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偏院之中,一名少年正坐在院中的一條石椅上,彎着身子,呆呆地望着地上那幾隻爬來爬去的螞蟻,看得入神。
少年喚作林錚,年約十八,青衣小帽,腳上一雙布鞋,一副標準的家丁打扮,眉宇間倒是有幾分俊郎。
隨手從旁邊的小樹上摘下一片葉子,林錚隨意逗弄起石板上那幾隻黑色的螞蟻來。
「這應該是擬黑多刺蟻吧……」林錚喃喃道,下意識地說了個動物學上的學名,然後安靜下來,看着兩隻螞蟻爬上自己手中的葉子。
葉子被林錚用右手輕輕拿起,離了地面。那兩隻小螞蟻爬到葉端,見前面再無去路,便用觸角互相接觸,像是在交談什麼。
過了一會,像是就某事達成一致意見,兩個小傢伙折頭往原路退回,誰知林錚卻換了左手,換了一端拿住葉子,可憐的小螞蟻再次面對前無去路的迷茫。
就這麼拿着葉子翻來覆去地逗弄了螞蟻一會,半晌,林錚像是忽然想到什麼,臉上有些感慨,無趣地將葉片連同那之上的螞蟻一同丟落在地上,苦笑道:「前無去路……茫然無比……我現在的處境,比起你們也強不了多少……你們至少還有個伴……」
身為動物學博士,才三十歲出頭,林錚就憑藉自己的實力成為XX市動物園長,可謂年輕有為。尚未娶妻,鄉下的父母前幾年一一過世,目前孑然一身,在朋友圈裏是出了名的鑽石王老五。
這樣一個大好青年,美好的人生正等着他去開啟,大把的美眉正等着他去泡,卻突然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奇怪的時空。
「那家超市一定有問題……」林錚摸了摸塞在腰間的打火機,臉上一片懊惱。
十幾天前,他從動物園下班後,看到小區門口那家倒閉已久的超市突然重新開業,便進去逛了一下。
站在貨架前拿着兩包平時愛吃的零食,正猶豫着買哪包好,突然一道藍光從頭頂射下,他只覺得眼前的世界一片扭曲,接着便完全失去知覺。
等到再醒來時,那感覺,只能用恍若隔世來形容。
他莫名其妙地成了這個陌生時空中的另一個人,身受重傷,行將倒斃街頭。穿越本來就很狗血了,居然還穿越成這樣一號人物,也算是夠倒霉了。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見他躺在路邊尚存一息,某個正好路過的大小姐一時動了惻隱之心,便叫下人將他帶回府上悉心照料。躺了十幾天,總算撿回一條小命來。
救他回來的那位大小姐姓傅,他現在所在的這座府邸,是這個不大的縣城裏小有名氣的傅府。
養病的日子裏,他沒有閒着,旁敲側擊,總算把自己目前的境況大致理了個頭緒出來。
自己無疑是穿越了,到了古代,隋朝開皇六年,這個年輕的帝國正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不過他也知道,隋朝在歷史上只是個曇花一現般的王朝,如果這個時空按照他所知道的歷史那樣正常地運轉下去,三四十年之後,隋朝就會滅亡,一個更富有生命力的帝國——唐朝,將會在中國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是時間。至於現在所處的地點,應該是在湖北省境內,一個名為巴東的小縣城之內。
剛醒時來渾身無力,頭痛欲裂,腦袋中隱隱有另一個人的記憶,卻偏又什麼都想不起來。這種感覺有點像宿醉,但卻比宿醉嚴重得多,因為宿醉至少可解。
還好林錚不是鑽牛角尖的人,想不起來就想不來吧,至少自己原來的記憶依然清晰,完全沒有受到穿越這狗血劇情的影響。
身體卻實實在在是別人的,年輕,結實,健康——每天早上的一柱擎天已經說明了一切。換一副皮囊也好,至少這身體沒受過工業時代的種種摧殘,沒經受各種輻射,沒有吃遍元素周期表……
只是這一切都太過玄奇。說它是夢境吧,可偏又遲遲不醒。說這是現實吧,那以前的那段人生又是什麼?
想到這裏,林錚輕嘆了一口氣道:「既來之,則安之吧。如果這是夢,那便好好做完它吧……」
喃喃自語間,另一名家丁已經穿過月洞向他走來,見了他,遠遠地就打招呼:「錚哥,你怎麼起來了?今日身子爽利些了?」
來人叫張二礅,十六七歲,一個胖胖的家丁,頭大如斗,連帽子都比別的家丁大上一號,體形礅厚。
這十幾天來負責照料林錚的便是眼前這個有些憨厚的胖子,也是林錚在這個時空醒來後看見的第一張臉孔——一張圓圓的大餅臉。因為肥胖,張二礅臉上經常給人一種油油的感覺,但此刻他臉上最引人注目的,卻是眼角處的狀況。
「我沒事,今日感覺身子恢復些了,便想着起來走動走動,總不能一直叫你伺候着……咦,你臉怎麼了?」
見他問起,張二礅連忙用手掩住眼角的淤青,又覺得有些不妥,只好變掩為撓,尷尬地撓着並不癢的額頭,嘴裏囁嚅着道:「沒,沒什麼,俺方才走路沒留神,磕到……磕到柱子上去了……」
十幾天相處下來,林錚對張二礅的脾性也有了一些了解,能忍則忍就是他人生的不二信條,何況他實在算不上一個合格的撒謊者,林錚一眼就看出來他在說假話。
林錚臉色一沉,問道:「是又被王二那傢伙欺負了吧?」
與張二礅一樣,王二也是府上眾多家丁中的一名,經常佔着自己身材高大、孔武有力欺負別的家丁。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老實巴交的張二礅便受了他不少欺侮。
今天是傅府家丁們每月領月錢的日子,方才在庫房那,便因為幾個家丁心急了些,沒讓王二第一個領錢,王二一個不樂意,幾個家丁都挨了幾拳,其中張二礅被揍得最慘。
張二礅顯然沒料到林錚一開口就能說中,支吾了兩聲,黯然低下頭去。
「他奶奶的,這個王二,還真是猖狂!」林錚咕噥了一句,隨即便陷入沉默,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
看了一眼林錚的身板,張二礅低聲道:「錚哥,依俺說還是算了吧。你這身子板雖然也算結實,但比那王二估計還差了些,而且你身子才剛好些,剛能下床……都是小事,犯不着為了這事跟他過不去,大小姐若是知道了,會怪罪的。」
「怪罪?若是怪罪,也得怪罪王二打人在先。」
「算了,錚哥,真的……」
林錚眉毛一挑,固執道:「不能算!胖子,你知道嗎,王二之所以這般囂張,你也逃不了干係!」
張二礅張大了眼睛,指着自己,一臉愕然道:「俺?關俺什麼事,俺可是挨揍的那個!」
「當然關你的事!便是因為有了你們這種吃了虧還一聲不吭的人,這才使得王二那樣的人越加的放肆。要知道,王二不是一生下來就蠻橫無理的!他這次揍了你,你不吭聲,下次又揍了誰,也沒反抗。久而久之,他便以為這天下的人都是好欺負的,然後便去欺負更多的人……」
這是什麼理論?張二礅實在理解不了,他惴惴問道:「錚哥,那你是打算也揍他一頓嗎?依俺看……」
「打架什麼的,那是落了下乘,是最後的辦法……對了,我記得你跟我提起過,王二這人——好賭成性?」
張二礅點頭道:「是啊,這傢伙賭癮有些大,沒事就喜歡跟大夥賭上兩把,俺上個月也被他贏去幾文錢,後來他再與眾人賭錢,俺便光看着,不下注了。咋了,錚哥,你是想與他賭錢嗎?」
頓了一頓,像是想起什麼,張二礅又急着說道:「不過王二他賭術精着呢,想贏他,俺只怕不容易咧……」
林錚卻沒理會他的話,而是低下頭去,重新撿起方才那片扔掉的葉子。
葉子上還有隻螞蟻,林錚輕輕一吹,那螞蟻冷不丁之下,被吹了個沒影。林錚嘴角泛起一絲笑意,道:「那便賭些他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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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將需要用到的物什準備妥當,藏匿好,正想再把一些要注意的事,跟滿臉茫然神色的張二礅交待清楚,便見王二大搖大擺地領着一群家丁,也進得這處偏院中來。
傅府的院落極多,這一處偏院是專門給府上的男性家丁們住的,有點類似員工宿舍。
當然,嚴格來說,林錚並不是傅府的家丁,但為了能方便張二礅照料他,便也被安置在這裏。
被救下時林錚身無長物,所以連換洗的衣物都是將就着拿了一套家丁服,這才一身的家丁打扮。
見了王二,張二礅頭皮有些發怵,下意識地摸了摸眼角的淤青。
王二輕蔑地瞥了他一眼,冷冷一笑,做了個握拳的動作,見張二礅果然嚇得低下頭去不敢看他,王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狂笑了幾聲,王二眼睛餘光一掃,見林錚也在場,倒是愣了一下,收起笑意走了過來。
「叫什麼叫什麼?林……林錚是吧?居然能下床了?真是命大!」王二說着作勢一拍腦袋。林錚剛被救回來時奄奄一息,他還以為這小子死定了,沒想到現在竟活過來了,還長得眉眼周正,眉宇間帥氣無比,瞧着真是礙眼得緊。
他自己長得五大三粗,凶神惡煞一般,所以凡是見着長得俊俏的人,心裏便無端的來氣。
林錚卻不答他,仍在專心地用手裏的葉子繼續撥弄着地上的螞蟻。
「……聽說還是大小姐救的你,真是好福氣!當日若是遇着我王二,可沒大小姐這份善心,一定補上一腳,將你踹到溝裏頭去。巴東城的水溝,聽說味道不錯咧!」說罷囂張地哈哈大笑起來。
見林錚還是不答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王二猛地收起了臉上的笑意,怒喝道:「林錚,聾了嗎?不想大小姐卻救了個聾子回來?」
「噓……」林錚終於不緊不慢地轉過頭來,食指豎在嘴巴前,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點聲,我正跟螞蟻兄弟們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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