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林北接到通知去見三叔,一個人。
距離事情發生已經五天,甲子星表面上恢復正常,機械人重新投入工作,通貨膨脹更上一層樓,可是馬徉徉仍然身腦分離,身軀得到妥善保存,不算活着,也稱上不徹底死亡,可他的思維仍然無影無蹤,幾十名本地專家加上各大行星上千名專家提供遠程協助,窮盡各種辦法,就是找不到一絲痕跡。
在經緯號上,曾經有兩名人類的思維被困在服務器里,最終被徹底刪除,可刪除會保留記錄,關於馬徉徉的思維,沒有相應的記錄,最可能的情況是他被迫進入某個不起眼的電子設備里,變成純粹的數據,無用,但也不會再有威脅。
這樁意外對陸林北和陳慢遲算是一件好事,他們兩人受到的關注因此少多了,交出微電腦之後,只被訊問過一次,仍然保持自由狀態,兩人甚至返回地面一次,整理私人物品,全送到飛船上。
陳慢遲給最後一批「有緣」的顧客算命,賺了一大筆錢,可惜沒辦法帶走,這些錢至少要等五年以後才能在其它行星流通。
經過一番激烈的心理鬥爭之後,陳慢遲將所有的錢花掉,買來許多甲子星人的手工製品,與她自己製作的小玩意兒歸為一類。
「這些東西很有特點,留作紀念,我想咱們今後再也不會來甲子星了。」陳慢遲習慣了流浪生活,對這次離開卻有一點依依不捨,「這是咱們的結婚的地方。」
兩人住在大地號飛船上,終於等到三叔召見,陳慢遲用紙牌特意給陸林北算了一命,連抽幾張牌,總是搖頭,最後道:「我的心很亂,命運更亂,我看不懂,聽天由命吧。」
陸林北倒不怎麼擔心,笑道:「我猜結果不會太差,估計用不着進監獄,沒準我還能以某種方式保住工作。」
「只要咱們別分開,怎麼都行。」
陸林北準時來到三叔的辦公室,在外面等了一會,獲准進入。
三叔沒什麼變化,正伏案工作,一名年輕的助手站在旁邊,瞅準時機遞上一份文件,再將已經簽字的文件收走。
陸林北心裏有一點嫉妒,從前他也曾經短暫地做過一段時間助手的工作,對於後進的調查員來說,那算是一次考試,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有可能實現在夢想,成為一名分析員。
現在,他要另選夢想了。
助手捧着一摞文件離開,三叔挺起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說:「坐吧。」
「是。」陸林北坐在對面的一張椅子上,等候「判決」。
三叔不着急,抬起右手,在額頭上捏了幾下,休息一會才說:「軍情處允許你辭職。」
「謝謝。」陸林北沒能保住工作,但他知道,辭職已是寬宏大量,至少在他的履歷上不會留下明顯的污點。
「你再不能從事任何與調查員相關的工作。」
「明白。」
「也不能回農場,或是主動與農場的人聯繫。」
陸林北沉默一會,回道:「是。」
三叔覺得需要解釋一下,「你的行為性質非常嚴重,處罰算是比較輕微,我們不希望其他調查員將你視為先例。」
「真姐和葉子……」
「他們是農場的人。」
「好,我不會與他們聯繫。」
三叔又抬起手在額頭上輕輕擠壓,「我想你可能有點不服氣,引誘關竹前出洞的計劃是我制定的,我沒給你太多具體指示,也沒有提供具體的幫助,放縱你自行其是,最終卻讓你一個人承擔全部責任。」
「是,我有一點不服氣,但是沒有不滿,因為這就是農場做事的風格,我早就知道,卻心甘情願加入應急司。而且我承認自己有私心,我有妻子,有了一個家庭,在職業與性命之間,我選擇了性命,已經不適合做一名調查員。」
「你的想法和做法都沒有錯。」
「只是不適合這個職業。」陸林北微笑道。
「嗯。」三叔居然也露出一絲微笑,「軍情處對你的處置就是這些。算是好奇吧,我以個人名義問一句,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如果可能的話,我會重返大學,完成學業,然後然後再說吧,總之會有適合我的工作。」
「留在學校,或許最適合你。」
「我也是這麼想,但是要看情況。」
「農場會給你一筆補助金,大概三天之後到賬。」
「補助金?」陸林北從來沒聽說過農場給過別人這筆錢。
「別問,也別到處亂說,總之這是你該得的一筆錢。」
「謝謝。」
三叔無聲地點點頭,表示談話已經結束。
陸林北將要起身,但是又坐下,「我能問一件事嗎?」
「如果是與關竹前有關,不要問,問了我也不會說。」
陸林北沉默一會,「那我可以說件事嗎?」
「說吧。」
「我一直堅信先進技術交流協會受到關竹前的利用,不全是因為得到過三叔的提醒,我還從林畏峰那裏獲得消息。林畏峰自稱與關竹前利益不合,但是我猜,真正與關竹前不合的人是農星文。」陸林北很想再說一些自己的分析,話未出口改變主意,對三叔來說,事實最重要,其它都是多餘,「就是這件事。」
「嗯。」三叔沒有任何表示。
陸林北站起身,向三叔鞠躬,轉身離去。
走廊里,陸林北撞見自己的兩名前下屬,桂尚白沒喝酒,所以顯得萎靡不振,對從前的上司視而不見,方飛瀚倒是笑臉相迎,「呦,這不是陸組長嘛前陸組長,沒什麼大事吧?聽說你要回翟王星,真羨慕你,我想回卻回不去。我在翟京認識不少人,需要幫助的話,跟我說,找個工作、租個房子什麼的,我都能幫忙。如果缺錢,我倆也能資助一點,是不是,老白?」
桂尚白打個哈欠,似乎根本沒聽到。
「哈哈,陸先生什麼時候離開?走之前一塊吃個飯吧?」方飛瀚看上去高興極了。
陸林北無意與這樣的人計較,笑道:「謝謝,吃飯就算了,需要其它幫助的話,我會聯繫你的。」
「一定啊,千萬別見外。總算同事一場,落難的時候,怎麼能不伸把手呢?」
陸林北點點頭,邁步走開,方飛瀚還想再說幾句風涼話,可是助手出來,讓等候的兩人進去見副司長,他才沒有追上來。
房間裏,陳慢遲在椅子上正襟危坐,看到丈夫進屋,她面無表情。
「怎麼了?」陸林北微微一驚。
「我在嘗試與命運之神溝通,給你一點幫助。」
陸林北笑道:「事情已經結束,放過命運之神吧。」
陸林北將處置結果說了一遍,只是沒提那筆補助金。
陳慢遲長出一口氣,臉上終於露出笑容,「不算太差,至少咱們都不用進監獄,還能待在一起,可以執行我的計劃了。」
「你的計劃?」
「對啊,我不止是會算命,也是有計劃的人。」
「說來聽聽。」陸林北走過去,撫摸妻子的頭髮。
「在學校附近租一間房子,你去念書,我在家算命,最近我有不少心得,對賺錢很有信心。」
「我要吃軟飯了。」陸林北笑道。
「是啊,所以準備討好我吧。」
三天後,兩人登上另一艘宇宙飛船,踏上歸程。
飛船先要去往經緯號,在那裏,兩人將再次換乘,直接回到翟王星。
經緯號早已恢復正常運轉,暴亂被鎮壓,新總裁完全聽命於大王星,太空城由此第一次失去獨立性。
旅程順利,夫妻二人要在經緯號停留一天,個人物品會由機器轉運,他們只需要按時登船。
在網上新聞里,經緯號波瀾不驚,陸林北走出船港大廳,卻能看到不少變化。
街上的行人明顯變少,而且遊客居多,幾乎沒有當地人的蹤影,最大的變化是人形機械人全部消失,許多初來乍到的遊客因此深感不便。
陸林北無意遊逛,早在船港外面的一家旅店預定客房,入住之後不打算再出門。
陳慢遲流浪的時候,來過幾次經緯號,同樣對外出不感興趣。
經過數日的深眠,兩人都有小別勝新婚的感覺,於是就在房間裏用餐,邊吃邊暢想未來。
聽到敲門聲的時候,他們都很意外。
陸林北起身去開門,看到外面的人,不禁一愣,敲門的人竟然是向越阡和向皮狗,他二人是堂兄弟,經緯號土著,曾經沉迷於遊戲,參與過暴亂。
陸林北想不到這兩人還活着,並且會找來。
「你好啊,陸林北,聽說你在這裏,我們特意過來拜訪。」向越阡笑呵呵地說,向皮狗一個勁兒地點頭,還想往屋裏看。
陸林北一手把門,沒有讓開,冷淡地說:「我只是路過,明天就會離開。」
「知道,我們查到你的船票信息了,所以才急着趕來。」
「找我有事?」
「進去說。」
陸林北仍不肯讓路,「有事情就在這裏說,我不方便見客人。」
「訂房信息顯示你和妻子一塊入住。」向越阡絲毫不覺得尷尬。
陳慢遲走來,看一眼門外的兩個人,問道:「是你的朋友?」
陸林北回道:「不是朋友,曾經見過幾次面,算是認識吧。」
「咦,這也太不講情面了吧?」向皮狗驚詫地說,「我們可是拿你當朋友。」
陸林北不想節外生枝,更加冷淡地說:「兩位神通廣大,肯定已經聽說我現在處於失業狀態,無論你們想做什麼,我肯定幫不上忙,所以,請回吧。」
面對如此直白的拒絕,兄弟二人有點臉紅,卻不肯退縮,向皮狗更急一些,開口道:「讓我們走可以,把人交出來。」
陸林北一愣,「人?你們是來搶人的?想動我妻子,別怪我不客氣。」
「不是她,是馬徉徉,將馬徉徉交出來。」
陸林北又是一愣,「你們不看新聞嗎?馬徉徉已經死了,就算不死,此刻也躲在甲子星的某台機器里。」
向家兄弟互視一眼,向越阡道:「是馬徉徉通知我們來的。」
陸林北完全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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