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鐵佛寺
河間府滄州東光縣普照寺是方圓數百里有名的大寺院,附近鄉人稱呼普照寺為鐵佛寺,因為普照寺大雄寶殿裏供奉着一尊高達三丈的釋迦牟尼座像,實心鐵鑄,重達十萬八千斤,立廟不過二十年,因連年水患,東光縣百姓以為是渤海蛟龍興風作浪,是以鑄鐵佛以鎮之。
三月十八曹縣大洪水,滄州人雖未受災,卻也膽戰心驚,來鐵佛寺進香許願的百姓絡繹不絕,拜佛祈禱之後,便都趕去山門外空地的招親擂台看熱鬧。
滄州比武招親的常見,但生得這樣美、武藝又這麼高強的女子卻是從沒見過,設擂招親共十日,這個叫穆桂英的美貌女子每日接受三名男子的挑戰,至今已經打敗了二十七名上台比武的男子,其中二十人被她那厲害的鞭腿踢下擂台,十人受重傷,其餘個個輕傷——
這女子出手極狠,哪象是招親啊,簡直是對待仇敵,但因為人美,不知死活的習武子弟前仆後繼上台,而為了爭奪每日上台挑戰的那三個名額,他們首先在台下就打得不可開交。
這個穆桂英據說是鮮卑人,但此次招親並不限於鮮卑族,包括漢人在內的其他各族只要年齡在二十至三十之間的男子都可以參加擂台比武,所以這幾日滄州數縣到處可見鬥毆的少年子弟,那些雄赳赳、氣昂昂的習武少年在路上遇上,一說起是赴鐵佛寺比武招親的,立即象鬥雞一般分外眼紅,就地就打起來了,輸了的也就不必去了。
因此,整個滄州四縣這幾日就象逢年過節一般熱鬧非凡。
……
四月十六日一早,普照寺大雄寶殿鐵佛座下跪着兩個妙齡女子,這兩個女子身材苗條、衣着不似尋常民家女子,還蒙着面紗——
左邊那女子低頭合什,喃喃祝禱着什麼,右邊那女子卻是東張西望,還嫌清晨殿內光線不甚明亮,撩起面紗,露出俏麗容顏,眼睛亮晶晶,但眸子轉動之際略顯呆滯,撩着面紗仰面呆看高大端坐的鐵佛,說道:「桂英姐姐,你每天都來求禱,可這鐵佛就是不顯靈啊!」
左邊那女子便是改名穆桂英的夏侯流蘇,她沒理睬邊上的女伴,待禱告完拜了三拜後才起身拉起那女伴,嗔道:「小周,叫你不要亂說話,怎麼就不聽!」
那叫小周的少女趕緊放下面紗,一聲不吭了。
流蘇牽着少女小周的左手,輕輕碰了碰她的右臂,問:「今天痛好些了嗎?」
少女小周小嘴一扁,說道:「還是痛的,左膝也痛,烏青一大塊,桂英姐姐你看——」說着就要撩裙子給流蘇看她膝蓋。
流蘇趕緊按住她裙子,壓低聲音道:「回房再給姐姐看,女孩子不能在外邊隨便撩裙子的。」
「哦。」少女小周受教地點頭,學着流蘇的樣子,款款地出了鐵佛寺,到了山門外一排臨時搭建的竹舍里。
左臂齊肘而斷的穆昀與義兄穆羽坐着飲酒,下酒茶卻是滄州蜜棗,穆羽之子穆洪舉侍立一邊,穆羽看到流蘇和小周回來,笑問:「桂英,今天佛祖顯靈了沒有?」
流蘇撤去面紗,嬌美的面頰微紅,睫毛扇動,半撒嬌道:「義父怎麼也說這等不敬佛祖的話!」
穆羽笑道:「我怎敢不敬佛祖,我只是這麼問你嘛,你每日都去求佛——」
相貌粗豪、兩鬢微霜的穆昀看了女兒一眼,將筷子往桌上一放,粗聲粗氣道:「什麼佛祖,我就是不信,以前陳都護在泉州大興佛寺,禮佛何等虔誠,卻落得個什麼下場!」
流蘇小心翼翼道:「陳都護現居金陵,若能頤養天年,未始不是佛祖保佑。」
穆昀瞪起眼珠道:「胡說,那是什麼頤養天年,那是關押,佛祖不開眼,專門庇護周宣那種混蛋!」
穆昀一喝酒就要罵周宣,流蘇趕緊道:「爹爹,若不是佛祖所說的因果,你怎能從蒙山到泉州,遇到我娘,生下了我?」
穆昀極愛亡妻,說道:「那也不是佛祖開眼,那是陳都護的恩德。」
流蘇不想多說:「爹爹、義父,女兒去準備了,今日還有最後三場呢。」拉着少女小周的手退出竹舍,到隔壁房去更換衣裳。
穆羽道:「昀弟,我看桂英對那個周宣用情極深,聽桂英所言,周宣也不是薄情之人——」
穆昀一聽這話心裏就不痛快,搖着右手道:「大哥,這個你不必說了,難道要我穆昀把女兒送到那姓周的府上去,姓周的是我仇人,我不摸到他府上砍他腦袋已經算是體諒流蘇,不,體諒桂英的心思了——唉,我現在是個廢人,無力再為陳都護效勞了。」
穆羽之子穆洪舉也喜歡讀點書,說道:「叔父,當年蜀主孟昶降宋,沒半年趙匡胤就下毒害死了孟昶,還把孟昶的寵妃花蕊夫人給霸佔了,這陳都護前景堪憂啊。」
穆昀心又揪起來,大罵周宣,說若是陳都護有個三長兩短,他必手刃周宣報仇。
流蘇在間壁聽到,說道:「爹爹,都說唐國皇帝李煜仁慈,絕不會向趙匡胤那樣的。」
穆昀猶自氣恨難平,穆羽搖着頭,說道:「昀弟,我們不說那些——」壓低聲音道:「我們和桂英約好的,十天設擂招親,現在過去九天了,桂英出手那麼狠,估計今天是沒人敢上場了,過了今天,桂英就要終生不嫁了。」
穆昀原想讓女兒找到一個會武藝的般配的郎君,這樣就可以讓女兒對周宣徹底死心,沒想到女兒武藝實在高強,而且下手半點也不留情,其實論武藝,前幾日有一個叫姚猛的鮮卑族子弟不在流蘇之下,二人交手良久不分勝負,再斗下去,流蘇是女子,氣力不加,肯定要輸,那姚猛是來娶妻的,不是比武鬥狠的,下手自然對流蘇容讓那麼一、二分,流蘇便利用這一點,突然一記鞭腿將姚猛掃下擂台,那姚猛爬起身來沖台上嚷道:「你這是招的什麼親哪,不肯嫁人就躲在家裏好了。」氣憤憤走了——
穆昀嘆道:「這孩子太倔了,她要不嫁就不嫁吧,等我兩眼一閉、兩腿一蹬,她要去找周宣我也管不着。」
穆洪舉心裏暗笑:「昀叔父雖然斷了一臂,但依然身強體壯,今年五十歲不到,再活個二十年沒問題,那時桂英妹子都三、四十歲,還去找那什麼周宣,周宣人都不認得了。」說道:「爹爹、叔父,孩兒聽得外邊有人傳言,說滄州第一高手、大名府的七品武官雲天鏡也許今日能趕到——」
穆羽詫異道:「雲天鏡的名頭我聽說過,他有妻室的。」
穆洪舉道:「雲天鏡妻子前年病死了,有一子一女,都還幼小。」
穆羽道:「讓桂英做人家續弦,還要照看前妻的子女,這太委屈桂英了吧。」
穆昀也不願意,他希望流蘇找一個年輕英俊、武藝高強的少年郎,把周宣給比下去,說道:「流蘇鐵了心不嫁,設擂只是敷衍我這個老父,就是雲天鏡來也奈何不了她,她絕不認輸又能怎樣。」
穆羽道:「雲天鏡和其他人可不一樣,他會子午流注點穴術,流蘇不是他對手,被點了穴動彈不得了,不認輸也是輸。」
穆昀焦躁道:「前日姚猛我看不錯,她卻把人家打下台,就讓雲天鏡娶她好了,技不如人嘛,還有什麼話說!」
穆羽搖頭道:「桂英性子倔強,若真輸給雲天鏡,她又不肯嫁的話,只怕會發生叵測之事。」
周宣一行是在四月十六日一早到達滄州運河碼頭的,上岸向人一打聽,就聽說一個叫穆桂英的女子在東光縣鐵佛寺設擂招親,一共十天,今天是最後一天,前九天打敗了無數滄州習武少年,下手那個狠哪,可偏偏就有那麼多貪圖穆桂英美色的少年犯賤上台讓她打,噫!
周宣一聽流蘇保持不敗,稍稍放心一些,心知流蘇這樣是做給她爹爹看的,心下憐惜,恨不得插翅飛到流蘇身邊,說道:「趕緊趕路吧。」
滄州運河碼頭離東光縣有三十里,周宣一行早餐也顧不上吃,急急趕往東光縣,周宣讓羽林衛和他的親兵還有力虎護着乘車的羊小顰緩一步趕來,他和四痴、楊宗保快馬趕去。
一個時辰後,周宣三人趕到東光縣,此時已近午時,見路邊一個客棧夥計要招攬生意,便問鐵佛寺怎麼走?
那客棧夥計滿臉堆笑道:「三位英雄也是來打擂招親的吧,要說這穆姑娘真是絕色,這些日子各地來的少年英雄絡繹不絕,就算不上場,看一眼穆姑娘也是好的——」
周宣丟了幾錢碎銀給那夥計:「閒話少說,帶我們去鐵佛寺。」
那夥計謝周宣賞,說道:「上午兩場已經比完,穆姑娘又把兩個自詡武藝高強的武官子弟踢下了擂台,只剩下午最後一場了,三位客官也不用急,下午開場還早,要到未時三刻,三位是遠道而來的吧,不如先到小店用餐,不然的話餓着肚子也沒力氣上擂台比拼不是——」
二樓臨街窗戶有一人哈哈大笑道:「天鏡老弟,你的競爭對手到了,下午只有一個上台的名額,老弟要上場抱得美人歸,還先得應付這些人才是。」
另一人語氣不屑道:「我讓他們排成隊,一拳一個全部擂倒。」探頭出窗,沖周宣喝道:「要想上擂台,先過我這一關,上樓來——」神態極其輕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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