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皛皛繼續道,「三年級的暑假,學校一名很熟悉大黑山地形的體育老師組織孩子們去大黑山抓獨角仙,江允恆在山上現了一些野營者遺留下來的火患,那時不像現在,有專門的野營區域和野營知識講座,都不是專業人士,是些驢友,純粹就是覺得在山上住一晚,很好玩,要不是碰巧那天孩子們上山抓獨角仙,也不會被現,很可能就引了一場火災,這件事情過後,江允恆就總是央求這位體育老師在休息日的時候帶他上山玩,這位老師只當他是喜歡獨角仙,想多抓幾隻,也就沒當回事,還特別叮囑他要小心那些區域,聽說他還特地將這些危險區域記錄下來,還畫了一張只有他自己看的懂的黑山地圖,等過了一段時間,他就一個人上山了,之後,只要是休息日,或是寒暑假,他都會一個人跑去大黑山,風雨無阻,聽說為此,他還抓到了一隻特別稀有的金色獨角仙,這隻金色的獨角仙他後來轉贈給了體育老師,我也正是從這位老師口裏才知道的這件事,當然他也已經退休了。」
景颯問道:「這事和案子有什麼關係?」
獨角仙,學名雙叉犀金龜,又稱兜蟲,是很多男孩子小時候很喜歡的一種昆蟲,尤其生活在大山裏的男孩,絕對是像寵物一樣的存在,很多男孩成年後還迷戀這它呢。
「一個三年級的小學生再怎麼喜歡獨角仙,也不可能風雨無阻,每天上山抓蟲子吧……」
林默雙目一凜:「他不是去抓獨角仙的,他是去巡山的!」
「巡山?」林一諾愣了一下,「你是說他為了怕登山的人不小心留下火種,所以自動自的上大黑山巡山,杜絕火患?」
林默點頭。
林一諾詫異道,「但這是我們消防員和林防人員才會做的事?」
「正因為是消防員會做的事,他才會想到要去做,為了和二叔並肩作戰,他立志成為一名出色的消防員,所以他想到了很多普通人想不到的事情,野營的驢友留下的火患,讓他意識到了這是引火災的禍端。」
「他竟然這么小就已經想到這些了。」林一諾佩服道。
林默繼續道,「所以黑山大火時,他不是上山去玩的,而是在巡山。」
皛皛點頭,這也是她的結論。
「從三年級開始他一直獨自在大黑山上巡山,也就是說,他對大黑山的地形相當熟悉,恐怕已經熟悉到像自家的後花園一般了,加上他不喜歡逞強的性格,遇到這樣的大火,他絕不會魯莽衝動,正常情況下,擁有良好消防知識的他,在黑山大火開始時,應該能馬上找到安全路線下山,然後撥打119救援,這樣才符合他的個性,但他卻遇難了!」
聽到這話,除了林棟天,眾人皆是一顫。
這的確有違常理。
皛皛肅穆的看向林棟天,「以下是我的推測,我想二十年前,因為那篇作文,周濱、邢曉磊、黃健與江允恆有了糾紛,這原本是小孩子之間的小打小鬧,算不得什麼大事,過一段時間就會風平浪靜了,畢竟在一個班級里上學,抬頭不見低頭不見,小孩子的氣性就是這樣,氣的快,走的也快,但是當周濱、邢曉磊、黃健知道江允恆一到休假就會上大黑山巡山時,他們想到了一個捉弄他的惡作劇,十月一日那天,他們帶了酒精和打火機,並不是去烤紅薯的,而是等江允恆上山了,他們故意弄出煙火,好讓他急一下,等他氣喘吁吁的跑過來,他們就好嘲笑他,原本這不過是一個玩笑,但是事情卻出了意外。」
林棟天猛地用力揪緊被單,使得指關節都了白。
其他人的臉色卻是一白,頓時都聯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但沒人敢提出來,只能愣的等着皛皛的答案。
「當江允恆現周濱、邢曉磊、黃健三人為了嚇唬他玩火時,雖然是虛驚一場,但他依然認為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他連亂扔煙蒂的老師都敢訓斥,又何況是三個和他同年齡的男孩,我想他當時一定訓斥的很嚴厲,因為對他來說,在黑山這樣植被茂盛的地方,無論出於什麼原因玩火,都是在找死,是絕對不可取的行為,周濱、邢曉磊、黃健三人卻不同,他們只會覺得自己不過是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被他這麼一訓斥,心裏必定窩火,十二歲的小男生,氣性還不成熟,因為作文的事,四人本就有了糾紛,再加上玩火嚇唬他的事還被他罵了一頓,絕對是新仇加上舊恨!」
說到這裏,皛皛嘆息了一聲,「三人氣憤之下,必定會罵回去,這是很多十來歲的男孩會做的事,但江允恆的初衷並不是故意要罵他們,而是在教育他們別做太危險的事,無論三人怎麼罵他,以他的個性,教育完了,也就完事了,為了不將事情搞的太僵,他應該不會再回嘴,因為那時他更關心的是先把火滅了,但他越是不回嘴,越會引起三人的不滿,他們會以為他這是在看不起他,這種情況下,三個對一個,最消氣的方法,就是打架,四個小男孩打架也不是什麼太危險的事,說不定打到一半,就有大人來阻止了,但偏偏那天是在大黑山上,又是在有火和酒精的地方,尤其是酒精,它是極度危險的東西。」
景颯想到了黑山大火的檔案,上頭寫着:三個孩子企圖在山上找樹葉點火後烘烤紅薯吃,結果不小心打翻了酒精瓶子,瞬間引燃了一棵大樹,他們嚇得逃竄回家。
檔案是這麼寫的,但皛皛說的卻是三個孩子是為了嚇唬江允恆。
她的心猛地一涼,「難道不是打翻酒精瓶子引燃了大樹?」
「酒精瓶的確打翻了……」皛皛目色里有着一抹沉重,「但不是灑在大樹上!」
眾人頓時都倒抽了一口涼氣,不是灑在大樹上,那是灑在哪裏?
又或者說還能灑在哪裏!?
「江允恆為了滅火,第一時間就會先沒收酒精,因為一旦酒精灑了,小火就會變成大火,又或者酒精瓶太靠近火源的話,受熱過度,就會引爆炸,這也是消防救援的第一步,在滅火時,一定會先將危險品遠離火源,熟知消防知識的他也一定是這麼做的,但面對怒氣沖沖的周濱、邢曉磊、黃健,他那時做的任何事,都會讓他們看不順眼,一定會有人和他去搶,又或者氣憤難忍的推他一下,無論是哪一種,災難也正是從這一刻引的,我想為了不讓他們搶走酒精,江允恆一定將酒精緊緊拽在懷裏,在外力的作用下,酒精翻在了他身上,更慘烈的是,酒精也遇到了火苗……」
而酒精一旦遇到火,就會加燃燒,甚至竄起來,就連水都不可能撲滅。
那一剎那,江允恆就已經變成了一個活球。
話到這裏,江允恆的死亡原因其實已經解答了,但眾人卻都被嚇到了。
林一諾顫着唇問道:「為什麼不是大樹,也可能像記錄里說的那樣是大樹……」她其實明白這不過是她心裏希望的一絲僥倖,因為只有這樣,她的養父才不會有動機,所以她寧願相信檔案里記錄的。
「不可能!」皛皛一口否定了她,「若是大樹,以江允恆的能力,他一定會第一時間帶周濱、黃健、邢曉磊逃下山,然後報火警,但他卻沒有,唯獨他被燒死在山上,那就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當時已經無法從黑山上逃下來,也就是失去了自救的能力。」
他是一個熟悉黑山地形,又有豐富火災救援知識的孩子,儘管只有十二歲,但只要他有能力自救,他就一定能活下來。
「你怎麼知道不可能,或許就是呢!」林一諾不放棄的固執己見。
「你可以問一下你的父親是不是……」
皛皛將這個問題扔給了林棟天,「在墓園,你曾說過見死不救這四個字,我想就是這個原因吧。」
林棟天坐在床上,慘白的臉上有着激憤和濃烈的恨意,他咬着牙說道,「是,他們眼睜睜看着的小恆被火燒着,卻只顧自己逃下了山,不僅沒有救他,也沒有報警。」
其實這是可以預見的,三個12歲的孩子,看到一個人突然就變成了火球,心中的驚嚇和恐懼早已讓他們失去了該有的判斷力。
「而當時和江允恆搶酒精瓶,又或者推他的人是周濱!」
「為什麼是他!?」景颯詫異道,「為什麼不是黃健,又或者邢曉磊。」
「因為黃健和邢曉磊將帶頭玩火的責任推給了周濱,周濱卻沒反駁,當年他是第一個站出來說出起火原因的人,他既然敢用於承認,為什麼不將這件事其實是三人一起想出來的說出來呢,那種情況下,帶頭可不是一件值得稱讚的事情,能少沾一點是一點,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性,我想三人下山時,因為害怕已經套好了烤紅薯的說辭,為的是怕有人現江允恆的死亡與他們有關時,他們可以用這個說辭否認,但他們沒想到會變成如此大的火災,在火被撲滅後,江允恆被當成了遇難者,沒有直聯繫到他們,原以為他們可以就此逃脫,當什麼事也沒生過,但12歲的孩子,不可能在生這麼大的事後,還能表現出平靜,周濱的父母可能現了周濱的不安,逼他說出了事實,當然所謂的事實,仍是烤紅薯的說辭,因為對於周濱而言,這是和其他兩人的約定,他不能破壞,在他們心裏,他只是不小心殺了江允恆,至於其他9名遇難者,他不認識,也沒有感情,相對而言會比較淡漠,但江允恆是他的同班同學,他不可能真當什麼事都沒生過,周濱的父母因為良心難安,便帶着兒子向警方自,也就造就了後來在警局門口,邢曉磊和黃健父母仇視周濱父母的事情,而後,黃健和邢曉磊就將帶頭玩火的責任推給了周濱,一來是怪他,為什麼要把玩火的事情告訴給父母,而是一種變相的要挾,這兩人顯然不想成為最大的過錯方,便將周濱推在了前頭,如果他敢否認,那麼他致使江允恆死亡的事情,這兩個人就會說出來。」
曹震疑惑道,「那周濱怎麼還會接濟這兩個人?」
林棟天諷刺的大笑道,「接濟?說的好聽,他會給他們錢,是因為這兩個畜生一直在勒索他,他不得不給錢!」
「這件事自然不是周濱和你說的,因為他雖然愧疚,但依然不敢承認自己造成了江允恆的死亡,知道他在接濟邢曉磊和黃健後,對於這兩個人你雖然不能像對周濱這般寬容,但那時你並不知道江允恆死亡的真相,只以為這兩人因為黑山大火的事,被父母漠視厭惡,才會走上歧途,你可憐他們,在周濱的安排下,你也見了他們,想讓他們重新振作起來,當然這都是私底下的事,因為時過境遷,你也不想讓這兩個年輕人再背負上黑山大火的壓力,更怕會給周濱帶來麻煩,你也沒有刻意去見他們,都是安排在你去s市出差,順理成章的時候,見面時間也不會太長,次數可能也就一兩次,地點是周濱安排的,因為他會比你更小心,所以你不用擔心被人現。」
林家人都是善良之輩,喜愛熱於助人,說到底就是爛好人。
林棟天冷哼「是,但每次見面,他們要的都是錢,我就知道他們是扶不起的阿斗。」
最後他也就不再見他們了。
「但在看到那篇作文後,你就心態就生了變化,你很想知道當年的事情,於是就找到了邢曉磊。」
「他本就是個醉鬼,喝醉了什麼都會說。」
他很聰明,相比黃健,邢曉磊才是問話的最好人選。
「當你知道一切後,你恨不得能殺了這三個人,為兒子報仇,但林家長大的你,真要恨到想要殺人,理智上卻是做不到的。」
林棟天沉默了,他的確恨意深種,但遲遲下不了手。
因為那是人命,素來只會救人的他,怎麼能下手殺人。
「但自那之後,周濱的活躍和榮耀成了你心頭的一根刺,時不時的會扎你一下,每次看到他光鮮亮麗的出現在你面前時,你都會想,要是江允恆還活着,會怎麼樣?他那麼優秀,那麼出色,這些榮耀都應該是他的,他才是最有資格出現在宣傳海報上的人,他才是那個應該被當做楷模表彰的人,而作為他的父親,你卻將獎盃頒給了這個殺死他的人,不只如此,你還稱讚過他,安慰過他,甚至還企圖解開他的心結……」
林棟天大吼道,「不要說了!」他琥珀色的眸子死死的瞪着皛皛,「難道不是嗎,我竟然對一個親手殺死兒子的兇手那麼仁慈,那麼寬容,甚至還替他親手戴上了象徵着英雄的徽章,就是用這雙手……」他恨不得能砍了這雙手。
皛皛能理解這種心情,周濱不只害死了他的兒子,也間接害死了楚梨。
「所以,周濱因為愧疚,奮不顧身的救人,在你眼裏也都成了一種虛偽,他做得越多,你心裏就越覺得不公平,當你知道他每年都會上山祭拜的時候,對你而言,這更是一種天大的諷刺。」
「他以為燒幾柱香,燒些紙錢,就是贖罪了,他不過是想讓自己心裏好過些,小恆他不會稀罕的,也不需要他這麼做,他只會褻瀆了小恆。」
他歇斯底里的嘶叫着,整個人都像是癲狂了,如果不是他現在因為失血過多虛弱,他可能還會做出更激烈的事情。
「這樣的煎熬,讓你每天都過得生不如死,理智也漸漸的在瓦解,但你始終堅守着林家的理念,還有你的妻子,儘管你對她沒有男女之愛,但她是你的責任,作為男人,你不能自私的拋下她,直到半年前,她被查出癌症晚期,壽命最多三個月時,你的殺機也開始騷動的無法抑制了。」
「阿瑤從來都知道我不愛她,即使如此,她也總是向着我!」林棟天苦笑道,「她一直生不了孩子,也是因為我!」
因為他從來就沒碰過她,甚至希望能用這種方式,讓她主動提出離婚,去尋求自己真正的幸福,但她始終沒有放棄,依然和他相守,「她甚至同意我領養一諾,知道我很疼一諾,她就比我更疼她!」
她不是不能生,是他剝奪了她做母親的權利,然而他因為兒子的死,心中抱有愧疚,領養了同是黑山大火遇難者的孩子,也就是一諾回來,為了這件事她哭過好多次,他是知道的,但他實在沒法背叛阿梨。
林一諾在一旁紅了眼睛,怪不得媽媽總是勸她,別死心眼的老纏着阿默,說到最後,還會流眼淚,那時她只以為媽媽是關心她,怕她到會傷心,卻從來不知道,她的眼淚是在哀悼自己,那種無論多麼努力都沒法得到所愛之人的心的無奈和悲哀。
她偷偷看向林默,她不清楚自己會不會和媽媽一樣,除了無奈和傷心,什麼也不會有。
皛皛繼續道,「除了你妻子的事情外,還有一件事,讓你徹底的爆了抑制多年的殺意,確切的說是你再也沒法忍下去了,半年前,也就是在得知你的妻子身患癌症,還有三個月生命的第二天,x市的錦新遊樂園裏,因為電線短路燒了起來,摩天輪停止了運轉,當時摩天輪上有八個孩子,你第一時間安排了救援,因為是高空作業,又是孩子,你擔心出紕漏,所以親自上陣指揮,巧合的是,那天是周濱的女兒生日,他也正在遊樂園裏,當他知道後,特地趕來幫助,最後被困的人都成功的救了出來,救援結束後,周濱將你帶到了遊樂園的餐廳,想把你介紹給妻女認識,你雖然不情願,但不想讓他感覺到你的疏離,也就勉為其難的去了,當你和他到餐廳的時候,一個粗手粗腳的服務員不小心把一杯熱水濺在了周沁雨的身上,她疼的哇哇大哭,周濱為此劈頭痛罵服務員,這一幕看在你眼裏,徹底刺激到了你。」
林默不明白的問道,「只是孩子被水燙到了,有什麼好刺激的。」
頂多是心疼一下,怪怨服務員的不謹慎,能刺激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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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過了零點了要估計,有個地方卡住了,容我想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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