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做農家子弟兵,要和那些傳統的舊軍隊做出區分,自然就要做一些和過去完全不同的事情。
於是蘇詠霖吩咐部下們幫助老農們的時候所需要做的一些事情。
嘴要甜,要面帶笑容,說話語氣要禮貌,不准臭着一張臉粗里粗氣的說話,要盡全力讓老農們有如沐春風的感覺。
能幫上忙的事情都要幫,耕田種地也好,打掃衛生也好,搬運貨物也好,建造房屋也好,總而言之,在訓練之餘,能幫上忙的就去幫。
「記住,我們就是他們,他們就是我們,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蘇詠霖做了最後的總結。
「喏!」
一群人四散而出,他們去貫徹落實蘇詠霖的意志,帶着自己部下的士兵去幫助農民們幹活兒了。
農民們似乎有些惶恐不安,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他們天然對拿着刀槍的軍隊感到恐懼。
儘管這不是官軍,而是義軍。
但是在他們看來,不管是官軍還是義軍,但凡是拿着刀槍的,都不是什麼好人。
宋朝崇文抑武的風氣嚴重的割裂了人民和軍隊,使得本就不得人心的封建軍隊的形象更加負面,百姓眼中但凡是拿着刀槍的都和土匪沒什麼區別。
硬是要說有區別,大概就是一個穿着制服一個不穿制服。
幹的事情是差不多的,甚至穿着制服的更兇殘,因為他們背後有趙官家,有大義名分。
但是這支軍隊卻不一樣。
打金人,不欺負他們,給他們分土地,還要來幫他們做事……
這真的是當兵的?
不是什麼聖人組織?
農民們最初是惶恐不安的。
他們連連推卻說不用不用,但是士兵們還是要求這樣做,有些硬生生把活兒搶過來自己做,以此顯示自己的真心誠意。
漸漸地,農戶們發現這些拿着刀槍的義軍士兵是真的在幹活兒。
幹得還不錯,挺熟練的,就和之前也是農民一樣。
而且幹完了就老老實實把東西放回原位,然後打聲招呼轉身離開,也沒索要什麼東西,比如錢和糧食之類的。
大戶人家僱工做活兒都要象徵性的給點工錢或者管口飯之類的。
他們就真的幫着咱們什麼也不要了?
農民們的心裏滿是驚奇。
還真有願意幫着咱們幹活的兵?
多少年的習俗帶來的慣性思維,一時半會兒是扭轉不了的,但是蘇詠霖願意相信,只要他們去努力,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去體現自己的真心誠意,這種誤解是一定可以扭轉的。
當然,這支軍隊要始終如一,不能變質。
於是蘇詠霖自己也上前,幫着農家從水井裏挑水送到各家的水缸里,身體力行,給所有士兵做榜樣。
整個村子的氛圍漸漸的發生了變化,農戶們漸漸不再對士兵主動幫着幹活兒感到驚奇和不適應。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稍晚些時候,趙玉成率軍與蘇詠霖會師,看到蘇詠霖正帶着軍隊幫村中農戶幹活兒,頓時十分驚訝。
「既然要得到農民的支持,就要真真正正的幫到農民,玉成,咱們沒有更多的幫手,就一定要得到老百姓的幫助,他們幫咱們,咱們才有底氣造金人的反。」
蘇詠霖挑着兩隻大水桶穩穩噹噹的走在鄉間小路上,一路走到了一間土房子的院子裏,把水桶里的水倒進了水缸之中。
「老夫人,水缸已經滿了,水桶我放在這兒了,我走了啊。」
低矮破敗的屋子裏走出來一個身形佝僂的的老婦人,滿是滄桑的臉上綻放出了說不出味道的笑容。
「蘇郎啊,累着了吧?」
「不累,我年輕力壯,正是該幹活兒的時候,累什麼?老夫人才要多多休息,今後少做這些力氣活,我會安排人來幫您的。」
蘇詠霖笑呵呵的握住了老婦人的手,安撫她一陣,隨後帶着趙玉成一起離開。
「老夫人的男人和三個兒子都死於金賊徵兵,一個人孤苦伶仃,村里人憐憫她,家家戶戶擠出一點口糧幫襯着點兒,讓她活到現在,實在不容易,咱們也是,能幫多少幫多少,總不能叫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那不厚道。」
趙玉成跟在蘇詠霖身後,聽着他的話,滿臉費解和唏噓。
「一個婦人,都那麼大歲數了,夫家沒了,兒子沒了,就她一人,這活着多難?真不如死了痛快。」
蘇詠霖一頓,站住腳步,回頭看着趙玉成,神色不善。
趙玉成眨眨眼睛,迎着蘇詠霖不善的眼神,心下莫名的有些畏懼。
「子英,你方才說什麼?」
「我……」
「你說她不應該活着?」
「啊?」
「她不能活着嗎?她活着有什麼錯?」
蘇詠霖聲色俱厲,嚇了趙玉成一跳。
「不是,雨亭叔,我沒有說她活着有錯,我是說……對!我是說她年紀都那麼大了,活着太辛苦了,她辛苦,其他人不也辛苦嗎?」
「這是問題的關鍵嗎?」
蘇詠霖瞪着眼睛看着趙玉成:「因為她活着辛苦,她就不應該活着?年紀大了活着辛苦,就該死?若有一日你也老了,旁人對你說你活着太累了,也對你說你該死了,你會怎麼想?」
趙玉成瞪大眼睛,一臉震驚。
「不是,雨亭叔,這……」
「人有沒有良知,就要看他是如何對待弱者的!一個對弱者趾高氣昂、對強者奴顏婢膝之人,難道不是無恥之人嗎?人如此,國也當如此,一國之中人人對弱者趾高氣昂、對強者奴顏婢膝,這樣的國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蘇詠霖伸手指向北方:「你我奮起反抗的金國,不就是這樣的無恥之國嗎?若有朝一日咱們滅掉金國,建立起來的新國也如同金國一樣卑劣無恥,那麼我們造反又是為了什麼?!」
蘇詠霖怒喝一陣,怒氣沖沖甩手而去。
趙玉成目瞪口呆,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
蘇詠霖的話不停地在他的腦海里迴蕩着,讓他陷入了迷茫之中。
他隱隱約約感覺蘇詠霖說的是對的,但是卻又覺得什麼地方有點不對勁。
到底是什麼呢?
他看着蘇詠霖離開的背影,腦袋裏像是被人狠狠攪和一頓之後那般的雜亂無章,心中思緒萬千,似是有千言萬語欲要出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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