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冷哼一聲,說道:「我並非為了與你們繼續敵對而來。如果你真有坐下來好好談一談的打算——」
然而對方已經打斷了我的話:「那必是建立在你已經死去的基礎上!」
我有點兒哭笑不得。那傢伙究竟是對我們這些「地上人」的魔法過於了解,還是過於無知?
如果是無知的話,那就是說他並不清楚一個魔法師還可以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若說是過於了解的話——普通的傳奇大法師當然不可能在短時間內使用第二個傳奇魔法。
然而我碰巧不是「普通的傳奇大法師」。
因為我已經從奧利弗那裏獲得了更加強大的力量。
根據我在漫長生命過程當中得到的經驗……面對此等狂妄之徒,唯有魔法才是最好的溝通手段。
於是我不再說話,而後向着那人發聲方向遙遙一指。
海面頓時沸騰起來。仿佛有一柄無形巨刃劈斬其上。
在我前方的那一片鮫人,身軀當即化為血肉的碎末,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呼。這變故顯然令其他人有些驚慌失措,卻又在下一刻鎮定下來,發出震天的呼喝,打算對我們發起進攻。
但海面上的那一道血痕已經迅速擴大,在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裏、在那些鮫人還沒來得及靠近我們所在的浮島之前,已經變成了一條峽谷。
一條以兩側的海水為山巒、以底部的海水為地面的峽谷。
就像從前那樣,瑟琳娜毫不猶豫地在我們身邊構建出了防護的屏障。鮫人的投擲武器乒乒乓乓地擊打在無形結界之上,又無力地落了下來。
我所做的一切當然不只是為了幹掉那麼幾十個雜兵——既然發聲者不想與我見面,那麼我就要好好看看他的真面目。
下一刻,那海水中的峽谷再次擴大。兩側的海水被魔力排擠着,向周圍滾滾而去,大洋之上的一片空曠地帶變得越來越巨大,直到深陷海面以下幾十米,並且還在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嘯響。分開巨量的海水,一路奔向海床。
一切發生在數秒鐘之內。
那人沒了聲音,似乎打算離開此地,或者是在依靠厚重海水的掩護思索對策。
但我必須得讓他失望了——因為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指向前方的五指猛然一張,那兩側的海水就好像再次聽到號令,終於變成幾十米高的巨大波濤——嘭得拍在了海面之上。將上百還未來得及遊走的鮫人拍成了血沫。
幽藍色的大洋水面被我分開,底部的海水挾着巨量的泥沙、碎石形成一波又一波的大浪。最終無形的魔力深深犁開了這片迷茫海,在大洋之中製造出了一片「真空地帶」——露出了其下長達數百米深的海床!
這是我第一次在大洋當中施展「真空結界」這個法術,卻沒有想到會造成這樣的效果。
「真空結界」並非製造真正的「真空」,而是排斥施法者身前的半流質物體,令其讓出一條道路來。通常很多法師使用這個低級法術來為自己開道——旅行的時候遇到一片沼澤。這種方法總是很實用的。
然而如今以自己那種極其龐大的精神力量、再以一個傳奇大法師的身份施展出來,卻是在這片大洋里製造出了一個被深水包裹着的峽谷。
一個人形生物出現在了那「峽谷」之中,身上仿佛被壓着千斤重擔,伏在濕潤的海床上動彈不得。不消說,這定是瑟琳娜的手段。
多年老友……這種默契真是感人。
於是我一抬手,隔空擊飛了身後幾個仍不死心的偷襲者,被水精靈高高擎起。與瑟琳娜沿着那海中峽谷的斜坡一路來到海床之上。
這海床已經深入海面之下上百米——便是陽光到了此處都顯得暗淡,因此在兩邊海水構成的牆壁的映襯下,竟像是到了午夜時分。
牆壁之後是大群的鮫人,他們在海水之中奮力遊動着,試圖衝破那兩面「牆壁」,跳進來與我們殊死一搏。然而我們目前所處的區域名為「結界」,既然是結界,就天然具有排斥與保護的特性。如果這些雜兵也能衝進來,那麼我就連一個魔法學徒都比不上了。
倒是一路向下的時候,隔着海水看那些鮫人。我發現我之前的推斷是正確的。
水中的鮫人,與地上的鮫人果然是兩個樣子。
他們出現在船上的時候,滿身都是層層白色的褶皺,看起來令人感到噁心。然而一旦到了水裏,身上的褶皺就都因為吸飽了水分而變得充盈——此刻他們的皮膚看起來竟然變得晶瑩平滑。就好像全身都是用水晶製成的。
鮫人出現在甲板上的時候,我曾以為他們都是男性。然而現在我也發現……竟是男女各佔了一半。到了水下的女性鮫人,身上的褶皺消失不見,再配上那種水晶一樣的皮膚——
我不得不承認,她們都是一等一的美女。
不過現在這些傢伙看起來和美麗不搭邊——因為他們臉上的表情都因為極度的憤怒而微微扭曲了。
看起來我們真是抓住了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
幾分鐘之後,我與瑟琳娜走到了他的面前。此刻這傢伙的身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並非是因為天氣極度寒冷,而是因為……
我倆總不能就那麼走在幾十公分厚的淤泥里。因此才用魔法將地面冰凍起來,不幸波及了我們的俘虜。
我俯下身去,仔細打量他。然後發現……這傢伙竟然也有鬍鬚。
與之前那個老者有親緣關係麼?要知道周圍的那些鮫人們,身上可都是光滑無比。
只是他看起來還挺年輕,鬍鬚仍是黑色的。
因而我直起身,開門見山:「你們在海上掠奪操法者,就是為了吸收他們的精神力?」
他艱難地抬起頭。因為離開了海水,聲音有些嘶啞:「你在說些什麼!?」
他仍舊很憤怒。但這樣可不利於雙方有效溝通。於是我伸手在他的面頰上敲了敲。一層薄冰碎裂來開,順便也將下面遠比人類柔軟的皮膚崩裂出了一道口子。
「不管你信不信,我可以這樣敲上你一整天。」我冷冷說道,「收起你們鮫人的那一套。你還不知道你現在招惹了誰。我再重複一遍,我來到這裏,不是為了與你們喊打喊殺,而是為了——」
「為了九方之器,對不對!?」
他惡狠狠地抬起頭來,嘶啞地咆哮着:「過去了一千年。你們這些貪得無厭的地上人還是在打它的主意!?」
我愣了一下,然後看向瑟琳娜:「你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麼?」
暗精靈想了一陣子,搖搖頭:「不……不清楚。」
事情變得有趣了。他口中的九方之器……是什麼玩意兒?
於是我將問題說出了口。
這傢伙似乎為剛才自己的草率而感到懊悔,發現我倆的表情不似作偽,就不再開口說話了。
我只得環視水壁之後的那些鮫人,高聲問道:「九方之器——是個什麼東西?」
說來奇怪。原先還在嘶吼的雜兵們竟然統統住了口。整個「峽谷」之內變得安靜下來,只有頭頂傳來的隆隆波濤聲激盪不休。
啊……看起來這東西還真是不得了。
不過原來我還沒打算跟鮫人們徹底撕破臉,因而我選擇俘虜了眼前這個人。
可他們如此的不配合的話……
我嘆了口氣,問瑟琳娜:「你的身上,有沒有真言術的施法材料。」
「看來你是打算與他們徹底為敵了。」暗精靈笑了笑,抬起纖纖細手、點在鮫人的額頭。
他似乎想要奮力掙扎,然而身軀被魔力牢牢束縛。只能聽任瑟琳娜的一段咒文出口,隨後變得目光呆滯起來。
實際上從今往後,他都得是這個樣子了。真言術可以迫使一個人將所知實情統統說出口,卻也會令他變成白痴。眼下我們先是幹掉了一個鮫人操法者,又將這位也弄的半死不活——似乎以後想要同他們打成某個協議,就得依靠些別的辦法了。
不過沒關係。
瘟疫之雲足以籠罩數百平方公里的海域——我想海員們不會介意從今往後用濕布掩住口鼻再從曾經的迷茫海里駛過去——至少我的瘟疫之雲不會跳上甲板去殺人。
因而我再次問出那個問題:「九方之器是什麼東西?」
他抬起頭來怔怔地看了看我,然後吐出一個名詞。
我弄不懂這個東陸語中的詞彙究竟是什麼意思,看向瑟琳娜。
她沒有立即回答我,而是皺着眉頭沉思了好久,才說:「這次詞……我似乎有點兒印象。在哪裏聽說過。可是記不大清……也許是東陸人古代語當中的一個詞彙。不過按照字面意思來理解的話,要我說——」
她看了看我:「你別笑——那是一口鍋。嗯……似乎又是九口鍋。」
這……
我只得再去那個傢伙的身上打主意:「再說說,你為什麼會長鬍子?之前那個老傢伙,和你又是什麼關係?」
「這是須族的象徵。」這傢伙雖然變得痴痴呆呆,然而在談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臉上仍舊露出了幾分自豪的神色,似乎是那種感情已經深深刻印進了骨子裏,「我們與他們是不同的。我們是須族,我們的身上有遠行者的血脈,只有我們才懂得怎樣使用九方之器。」
須族……呵呵。那麼每一個地上人都是那樣「高貴」的種族了。
然而從他的這段話里,我覺得自己隱約知曉了一個信息。那便是……所謂的「九方之器」,也許是一件魔法道具。而只有他們這一族的鮫人,才能夠掌握這種魔法道具使用咒文,因而看起來似乎擁有了更加崇高的地位。
於是另一個問題也就出現了——
「為什麼你們只在迷茫海這裏才劫掠人類的船隻?」
是啊——倘若鮫人的國度正如傳說中那樣遼闊,那麼整片海洋都該是他們的疆域。他們可以隨時隨地突襲海面之上的人類船隻……幹嘛非得在這裏弄出這樣一片迷茫海,而在其他地方安安穩穩。表現得像是人類之友?
莫非……
果然如我作料,我聽到了那個答案:「因為九州之器在這裏。」
我感到這麼一問一答實在浪費時間,於是不得不換了一種可以獲得最多信息的問法兒:「把你們這些須人的來歷,告訴我。」
他口中的九州之器,瑟琳娜說是東陸古語當中的某個名詞。而他們似乎又在提防「地上人」跑來海洋當中尋找些什麼東西。更何況他們使用的是東陸古語、生有和地上人一樣、在海中卻顯得格外異常的鬍鬚——
說他們和東陸人沒關係。鬼都不相信。
因而他想了想,遲鈍地開口。
「我們的祖先……是一位偉大的行者。」
然後我花了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聽他的敘說,感覺自己終於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並且覺得這個須族來得比灰矮人更叫人震撼。
因為他們的祖先原本也是一個地上人,來自東大陸。
他們的祖先生活在上古時代的東陸,那時候……那片土地上剛剛出現了第一個統一的大帝國。
然而這種「統一」,並非指統一「東大陸」。而是將當時那片土地上的所有文明國家兼併——在此之外,仍有大片的無主之地。
然而即便是那些無主之地,也被當時的皇帝派遣軍隊不斷攻伐着——那是一個打算將自己的權威散播在整個大陸之上的統治者。
據說那位統治者相當殘暴,並且對於權力有着常人難以企及的野望。因而他期待變得永生不死,好令他的帝國代代延續下去。
永生不死。這個目標也是操法者們所以一直追求的——無論是在西大陸,還是東大陸。
那個時候的東陸。操法者並不罕見。許多具有特殊力量的人才被皇帝招攬,為他出謀劃策,試圖令其擺脫身為凡人的壽命限制,變得與天地一樣永恆長久。
在經歷了無數次的失敗之後,不知道通過什麼渠道——也許是一個無比幸運的西陸人順着洋流飄去了東大陸——那裏的操法者們得知,在另一片土地上,居住着一群類似神祗的人物。
而這些人物。擁有長生不死的手段。
我想他們所指的便是當時的西大陸。而他們口中那些「類似神祗」的人,就是指魔法師。
想一想……這倒不稀奇。
或許那個漂流者本身就是一個操法者——低級魔法師、或者巫師。否則也很難想像,一個凡人能夠在沒有飲食的情況下漂越了整片代瑟雷特洋而沒有中途死去。
而那時候西大陸的魔法師們便自稱「類神」。
最重要的時候,就在一千年以前,轉化巫妖之軀的方法已經出現了。儘管還不成熟,然而已經足以令一位大法師再多活幾十年,甚至上百年。
抵達東陸的那個幸運者應該本身對於那種轉化巫妖的事情也不是相當了解,因而才會說出「長生不死」之類的話來。
不過這樣……也就足夠了。
夢想永生的皇帝不會放棄這哪怕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的可能。
所以他命令當時帝國之中最強大的秘道士出海,找到那片生活着「類似神祗一樣存在」的人的土地,然後將長生不死的秘密帶回來。
而那位強大的秘道士卻清楚。西陸人所說的也許不是實情。因為他曾經私下裏以操法者特有的手段證實,那個人對於自己所說的一切並不確定,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說……是謊言。
然而深信不疑的皇帝聽不到他的勸諫,反而即將大發雷霆。
因此這位秘道士不得不做出一個決定——違抗皇帝的命令、留在這片國度當中,還是依令行事。遠渡重洋?
他了解皇帝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因而選擇了後者。
因為即便不跨出這片大陸半步,也許等待他的也還只有身首分離的下場。
但在臨走之前。他還做了另外一件事——盜走了一件前代偉大操法者所留下的神器。
因為他意識到,也許他的下半生都會在茫茫大洋之上度過,也許再也無望見到陸地。忠心耿耿地位那個皇帝尋找神祗的居所、尋找永生的手段?他當沒那麼蠢。
他的打算是——找到一片遠離這個大陸的土地,然後建立屬於自己的國度,永遠地從皇權的陰影當中擺脫出去。
正是因為這個目的。他在出發之前向皇帝要求了五百個少年。他對皇帝說,神祗也許會需要祭品。而那種體格強健、靈魂純潔的小孩子,就是最能令他們滿意的。
對於帝國最強大的秘道士所說的話,皇帝深信不疑,於是毫不猶豫地滿足了他。
因此這位操法者乘坐一艘大船——在如今看起來簡直簡陋得可怕——帶着五百個少男少女,下了海。
然而代瑟雷特洋遠比任何人想像得都要廣闊。即便那位操法者擁有高階法師的力量。依舊無法與那樣的自然偉力對抗。到了後來他們迷失了方向,船上的飲食也消耗殆盡,於是……
他們開始吃人。五百個少年,最終只剩下了二十個最強大的、也是具有魔法師血統的人。
這並不奇怪。因為在當初選人的時候,那位操法者就已經暗中做了安排——他想要建立的原本就是一個屬於操法者的國度。
事到如今,前行無門。歸途無路。茫茫大洋之上,他們已經山窮水盡。
然而……那位遠行者早就考慮到了這一點。
因為他盜來了太古操法者留下的神器——九方之器。
便是憑藉這個東西,他從海底當中召喚出了一片陸地。
說是召喚、也許並不是很恰當。在我看來,那位留下這個神器的太古操法者應當在操縱土壤方面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以至於他創造了一種新的物質。
這種物質可以匯聚四面八方的土之元素,使其聚攏並且分開海水——當時人們稱其為「生生不息的土壤」。
就是這種物質、加上神器將他的精神之力放大了無數倍,最終他與存活下來的二十個少年得到了一塊可以休養生息的土地。
然而他畢竟不是一位大法師。在做完這一切之後。他因為透支了自己的精神力而變得極度疲憊,留下一段咒文之後便死去了。
而餘下的十對男女結為夫妻,在這塊土地上繁衍……並且見到了鮫人。
或許是因為他們明白,二十個人無法創造出一個興盛的人類族群,因而他們的後代選擇了與鮫人通婚,並且為其帶來了魔法的力量。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曾經的地上人類與鮫人的後代逐漸適應了水下生活,並且自名為「須族」。
一來,是為了紀念那個偉大遠行者的姓氏。而來——鬍鬚變成了他們唯一留下的、地上人特徵。
而須族人祖先留下的那段咒文代代相傳,使其擁有了可以操縱風雨、波浪的力量。
然而九方之器在製造出了那一片陸地之後就被深埋進地下,地上人的後代只能在這一片區域當中才感受得到它的氣息。才能夠利用它、配合自身並不強大的精神力量創造出類似迷茫海這樣的可怕環境。
實際上,這片所謂的迷茫海,之所以會暗礁密佈,便是因為……
它就是曾經的那片陸地。只是再沒有遠行者那樣強大的操法者可以操縱它不斷地修復這片土地,才會在漫長的時間裏被海浪侵蝕。最後幾乎完全地沉入了海面以下。
然而事情當然不會這樣輕易結束——
在遠行者離開東大陸以後,皇帝知曉了九方之器被盜的消息。
在當時,九方之器不僅僅是一件屬於操法者的神器,更是當時帝國皇權的象徵。
因而暴怒的皇帝派遣了一波又一波的軍隊前往海外尋找這東西——絕大多數當然是被代瑟雷特海所吞噬,極少數的、奄奄一息的倖存者偶然被鮫人撞見……
於是鮫人們與須族人的後裔知道了這件事。
再後來,皇朝更迭、天下戰亂。然而九方之器作為皇權的象徵已在東陸之上流傳了數千年,因此之後的統治者——無論是征服了大半個東陸的大皇帝,還是只偏安一隅的小皇帝。都渴望能夠得到那東西——或者藉助它的力量,或者依靠它的威望——來達成自己奪取天下的野心。
既然凡人無力對抗代瑟雷特洋嗎,那麼就派遣操法者出海。
那些具有特殊能力的人,再輔以更加先進的艦隻,終於來到了迷茫海附近。並且感受到了九方之器的氣息。
於是在之後漫長的時間裏,鮫人與來自東陸的地上操法者發生了一次又一次的衝突。但海洋是鮫人的疆域,地上人又勢單力薄,因而他們每次都全軍覆沒。
又過了上百年,東陸人得到了遺蹟的力量、也建立了另一個更大、更持久的統一王朝——華。
一旦得到了那種先古文明的禁忌之力,人們對於九方之器的熱情也就變弱了很多。
更何況時間已經過去太久。很多人已經將那件神器當成了傳說。
然而鮫人們卻依舊警惕地提防着每一個從水面之上經過的操法者。
因而他們在這片迷茫海當中,憑藉那神奇的力量監視着在兩片大陸之間過往的船隻。一旦感應到了具有魔力波動的人,便會毫不猶豫地將其殺戮。
與其說仍是為了捍衛他們的神器,倒不如說現在已經演變成了某種傳統。
我聽完了這段話,瑟琳娜對視了一眼。
地上人……在千年之後變成眼前這種樣子?變得同鮫人一模一樣?
真是不可思議。
而他口中的那個「九方之器」……
瑟琳娜忽然低低地驚呼了一聲,然後說:「如果是按照他的說法的話……我記起來了。那個東西。在上古東陸語中,名字應當是——」
「九鼎。」
「九鼎。」我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然後忽然意識到——眼下距離我去東陸的那個目標又更近一步了。
這些天我常常與船長閒聊,為的就是儘快熟悉東大陸的風土人情。然後我意識到,此行可能不會如我想像的那樣順利。
因為那是一片與西大陸全完不同的土地。
據說東陸的皇帝住在一座城裏。那城中有數量眾多的守衛,並且面積相當龐大。如果我與瑟琳娜就那麼冒冒失失地衝進去,很可能連那位皇帝的面都見不到。即便通過魔法的手段打探到了他的位置……
我也不認為整片大陸之中,沒有像西蒙那樣的超級強者存在。
一旦被他們纏住、短時間內不得脫身……
東陸人的武器會是什麼樣子?
我不知道。
然而從那艘貨輪——那艘鐵甲貨輪上所表現出來的高超技藝來看——東陸人的現代武器的威力。應當已經遠遠超越了西大陸。
更何況,連我自己都弄不清楚,那位皇帝是否會接見我與瑟琳娜。
畢竟我們兩個是以私人身份出訪。
與船長閒聊的時候,他曾經從某些側面透露過,東陸人實際上一直認為……西陸諸國,都是一些野蠻國家。
起初意識到這個說法的時候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又覺得有些好笑,然後我想起了一件事。
三百多年前,西大陸的確還是相當落後的。那個時候鐵器儘管已經逐漸普及,但仍然相當珍貴。人類慣用鐵器。而冶煉技術落後的亞人種則使用青銅器。
建立了領主分封制的人類王國常常輕蔑地將那些偏遠落後的國家稱為「野蠻國度」,並且對於那些野蠻人大肆殺戮——
當時也只不過是鐵器與青銅器的差別而已。
但現在……是火藥科技與冷兵器的差別。東陸人的蒸汽機可以推動貨輪前行,然而西陸人的蒸汽機卻只能拖着自己的燃料前行——我們還沾沾自喜。
這樣說來的話……他們的確有資格將我們當成是「野蠻人」。
那麼兩個「野蠻人國家」的公爵去往東大陸,還是以私人身份——能不能得到那位東陸皇帝接見,的確也就不確定了。
可眼下的呢?
倘若。是兩個帶着東大陸的傳國重寶,「九鼎」的東陸人呢?
我與瑟琳娜都從彼此的眼神當中讀出了這個念頭。
只是不久之前我施展了「海嘯術」。將附近的一整片區域毀滅殆盡——也許那東西早就不在原先的位置了。
然而總不至於毀壞吧?
倘若會因為岩漿之類的東西損毀……也就不配被稱作「神器」了。
須族鮫人在敘述完這一切之後,眼神逐漸黯淡下去。沒有被真言術控制之前,也許還能夠憑藉心中的怒意與傲氣來維持自己最後的尊嚴。但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個弱智——尊嚴那種東西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於是在酷寒與乾燥的作用之下,他漸漸失掉了生命力,最終直挺挺地倒下。摔了個皮開肉綻。
他這一死,周圍的鮫人再次大叫起來。那種沉悶嘶啞的聲音從兩側傳過來,吵得我心煩意亂。於是我揮了揮手。
整片海域頓時沸騰起來——這當然不是某種修辭方式,而是指,海水達到了某種溫度。
「真空結界」的威力可以發揮到在海底開闢出一片峽谷……那麼「地獄火焰」理所應當能夠令周圍的鮫人在一瞬間統統被煮得骨肉分離。
這駭人的景象出現在我們身邊,瑟琳娜似乎微微一愣。
我轉臉看她:「怎麼?」
她勉強笑了笑:「說起來。這是我第一次這樣直接地看到你——」
我明白了她想要說什麼,於是嘆了口氣:「那麼你真應該好好瞧瞧我從前散播瘟疫之雲時候的樣子——這樣直面死亡,有些不習慣對不對?果然沒錯兒,你們暗精靈都是喜歡躲在背後陰人的傢伙——我記得在黑城堡的海岸上,還是你讓我下定決心,要犧牲半個世界的。」
這種嘲諷似的玩笑果然發揮了作用。瑟琳娜的臉色變得好了一些。她站在硬邦邦的海底。抬頭看向只剩一線的天空:「接下來怎麼辦?我們不能讓那艘船等太久——太久的話,船長會發現我們兩個消失了。」
「將近一千的乘客,又有一堆不停抱怨搗亂的傷員,想要找到我們談何容易。」我說道。
然後看了看身邊那由海水所構成的牆壁——就好像兩隻超大的魚缸。
儘管隔着「真空結界」,但仍舊能夠感受到周圍傳來的熱度。要我說兩側的情景也的確不是那麼美妙……
原來鮫人的眼珠子被煮熟、從眼眶裏彈出來之後是褐色的。
而原本在深水當中顯得晶瑩剔透的皮膚現在變得更加光滑圓潤——因為身體膨脹,快要把它撐爆了——哦不,眼前就有一隻已經被撐爆了。
一堆內臟爆了出來。都是……
我想我已經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否則今晚要倒足胃口。
被煮爛的鮫人終於安靜了下來。不過我也不是虐待狂,不會無緣無故搞這種大屠殺。
以人類以及世界的名義——我只是需要他們的骸骨,在這片廣闊海底當中為我尋找那尊「九鼎」。
以人類以及世界的名字……
哈。怪得不總有那麼多人喜歡喊這類口號。
一旦喊出此類的話語來,不知不覺就會將自己催眠的吧?於是,即便做的是血腥殘忍、陰暗卑鄙的勾當,也會在心中自我麻痹。將那些負面情緒統統驅逐、令自己不至軟弱動搖。然後再硬起心腸、舉起屠刀……砍向政敵也好、砍向無辜平民也好,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愧疚。
因為——是為了人類以及世界的利益啊。
哈哈哈哈哈……
我雙手一揮,那些漂浮在海洋之中的屍體頓時舞動起來——它們撕扯着身上所剩不多的碎肉,將其逐一摘除。就像是脫掉了一層笨重臃腫的外衣。
而後這些新生的骷髏兵沉入水下,與另外一些從貨輪底部趕來的殭屍們一道。在廣闊的區域當中貫徹我的意志,細細搜尋每一處角落。
這樣的地毯式搜索當然不能確保將其找出來——因為它極有可能已經被海嘯時噴出的岩漿埋進了地底。
於是我將精神之力分散到每一個骷髏兵的身上,皺起眉頭忍受那種紛至沓來的散亂意識,覺得像是成千上萬個人在我的腦海當中、飽含怨氣與怒意地大吼大叫。
其實際上這些鮫人的怨靈用不着如此憤怒——
我可是救世主呵。
無論是他們死去、還是地上人類死去,最終都會變成我的力量。而我極有可能因為這樣的力量封神。再拯救這個世界,讓他們的後代能夠安穩地生活下去。
其實我也弄不大清楚,這樣的念頭究竟是發自真心……還是像我剛才所說的那樣,純粹只是殺戮的藉口。
但目前我所感受到的便是……
我殺死了數以千計的鮫人。
心中沒有一絲不快。
這場大搜索花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所幸我的精神力量足夠堅韌強大,也就支撐了一個小時。在那些紛雜的聲音快要將我的腦袋弄得炸裂開來的時候……
我找到了它。
它被埋藏在海床以下二十米。上面還覆蓋着一大塊坍塌下來的岩板。
於是瑟琳娜施展了「彩虹法球」,我施展了「伊娃之吻」,我們兩個人走進海水當中。
到了這個時候,不少骷髏兵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此處畢竟是上百米深的水下,它們身上又失去了血肉的保護,因而被那種可怕的壓力逐漸摧毀。最終在化作片片碎骨、鋪在了海床上。
倒是昨夜的殭屍們還剩下大半,於是我指揮它們向下挖掘。
期間經歷了幾次塌方,進度變得更加緩慢。要知道海底並非陸地——在向上拋出泥沙的時候,一樣會遭遇海水的巨大阻力與壓力。
到了最後一刻,便連殭屍們也損毀殆盡了。於是我不得不親自動手。施展三個法術之後,那件東陸人的神器終於將它的本來面目展現在我們眼前。
等待雜兵們發掘這東西的時候瑟琳娜曾經向我大致描繪過。東陸人的「鼎」的樣子。我原本以為那東西應當是一口青銅大鍋的形狀、底下有四隻腳。
然而……
躺在淤泥當中的「九鼎」,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九鼎不是鼎。
它看起來,更像是一個鐵盒子——
那種明顯的、上代文明風格的鐵盒子。上面還嵌有玻璃似的東西,就好像我在貨輪船長室里看到的那種儀錶盤——不得不說,現在的東陸文明,與上代文明越來越相似了。
因而我的心中陡然湧起一種無力感——
為什麼又是這種結局?
上代文明……就好像是一片陰影。總會出現在各種意想不到的場合。
而我也忽然弄明白了……為什麼須族人可以一直擁有那種操縱九鼎的力量。
當時我就有些疑惑——為什麼它們每一代之中都會產生可以控制九鼎的操法者?即便是具有魔法師血統的雙方誕下的後代、有更大的幾率同樣獲得與父母一樣的血統,然而……每一代都出現那樣的人物。還是有些聳人聽聞。
可眼下見到九鼎的真實模樣……
我就猜到了真相。
我猜那壓根就不是什麼咒文。而後某種依靠聲音起作用的密碼、或者是某種開啟這九鼎的功能的指令。
而那些故弄玄虛的須人,將其神化為魔力。然後通過深藏海下的某個通道來到這放有「九鼎」的的房間裏,操縱它發揮出種種不可思議的威力。
這也能夠解釋……
為什麼在我用海嘯術殺死了那個「操法者」之後,他沒有自爆。
因為他的一切力量都源自這東西,他壓根就是個凡人!
懷着這種略微失落的情緒,在伊娃之吻失效前,我湊過去看了看。
然後有些微微驚訝……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上代文明的遺物上,見到類似西大陸文字的符號。安留給我的那枚晶石當中也有這類語言——因為的確與西陸語有很多共同之後,我快很就掌握了它們,卻一直沒派上用場。
然而此刻——
我想我看懂了「九鼎」上。那舷窗下面的一行文字。
「虛力場發生器」。
這名詞所代的意義我完全弄不明白,然而能夠將其辨識出來,也讓我微微激動了一陣子。
但隨後就感到一陣黯然。
無論前代科技的文明有多麼發達……終究逃脫不了毀滅的命運。
因為魔力與神力這東西……實在太過虛無縹緲。就如奧利弗所說,是本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之上的力量。所以那些聰明的古人也就沒法兒像研究科技一樣,將其中的原理弄清楚吧?
因而他們最終在這種力量面前消亡了。
這麼一想。我不再像從前那樣、在看到此類的東西的時候激動莫名。而是有些意興闌珊地用法師之手抓住了這個沉重得超乎我的想像的大傢伙,艱難地把它帶出水面,讓後令兩個水精靈托着它。
「難以置信,哈。」我對瑟琳娜說道。
「我想你看懂了那些文字。」她盯着那些看起來挺熟悉的字符,嘆了口氣,「我們應該問問那個傢伙,啟動這東西的咒文是什麼的。」
「沒這個必要。」我惋惜地搖了搖頭,然後看着大翻浮出水面的死魚,「無論他們從前多麼燦爛輝煌,現在都已經滅亡了。我們只需要把從前的計劃執行下去——也許會避免走上同樣的道路。」
這「九鼎」,當然不能帶回到船上去。因為它的體型實在太大,幾乎能夠填滿我的小半個居室。
因而我倆不得不想了一個笨辦法——
用水精靈抓着它,隨船與我們一同前行。
只是這麼一來,我倆就得輪流睡眠了——雖然維持召喚水精靈這個法術本身只算小事一樁,但難處在於不能間斷。
貨輪被莫名其妙地托出海面長達四個小時,我們與鮫人交戰時候的隆隆巨響又接連不斷,似乎整船的人都已經精神崩潰了——
我倆遠遠地看見有不少救生艇正從船體上放下來——可能是人們發現了那幾個無比巨大的傢伙似乎暫時就只打算這麼托着這條大船,於是壯着膽子,打算乘坐救生艇逃離。
於是趕緊藏到了海面以下,避免被人發現我們。
然後我驅散了圍繞着貨輪的那幾個大傢伙——一聲轟然巨響,船體砸上了水面,帶起的波濤掀翻了幾條已經上滿了人的小艇,將他們統統扣到了水下,生死不知。
這「大災難」來得莫名其妙,去得也莫名其妙。趁着一群海員大呼小叫地拯救落水者的混亂局面,我倆溜上了船。然後找到某個不起眼的角落,又「恰好」被一個海員看到……
最終也被「拯救了」。
船長見到我倆的時候不得不發出感慨:「你們兩位……運氣真是好得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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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又回到了從前每日萬更的日子……
那時候就是每天下班回家、吃過飯,就坐在電腦前一動不動地碼字,從七點碼到十二點,一直到手指不聽使喚啊……(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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