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麼迷茫無措最終還是得向前走啊。左郁在地上歇了會兒,認命地扛起背包掙扎着站起來,又開始向前進發。
她的右手握着根約一米長的樹枝,用它不斷撥開前方遮擋視線的雜草。這樹枝大概也是她這三天胡亂摸索出的最有現實意義的成果了,是她偶然間發現的。它的主枝也才一元硬幣粗細,拎在手裏沒多少分量,卻意外地堅硬。她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旁枝削掉,又把頂端一頭吭哧吭哧地磨尖了,做成了一把臨時武器。**畢竟是鋼的,分量在那裏,她的手不能整天握着它。換了這樹枝,不僅輕便,還寸長寸強。
雖然對於一個戰五渣來說,真遇到猛獸拿什麼都一樣。
又走了大約兩個小時。眼前的青草好像永遠都撥不完,入目就是無窮無盡的綠,耳邊只有自己踏草的單調沙沙聲,穿插幾聲忽遠忽近的蟲鳴。
左郁近乎機械地向前走,這樣不知道終點的長途跋涉最是消磨人的意志力,心裏的堅持很容易鬆懈,她走得久了,幾乎是憑着本能一股勁勉強支撐着。
這超長的三天裏,她幹得最多的就是走路,找吃的,找喝的,找排泄處,能勞動的只有自己的一雙腿。她還算有點心得,走路時想點別的什麼轉移注意力,就感覺不到腿上酸漲了。眼裏的景色半天都沒有變化,她就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嗅覺和聽覺上。
深吸一口氣——草香很濃郁很好聞,最新鮮的汁液被太陽熱辣辣地蒸發了出來;空氣很清新,帶着點暖暖的土腥味,十足的原始風情;自己領口透出來的微微汗味,談不上好聞,但是帶着健康生命的氣息。
側耳聽一聽——蟲鳴有一搭沒一搭,懶洋洋的,因為還沒到蟲子們熱鬧的夜場;草葉樹枝在風裏相互摩擦的沙拉沙拉聲,是亘古不變的神聖音樂,永不停歇;這片草地實在是太大太密,自己不算重的腳步,竟似有微微的回聲……
——回聲?
轉眼間,左郁的手不可控制地顫抖起來。
她死死地捏住樹枝,儘量保持着原來的步頻向前走,同時頭微微地側向一邊,眼珠拼命地擠在眼角,儘可能地用餘光搜索着身後的草地。
沒有。另一側,無盡的綠,沒有。
左郁的精神高度緊繃,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雙耳上,毛細血管的充分舒張讓兩隻小巧白皙的耳朵透出了粉色。都說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在她的不懈努力下,竟然真的讓她在密集的草葉沙拉聲里,分辨出了脆嫩草莖輕輕折斷的聲音,右後方。
左郁凜然。
腳下的這種草雖然多汁,但它們的柔韌性並不差,她踩上靠近根部的草莖,絕大多數都只是彎下去,並不會折,除非是冒芽不久的脆弱小苗。而自己身後的傢伙,重到足以踩斷它們,而且步步有聲,這說明,成熟的草莖它也能踩斷。
它的體型到底是有多大!
左郁的後背悄然浮上一層細密的冷汗。她強迫自己冷靜,飛速地想着可能脫身的辦法,然後情理之中地陷入了短暫的絕望情緒中。
一個體能一般的女大學生,如何能夠從身經百戰的原始猛獸的口下逃脫?
一個簡單的飛撲她就完蛋了。
左郁吸了一口氣,左手從包的側兜掏出了那瓶防狼噴霧劑。雖然以她和野獸懸殊的實力差距來說,這刺激性超強的東西極有可能只是讓野獸暴怒,然後把她幾爪子撕成人肉碎片。
但是,只要有一絲機會,她都想活下去。
她來到這荒無人煙的鳥地方,孤獨恐懼得要發瘋,她也想要活下去;幾天來時時刻刻保持警戒,一有風吹草動都條件反射地想逃命,精神極度疲憊,她也想要活下去;自從到這裏之後都沒有吃過飽飯,水分不足時只能撿一段大耳兔子吃過的不知名草莖,抿干它酸苦的汁液,她也想要活下去。
燃燒吧,人類少女左郁!
她咬咬牙,突然一貓腰,縮進了茂密的高草里。然後她忍着心痛把背包甩下,背着這麼重的東西是不可能逃脫的,只希望她活下來之後還能回來找到它。尖頭樹枝插進了皮帶里,防狼噴霧劑揣進了褲兜里,左郁小心在草生長的空隙中尋找落地點,四肢並用地往左邊快速爬去。
同時,她立着耳朵,注意着身後的動靜。
那個大傢伙發現她不見了,似乎也並不着急,依然不緊不慢地走着,地面沒有傳來它奔跑的震動。不過它發現了背包,但是打不開它,就把它翻過來滾過去,裏面奶糖的塑料包裝袋不斷傳出脆響。這也讓它更好奇了,玩得不亦樂乎。
左郁稍稍鬆了一口氣,又拐向了原來前進的方向,她並不敢放慢速度,在盡力控制喘息的同時,心裏不停祈禱着她這個不能再蠢的脫身方案能奏效。
說不定這大傢伙就和地球上的食肉猛獸不一樣,嗅覺不行,聽力不行,視力也不行呢?
左郁苦哈哈地想着,它那麼喜歡玩背包,很有可能會把它拖回巢穴里。那沒有了背包的她該怎麼在這個還沒看見人類文明的世界裏活下去?來不及細想,她突然覺得地上傳來一下輕震。她猛然嚇得心口狂跳,覺得是它要追上來了,趕緊又轉向左前方拼命爬行。
這樣四肢着地還一直向前的動作是很累的。左郁咬牙堅持,又爬了一會兒。可惜她不是熱血漫主角,小宇宙一爆發就能毀滅世界,沒過多久實在是手酸腳酸,氣喘如牛,動不了了。
好在爬的時候她沒有再聽到什麼響動,也沒有感覺到什麼震動,大概是那傢伙沒有追上來。它怎麼放棄的左郁不想知道,她一停下來,只覺得手掌痛得給力,整個掌面都給石塊硌得沒一塊好皮了,指腹還起了幾個水泡。
她癱坐到地上,整個人都累得軟了下來。看看天色,已經是暖紅晚霞滿天,過不多久就要入夜了。而她現在不僅沒找到住處沒找到吃的,還把保命的背包給丟了。
這日子簡直沒法過。
傍晚的風有點涼了,吹在帶汗的臉上帶來了寒意。她用袖子隨意地抹了把汗,正打算歇口氣,然後看看能不能繞回去拿回背包時,那追魂要命的微弱草莖折斷聲又輕巧地在她耳邊響起。
咔。
咔。
一聲一聲,由遠及近。
每一下都如一記重錘,狠狠敲擊在她已然脆弱的神經上。
左郁木木地站了起來,她真的爬不動也跑不動了。左手掏出了噴霧瓶,拇指按在噴頭上,右手從腰帶里抽出別着的尖頭樹枝,握在中後部,進入備戰狀態。
她這輩子第一次動真格的武鬥,就是和大型猛獸搏鬥,這規格可是夠高的。她自嘲地想着,膝蓋還是忍不住打抖。
左郁用舌頭抵住一起打抖的牙關,側耳努力地分辨聲音的方向,並踮起腳尖,想要從草甸里找出來物。
似乎是沒聽到左郁的下一步動作,那大傢伙也停下了步子,細微的草莖纖維斷裂聲又消失了。一時,鬱鬱蔥蔥的巨大草甸上迴蕩着一種令人心悸的寂靜。
沙拉沙拉,無數的草葉翻卷搖動,蟲子們約好了似的一齊泯滅無蹤,再沒有別的活物的動靜。天上也空蕩蕩的,夕陽昏黃曖/昧,傻白的雲朵染了橘紅緩緩飄動。
暴風雨前的寧靜。
死囚最後的晚餐。
沙拉沙拉,沙拉沙拉。
左郁依舊微眯着眼睛搜尋,神經緊繃。
接着,她看見了令她畢生難忘的一幕。
就在前方十幾米開外,一個生物從綠海中緩緩站立起來。
一人高,一人半高……
最終定格在兩人高,三米五的樣子。一層樓的高度,站在那裏就像一堵斷牆。
逆着光,她只能看清它的輪廓像是一頭熊,只不過,比她所知的任何一種熊都大得多。它看起來體型健碩,毛髮乾淨蓬鬆,隱隱能感覺到它肌肉中蘊藏的可怕力量。能健康地在大自然中活下來,它的戰鬥力一定很強。
而且,它全身都閃爍着一層薄薄的金光。並非夕陽鍍上的顏色,而是它的皮毛本來就泛着金。這樣凜然不可侵犯的顏色,昭示着,它是大地上的王者。它不屑隱藏,也無需隱藏。
明明是絢麗而狂妄的金色,卻讓左郁一瞬間汗毛倒豎渾身發冷。左右手死死抓着的東西,在它面前簡直就像是笑話,還是個冷笑話。
恐懼無邊無際地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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