就把他們全部解除武裝驅離了真定。
於是真定縣城內的一切防務都是女真人自己負責,幾乎沒有勸降的可能。
蘇詠霖感到些許不快。
不得不說,利用族群區分敵人,把女真人全部劃歸敵人的辦法雖然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團結其他人,驅逐女真人,但是一旦發生像真定縣城這樣的情況,攻城也會變的相對艱難。
女真人知道光復軍絕對不會放過他們,一定會拼命抵抗,絕對不會投降,這無形間也會增加攻城成本。
其實蘇詠霖一直都很不喜歡攻城。
之前拿下的城池要麼是突襲,要麼是裏應外合,要麼是主動投降,要麼是守軍人數太少,一兩個時辰就能拿下的那種,很少有守軍人數極多的堅城。
而真定城毫無疑問是一座標準的堅城,守軍人數還很多,攻擊起來難度極大。
這就是光復軍政治正確的負面產品了。
有好處,就必然會有壞處。
但是好就好在女真人的數量的確不能算多,甚至比起已經亡國的契丹人都不能算多,更遑論數量更大的漢人。
所以作為絕對少數,光復軍的這一政策是可以順利推行下去,且反噬相對較小。
但是這一招也有失靈的時候。
比如對方族群人數實在是太多,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時候,就必須要採取其他的方案了,否則就會引發大分裂。
民族主義只是權宜之計,不能當做萬能良藥,否則一定會反噬自身。
蘇詠霖深刻的思考了自己一直以來的政策安排,感覺到自己沒有在勝捷軍內推行民族主義是非常正確的做法。
要是推行了,他就可以想像有朝一日自己被軍隊洶湧的民族情緒所綁架的場面了。
所以這樣的行為過去沒有,現在沒有,未來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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