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光柱彌天極地,上至九霄天門,下至華山山陰。
光柱之中,身着青佈道袍的道人質樸古拙的面容上無喜無悲。
就是這樣的一個看似平凡的道人,卻是古往今來肉身成聖的寥寥幾人之一,超越了他的恩師,直追開創這一派的太古大能。
道人原本微微仰首望向那無比莊嚴輝煌的天門,自古以來華夏升仙者無數,但這樣輝煌的天門卻也是極少出現過。
天門之後隱隱有幾個高大無比的身影,站在那裏莊嚴凝肅,仿佛亘古以來便是那樣站着一般。而他們只是那樣的站着,龐大至不可思議的威壓便讓方圓百里的空間都仿佛凝固了一般,蟲鳥不飛,走獸匍匐,凡有靈性者,都不由自主的要向這莊嚴神聖的一幕頂禮膜拜。
原本用法寶鎖定了匍匐在地的柳清瑤的那些道人也都飄落於地,向天門跪拜,這並不是臣服,而是表示對上天的崇敬。
方圓百里之內,天上地下只有兩個生靈沒有向天門膜拜下去!
一個是光柱中的道人,天門為他而開,他自然不必跪拜。
一個卻是匍匐在地的柳清瑤,只因她早已跪拜了下去,但她拜的不是天門,只是光柱中的他而已!
自從她在電閃雷鳴的雨夜中,在那白骨累累的亂葬崗上醒來,天上地下,她只向一個人跪拜過,從那以後,她也只會向一個人跪拜!
那個寧可自己身負重傷也不肯對她痛下殺手的道人。
那個將自己珍貴無比的本命精血餵在她口中的道人。
那個面對如此美貌的她只是淡淡微笑,撫摸她的發如慈愛兄長的道人。
柳清瑤跪在地上,一滴滴眼淚從眼中奪眶而出,在那天門巨大的威壓下,她已經無法控制,顯現出了魃的原形,那雙金紅色的雙眼中,淚如泉湧。
她雙手的指甲如同十柄小匕首,深深的插入泥土中,她渾身的骨節格格作響,魃堅硬堪比金鐵的骨骼,在那威壓下顯得如此脆弱。
那是怎樣的壓力啊,柳清瑤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她的膝蓋已經陷入了土中,全身的骨骼甚至已出現了裂縫,她的皮膚開始炸裂,卻沒有血流出來,因為殭屍的身體裏是沒有血的。
殭屍的全身都沒有血液的存在,只有在心臟里有一滴本命血,這滴本命血如果失去,再強大的殭屍也要灰飛煙滅。
那天門後的存在,你們是仙還是神?為什麼不肯放過我這樣一個弱小的殭屍?為什麼一定要我向你們跪拜?
柳清瑤生前是一個為了清白寧可自殺的烈性女子,變成了殭屍也是一樣的烈性。
她心裏沒有一點屈服的意思,只是痴痴的仰着頭望着那光柱中的道人,寧可消失也要再多看一眼。
一聲輕輕的嘆息響起,聲音雖輕,卻讓凝滯的空間變得鮮活起來。
蟲鳥可以飛,走獸開始嬉戲追逐,原本跪伏於地的道人們都拍拍膝蓋上的土站了起來,而柳清瑤身上的如山壓力也消失無蹤。
柳清瑤痴痴的看着光柱中的道人,他已經接近了天門,眼看就要進入,而她已經看不清的他的樣子。
由始至終,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只是一個背影而已!
突然,柳清瑤的臉上露出了無比驚喜的神情,因為他站在天門的門檻上,緩緩轉過了身。
這一刻的道人在高大的天門下無比渺小卻又無比高大,柳清瑤清晰的看到了他的臉,還有他眼中的溫和慈愛。
三百年時光匆匆過,他的眼神一如當年。
「痴兒,痴兒。」道人質樸的臉上竟然有一點羞赧的表情:「昔日相見是緣。望精進修行,他日或有再見之時。」說了這句話後道人微微一頓又道:「七百年後,仙女峰前,故人相逢,望施援手。柳姑娘,七百年後當遇應劫之人,他是你未來之契機,珍重珍重!」
一言未了,道人洒然轉身,已走入天門之中。
柳清瑤痴痴的跪在地上看着緩緩關閉的天門,道人說的話她多半沒有注意,因為其中的一句話不停的在她心中往返不休!
「精進修行,他日或有再見之時,精進修行,他日或有再見之時……」
「你,你,你叫什麼名字,你叫什麼名字!」柳清瑤突然站起身騰空而起,就在半空中對着已經關閉得只有一條縫的天門瘋狂嘶吼:「名字……名字……」
站在地上的一群道人紛紛色變,掌門真人肉身飛升,已是大羅天仙,小小一個殭屍,就算她是殭屍中的至尊魃又如何,竟敢對掌門真人如此無禮?
就在道人們大怒將要出手之際,天門之中飄出了一個悠然的聲音:「貧道顧守一,柳姑娘,珍重……」
所有道人都愣住了,他們看着漸漸消失的天門,看着半空中淚如泉湧狀若瘋癲的殭屍,個個無言。
柳清瑤輕輕拍着欄杆,口中唱起了一首道情曲兒,自從清虛坳七代掌門真人證道成功白日飛升之後,她便再華山山陰結廬而居,清虛坳眾道人也對她非常有禮,甚至允許她觀看清虛坳珍藏的諸般典籍。
花開花落,春去春回,對一個不生不死的殭屍來說,三百年光陰彈指即過,她在華山山陰看着清虛坳漸漸沒落,隨着天地元氣的流失,道人們的修為越來越難精進,而她又到了休眠的時候。
一次休眠便是一次蛻變,當她從休眠中醒來,華山已不是原來的華山,清虛坳已經沒有道人存在了,不僅僅是清虛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柳清瑤走遍天下,才知道原來大多數修行者都已經陸續搬離了這個世界,去了別的世界了。
柳清瑤無法離開這個世界,她的法力雖強,卻也比不上諸多大能的合力,而她心裏始終記得顧守一飛升時的話,七百年後,她會遇到故人,而那個人或許是她未來的契機。
柳清瑤知道自己的未來是什麼,她的未來就是再見到顧守一,如果不是,那麼她寧願不要未來。
為了顧守一的一句話,她沒有想辦法離開元氣越來越少修行越來越艱難的地球,而是執拗的留了下來。
茫然的行走在人間,看着一個個修行門派消失,看着那些強大的妖族消失,柳清瑤仍舊堅持着,休眠,醒來,等待。
終於在昨夜她見到了顧守一口中的那個人。
「呵呵,原來是讓我照顧你的小師弟,真是無趣的男人啊,這種事情都不肯正大光明的說出口。」經歷了千年的時光,柳清瑤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柳清瑤了,對顧守一也不再高山仰止的敬畏,千年思索,她還不明白自己的感情麼?
嘴裏哼着道情曲兒轉過身,柳清瑤想着約莫林墨應該快醒了,正準備走進房中,卻見到榻上的林墨一聲輕哼,身下的竹榻已化為灰燼!
「不好,他體內的木屬仙力壓不住紫霄天火,反而會讓體內天火越燒越旺!」柳清瑤大驚失色卻又一籌莫展,她的金毛犼真身雖然厲害,但卻只會讓林墨體內的真火更加旺盛,不但幫不了林墨,反而會害了他!
「這個小混蛋還修煉了呂純陽的雙修術,沒辦法,只有讓這個丫頭犧牲了。」柳清瑤目光落在暈倒在地上的徐婉柔身上,心中想道。
柳清瑤伸手一指,一點金光沒入徐婉柔額頭,徐婉柔發出一聲悶哼醒了過來。她一醒過來便下意識的跳起來凌空一腳踹向柳清瑤面門,不過柳清瑤伸手一抓,輕輕巧巧的就抓住了她的足踝。
「小丫頭別鬧!」柳清瑤厲聲對徐婉柔喝道:「你要是不想你的情郎天火焚身而死,就給我乖乖的聽話!」
「我憑什麼聽你的!誰知道你這個妖怪是不是想害人!」徐婉柔被柳清瑤抓住足踝一扔,脊背撞在牆上疼得眼冒金星,嘴裏倔強的說着,卻並沒有再進攻的意思,顯然柳清瑤的話已經把她嚇到了。
看到徐婉柔目光一眨不眨的落在昏睡的林墨身上,柳清瑤暗自點頭,臉微微一紅道:「你既然覺醒了山鬼一族的血脈,自然有很多東西都已經明白了,我就長話短說,林墨是一個鍊氣士,你知道鍊氣士最危險的便是渡劫,本來他已經是成就了仙體應該沒有什麼劫數了,但不知道為什麼卻心神大亂招致心魔入侵,境界被生生打落了一層!」
徐婉柔聽得花容失色,她繼承的信息中對這些事情都有着明晰的解釋,立刻明白了林墨現在處在多麼危險的關頭。
「他的心魔已經被我除掉了,但是現在卻更危險,我不知道為什麼他體內竟然會有紫霄天火的存在,而他是木屬性的體質,你明白吧?木生火,但火太旺盛的話反過來克木,他已經被天火反噬,隨時會被天火焚身而死!」
徐婉柔驚恐的眼淚都流了出來:「那怎麼辦,天火?我的天,怎麼會這樣!你有辦法嗎,柳醫生,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所謂病急亂投醫,徐婉柔關心則亂,這個時候完全忘記了自己在柳清瑤身上吃的苦頭,已經抓着柳清瑤的手苦苦哀求起來了。
「辦法是有,就看你肯不肯為他犧牲了……」柳清瑤莫測高深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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