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牝雞司晨
鄭青鸞垂下眼瞼,心道,這是一個無論如何都無法迴避的問題。即便今天沒人質疑,那麼以後必然有更多的人質疑。
坐在眾人之間的三郎和五郎面色一變,三郎就要起身,被五郎攔了下來,「要相信小妹。」
蕭二皺了皺眉,看着樓上的人就像看個死人。百一百二擔憂的眼神,讓鄭青鸞瞬間穩下心神。她脊背挺的更加筆直,頭微微揚起,坦然一笑,「是這就是在干涉朝政」
眾人想過她會辯解,會解釋,但沒想到她這般坦然的承認了。連那個李登科也瞬間卡住了,不知道應該怎麼回應。
「既然是問答會,那麼我想反問這位李舉人一句,我當日在平安州火燒北胡時,你怎麼不說牝雞司晨我在邊城雪葬韃子時,你怎麼不說牝雞司晨」鄭青鸞的聲音不大,卻如重錘砸在了眾人心上。
外敵入侵,荼毒百姓。是眼前這個姑娘,以弱齡的女子之身,禦敵於邊境線外。
要說干涉朝政,那麼轄制軍權,難道就不是朝政嗎
當日為什麼沒人說因為除了她,朝廷無人可用。
如今為什麼提出來了因為用完了打算甩開了嗎
這算什麼君子所為整個一小人。
李登科的問題,鄭青鸞沒有直接回答。但比直接回答更犀利,更直指人心。
鄭青鸞沒有就此放過,而是繼續道,「天為乾,地為坤。男為陽,女為陰。相輔相成,相互契合,才是天道。小到一個家,大到一個國,無不如此。」
「我只是做了大部分女子都會做的事,怎麼在你們看來,反倒錯了呢」
她的話語頓了頓,知道引經據典,未必是在座眾人的對手,她只好從小處着手,接着道,「在座的都有家,家中也有父母。父母各司其職,男主外女主內,保證一個家的正常生活。這個無可厚非但世事無常,若是男人病了,傷了,甚至死了,家就不在了嗎有多少寡婦一個人撐起家業,撫育子女。誰敢說一句牝雞司晨即便沒有這些不幸,誰家還沒有個忙不過來的時候,難道家裏的女人都是干看着,不搭把手嗎。你們走出去看看,看看那些同男人一道在田裏勞作的農婦,看看那些在街上叫賣貨物的大嬸大娘。你們去告訴她們,她們這是在牝雞司晨,看她們會不會呸你一臉」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人,少有大部分都如同我說的,她們跟男人一樣,為了生計在四處奔波,辛苦勞作而坐在象牙塔中的你們,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一個父母官,如果不能把百姓的疾苦看在眼裏,記在心上。那麼就不配為官。」
「這些社會現象,不是多讀幾本書,多寫幾篇文章,裝作看不見,就不必去面對的。」
「都說,盡信書不如無書這話很對。書里說牝雞司晨不好,就一定不好了嗎」
「怎麼不俯下身去看看,看看現實世界,有多少你們眼裏不恥的牝雞去聽聽她們的無奈和不得已。」
「我不願意成為這樣的牝雞,這些女人也不願意成為這樣的牝雞」
「她們需要的不是批評和指責,而是讓她們的日子真真切切的好過起來。」
「而我,正在為此努力即便被指責為牝雞司晨也在所不惜」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如若在我的有生之年,能看到一個幅員遼闊,吏治清明,軍事強大,百姓富饒的大夏朝,此生足矣」
不管什麼樣的作為,只要賦予它一個高尚的動機,那麼,一切都不是問題。
顯然,這番正氣凜然的話,堵住了要質疑的人的嘴巴。
人家承認牝雞司晨,你還能怎麼即便千夫所指,也不能阻攔人家甘為孺子牛,為國為民的情懷。
雖然沒有人鼓掌,但喝彩之聲依次而起。
「女公子這樣的情懷,讓人我等男兒汗顏」徐茂才站起來拱手行禮。
鄭青鸞客套的回禮,見眾人靜下來,她才揚聲道,「朝廷需要更多的有識之士,參與進來,強國富民」
這番煽情的話,讓眾多的年輕學子熱血沸騰。
蕭二湊到鄭青鸞身邊,低聲道,「那個李登科,是祭酒李大人的親侄兒」
鄭青鸞面無異色的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從李登科的態度,就可以看出這位李大人的政治立場。
因為出了這樣的事情,鄭青鸞也不想再繼續這場問答會了。
「稍後,國子監大門口會設立一個銅匭,各位可以將自己的見解整理好,投遞進去。三天後,將會送到宮裏,皇上自會御覽。今天的問答會就到這裏。」
鄭青鸞三言兩語結束了此次國子監之行。
沒有搭理在場的國子監官員,直接起身離開。
蕭雲峰和閣臣六部尚書在乾清宮,聽了現場直播。不得不說,與預想的不同,但一樣精彩。
瑞親王被鄭青鸞所描繪的前景攪亂了心神,幅員遼闊,吏治清明,軍事強大,百姓富饒,多美的畫面。跟做夢似的。如果大夏朝真能變成這樣,那麼,他還有什麼不甘心的呢。
泰安帝在皇家別院中聽到這些話,第一次認真的反思自己。當這些年的皇帝,卻沒有自己的施政綱領,沒有目標。現在想想,才覺得何其可笑。
鄭青鸞從國子監出來,直接進了宮。
蕭雲峰討好的遞了一杯茶過去,「渴了吧潤潤喉。」
可不是渴了嗎怕出醜,早上到現在,滴水未進。還在那嘚啵嘚啵老半天。她接過來一口喝乾,「再倒一杯」
蕭雲峰再給倒了一杯,「慢點喝咱不急」
等鄭青鸞緩過氣來,蕭雲峰才道,「直接受官,確實有些草率郭智深在老爺子身邊很長時間,看好後才提拔的。」
「我知道啊」鄭青鸞回道,「光看文章,既看不出能力,又看不出品性。我又不傻。我的意思是成立一個侍從室,由皇帝親領的辦事機構。職位定在七□□品,都是不入流的小官。在裏面分出一個參謀處。新上來的人,先在參謀處掛個職,如果各方面當用,就提拔把侍從室。凡是從侍從室出去的,必然都是親信。」
這就跟蕭家培養武將的模式是一樣的。非親信不得任要職
如今只是換個明目而已但得到的忠心度則截然不同。
「不得用的怎麼處理」蕭雲峰問道。畢竟人的能力參差不齊,這種情況必然存在。
「若是道德問題,這樣的人堅決不能用。甚至是必須打落塵埃,永世不得翻身。若是能力問題,這就因人而異,下放到不緊要的位置也就是了。就算一直在參謀處掛職,養一輩子也花不了幾個錢。好歹也能做點起草文書和謄抄的活計不是,從來沒有沒用的人,端看怎麼用」鄭青鸞小聲道。
蕭雲峰挑挑眉,「你說的有理就這麼辦」
國子監自鄭青鸞走後,就陷入沸騰。
「叔父」李登科臉色有些灰白,他知道,鬧不好,他的前程可能就到此為止了。
李大人皺皺眉,「在學裏,不許這樣稱呼。說了多少次了,就是不長記性。不就是問了一個問題嗎,有什麼大不了的。不是說言而無罪嗎擔心什麼。」
李登科嘴角動了動,到底沒有說什麼。依他對自家叔父的了解,能說出這番話已經是極限了。他點點頭,沒有再糾纏。
徐茂才遠遠的看見這番景象,就猜到個大概。這個李登科平時看着還好,只是有些耿直而已。沒想到今天惹出這樣的禍患來。看他的樣子,不由想起之前他自己的遭遇。就迎上去,「李兄何必如此。那位女公子斷不是不能容人之人。你實在是多慮了。」
「但願如此」李登科喪氣的道,「你說,我怎麼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都說病從口入,禍從口出。都怪我不修口德,而今大禍至矣」
「你這人,未免太悲觀」徐茂才勸解道,「那位女公子的兩個兄長也在咱們國子監進學。不如去拜訪一下二人,也剖白一下自己。總要好過如今胡思亂想吧」
「這」李登科從沒幹過求人辦事的事,一時之間有些扭捏。
「就當是同窗拜訪,大家都是聰明人,你的姿態擺出來了,難道還能難為你不成。」徐茂才有些哭笑不得。
所以三郎五郎在自己的宿舍里,見到了一臉扭捏,滿面通紅的李登科。
三郎面色不渝,但到底沒有發作。
五郎就油滑多了,他滿面笑容,一點也看不出介意的樣子,熱情的招呼,「是李兄啊快進來坐。」又起身去泡茶,「這是今年的新茶,你嘗嘗看。」
李登科見五郎的樣子,也就放鬆了下來,接過茶,也不管燙不燙,抿了一口,連道好茶。
五郎笑的一臉謙虛,「我是粗人,不懂這個。要是李兄覺得好。走的時候包上一些,省的放在我這裏暴殄天物。」
李登科只覺得這人真是不錯,三兩下兩人聊得熱乎。
不少人知道李登科去找鄭家兄弟了,等見到二人相談甚歡的從裏面出來,然後依依不捨的分手,都以為這是盡棄前嫌,誰不贊一聲鄭家好氣量。
過後,徐茂才問李登科,「事情說了沒有」
李登科瞪眼道,「只看鄭兄人品,就知不是那等小肚雞腸之人。我若再說什麼,豈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妥不妥」
徐茂才恨不能糊他一臉血暗道一聲,這鄭家着實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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