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送到拉舍爾身邊時,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望着帕吉特的屍體,拉舍爾微微顫抖,牙齒都開始打起顫來。那是就算修伊格萊爾用劍指着他的鼻子,他也不會現出的表情。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逆鱗,都有自己心目中神聖不可侵犯的地方,都有自己無論如何不願去傷害和保護的人。
對拉舍爾來說,帕吉特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最重要的。
現在他最重要的朋友死了,永遠離他而去。
望着帕吉特的屍體,心中一股無法抑止的怒意從心底升起。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拉舍爾怒問克洛斯。
「修伊格萊爾昨晚闖入了皇宮,結果被侍衛發現。他在逃走時殺了帕吉特。」
拉舍爾心中一震。
他吃驚地望着克洛斯,良久,他緩緩走到帕吉特的屍體前蹲了下去。
半跪在帕吉特的屍體前,拉舍爾開始檢查。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非常仔細,輕柔,舒緩,同時每一個動作也都讓克洛斯感到緊張。
天知道之前從未有一個二級武士能讓他感到緊張。
帕吉特的屍體已經被燒焦,使用的火焰非常強猛,如果燃燒的時間足夠,可以直接把屍體化灰。克洛斯明知道已經不可能留下痕跡,可還是感覺不安。
他知道拉舍爾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是那種你給他一條線索,他就能摸出一片網的人。
「是熾焰鳥燒的?」拉舍爾低聲問。
「應該是,出事時我並不在場。」克洛斯發出了無奈的嘆息。
拉舍爾不在問話,而是繼續觀察着屍體。
屍體被燒得嚴重損毀,幾乎已經看不到完整的皮肉,而且是從頭部開始形成的火焰噴射造成的後果,這非常符合熾焰鳥的攻擊特徵。
可是拉舍爾的眼中依然流露出濃濃的懷疑色彩。
「我不明白一件事。」他突然道。
「什麼?」克洛斯問。
「帕吉特是個大地武士,以他的鬥氣能力,完全可以擋住熾焰鳥的攻擊,可是你看這火焰造成的傷害,說明他當時是處在完全沒有抵抗的狀態下被燒傷的。這是為什麼?」
克洛斯嘆了口氣:「他當時的確無法還手,因為他當時正戴着禁氣環。」
「禁氣環?」拉舍爾霍然站了起來,怒視克洛斯:「帕吉特為什麼會帶禁氣環?」
「是公主殿下的命令。」克洛斯回答:「他多次違背公主的旨意,擅自對付修伊格萊爾,這讓殿下非常生氣。公主殿下親自下令把帕吉特關押起來。修伊格萊爾夜闖皇宮被發現,熾焰鳥到處攻擊,帕吉特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受到的傷害。他是被活活燒死的……」
克洛斯臉上盡現哀傷表情,這位紅袍大法師到是有着不錯的表演天賦。事實上這段故事也編得相當精彩,克洛斯並沒有指責修伊蓄意要殺死帕吉特,但是熾焰鳥在攻擊人類時顯然是不會對誰有區別待遇的。沒有防禦能力的帕吉特死在熾焰鳥的攻擊下,所有痕跡全部抹除,一切都顯得如此自然。
而帕吉特被公主下令羈押是個事實,拉舍爾即使去查證也只會發現自己沒有撒謊。至於皇宮昨晚也的確有人夜闖,同時也的確有一對鳥兒在天空中飛翔,只不過那是魔法師用魔法做出來的火鳥,與元素鳥類卻是有着本質的區別。除了魔法師,普通的侍衛不可能看出區別。
克洛斯的回答令拉舍爾怔住。公主殿下的命令?是了,也只有她親自下的命令,帕吉特才會被關押在這裏。
公主對帕吉特的不滿,拉舍爾自然是很清楚的。
但是他同樣清楚一件事,一件只有他知道的事修伊格萊爾曾經親口向自己許諾,不會讓帕吉特受到牽連。
換了是別人的許諾,拉舍爾或許不會相信。
但是修伊格萊爾的許諾,拉舍爾卻從未懷疑過。
一年多的追蹤,使他對修伊格萊爾已經有了足夠多的了解。他知道這是一個表面恬淡,但骨子裏充滿傲氣的少年。事實上能從煉獄島那樣的環境中活着出來,也的確讓他有了太多可以驕傲的資本。這種驕傲體現在外面,就是言出必諾。既然修伊格萊爾說過不會讓公主傷害帕吉特,就一定會做到。
那麼為什麼還會出現這種事?是自己看錯了他?還是……
拉舍爾深深地看了克洛斯一眼。
他重新蹲下去,比先前更加仔細地觀察着帕吉特的屍體。
屍體檢驗向來是非常精細的事,和死人打交道,通過最細微的細節去發現最有價值的線索,是破獲案件的關鍵。不過在魔法時代,人們對魔法更加依賴,很少有人會研究這方面的內容。除非是拉舍爾這種沒有天賦,只能依靠頭腦與經驗吃飯的人。
一邊看,拉舍爾一邊自言自語。
「手腕和頸部都有細微刺孔,看來是禁氣環留下的痕跡。」
「手骨有斷折,這說明他生前有過用力擊打的行為。可能是沒有鬥氣的保護導致了反傷。」
克洛斯連忙解釋:「他被帶進來的時候很激動,一再解釋自己沒有背叛公主殿下,還動了手,有名侍衛被他打傷了。你知道武士的鬥氣雖然會被禁氣環桎梏住,但是他們肉體的力量同樣非常強橫,那是禁氣環也無法束縛的。」
「那侍衛還活着嗎?」拉舍爾問。
「還活着,不過傷得不輕。」克洛斯回答,腦海中再度浮現出帕吉特瘋虎般暴打自己的場面。
「那已經是個奇蹟了。」拉舍爾冷冷道。他舉起帕吉特的一隻右手,手背拳擊部位,露出被燒得烏黑的指骨:「看起他很痛恨那個被他毆打的傢伙,竟然打到自己手腕骨折,骨頭都露了出來。真有趣,那個人竟然還能活着。」
克洛斯心中一跳:「我想你沒必要在這個問題上太過糾纏。重點是帕吉特死了,殺死他的人是修伊格萊爾。」
已經將屍體燒成黑炭,卻還是被拉舍爾看出一些問題,克洛斯幾乎要抓狂了。
他們看中的固然是拉舍爾那狡詐的頭腦,但在這之前,卻要先經歷對方那敏銳的捕捉一切的目光考驗。
拉舍爾的心再度痛了一下,他好一會才說:「克洛斯,我有個問題需要你的答案。」
「什麼?」
「你們給法政署檢驗過他的屍體了嗎?」
「沒有,大家都認為沒有那個必要,因為這是人人看見的事實。」
「那麼帕吉特的家人呢」
「他們還沒有得到消息。」
「還沒有得到消息?」拉舍爾在得到這個回答後,閉上了眼睛。
這是他所最不期望得到的答案。
公主的侍衛統領死了,死在一名通緝犯的手裏。
這或許不算什麼,但是離譜的是,屍體既沒有交給法政署的人檢驗,也沒有第一時間交還家人,反而把他送到了自己這邊,而且是一具燒焦得幾乎無法辨認的屍體,能夠從這具屍體上找到的線索更是少得可憐。
拉舍爾長長嘆了口氣:「你們這麼急着把他送到我這來……」
「我們需要你的幫助,拉舍爾。修伊格萊爾將在皇家大劇場出現,在皇帝誕辰的那天。但是我們不知道他會以何種身份出現,他是誰,他會做什麼。你能幫我們找出他來。」
「我……」
「他殺死了你最好的朋友,拉舍爾。想一想吧,帕吉特為你做了多少事。現在是你回報他的時候了。」
「你說得對,克洛斯。」拉舍爾點點頭。
不管怎麼說,帕吉特死了,這是個不爭的事實。而且拉舍爾也找不到任何證據證明不是修伊下的手。
「我會去幫你們的,我用我的生命向你們保證,我一定會在那天,把修伊格萊爾逼出來。」
「那就最好不過。」克洛斯向拉舍爾鞠了一躬,帶着帕吉特的屍體離去。
就在他離開前的一刻,拉舍爾突然叫道:「克洛斯!」
「還有什麼事?」
「你們準備什麼把帕吉特交還給他的家人?」
「就在今天。」
夜晚降臨的時候,帕吉特的家中還沉浸在一片哀傷氛圍。
帕吉特的妻子貝絲同樣是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丈夫的死,對她的打擊很大。留下了一個三歲男孩,剛剛會說話,還在懵懂之中,尚不知道為父親的死亡感到傷心。
一名僕役來到貝絲身邊,低聲說:「拉舍爾先生來了。」
「快請他進來。」貝絲連忙開口,她知道拉舍爾是丈夫生前最好的朋友。
靈堂已經佈置完畢,拉舍爾來到靈堂前,對着擺放在花叢中的武士恭恭敬敬地鞠躬。
「請節哀,夫人。」
貝絲摟着自己的兒子抽泣。
拉舍爾轉頭問帕吉特府上的管家:「有沒有決定什麼時候下葬?」
「還沒有做出決定,不過天氣炎熱,不宜久放。但是夫人的狀態您也看到了,非常糟糕。或許您可以勸說她一下。」
「我會的。」拉舍爾點點頭。
低聲安慰了幾句後,拉舍爾找了個地方坐下。
時間匆匆,轉眼便是深夜,客人們來了又去,因為哀傷而變得熱鬧的家庭漸漸又變得清冷起來。
當最後一位客人離去時,帕吉特的家裏已經只剩下拉舍爾了。
「拉舍爾。」經過一天的哭泣,貝絲的兩眼已經腫得如核桃般,精神多少有些委頓,不過頭腦卻依然清醒:「我知道你沒走一定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正是。」
「都是老朋友了,你就說吧。」
「您知道帕吉特是怎麼死的嗎?」
「修伊格萊爾殺的。」
「事實上我很懷疑。」拉舍爾搖了搖頭:「有件事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誰也不知道。」
「什麼?」貝絲楞了一下。
「我見過修伊格萊爾,是一次單獨會面。修伊格萊爾曾經用帕吉特的生死威脅過我,要我說出對付他的底牌。我同意了。我了解這個人,他也許卑鄙狡猾,手段殘忍,但同時也心高氣傲,他有過無數殺死我的機會而放棄了,我很難想像他會去殺死對他根本沒有太多威脅反而教導過他鬥氣的帕吉特。」
「可是他們說……」
「別人說什麼不重要,貝絲,重要的是你看到了什麼。」拉舍爾打斷貝絲的說話:「我懷疑這裏面有陰謀,有人想利用帕吉特的死逼我為他們做事,但我並不是那麼容易被欺騙的。而且我也無法確定這一點,所以我需要證據來證明我的想法。」
「你想怎麼做?」貝絲駭然。
「找出殺死你丈夫,我的好朋友的真正兇手。」
「那……你需要我為你做什麼嗎?」
拉舍爾的聲音略微低沉了些:「是的,我需要您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這個決定或許會對帕吉特有所褻瀆,對你來說或許是一個無法忍受的痛苦。這很困難,但我需要你的同意。」
「什麼決定?」
「讓我解剖帕吉特的屍體。」
「啊!」貝絲的臉蛋變得煞白。
拉舍爾嘆息:「我知道那是很困難的決定,我目前所說的都只是推測,假如我的推測是錯誤的,那麼這一切就都是無用之功,即使我的推測是正確的,被褻瀆的死者……帕吉特的靈魂也將得不到安寧。但我依然希望您能同意我的請求,因為那是我找到真正兇手的唯一辦法。」
貝絲的頭低了下去,她思考良久。「拉舍爾先生,只能這樣了嗎?」
「是的,我很遺憾,夫人。」
「需要用到那種手段嗎?」
「我希望用不到,但我無法保證。」
「那麼……做你該做的事吧。」燈光下,貝絲抬起了高傲的頭顱:「我丈夫不能就這樣白白死去,我要知道誰是真正殺害他的兇手,然後……你會為他報仇的對嗎?」
「盡我所有的力量。」拉舍爾回答。
小刀從帕吉特的頸部開始一路下切,將整個胸腹全部切開。
拉舍爾的動作輕柔而舒,就象是對待情人一般解剖着自己最好的朋友。
按照帝國的法律,死者是神聖的存在,是不可以被解剖的,否則靈魂將得不到安息。亡靈法術之所以會被認為是最惡毒的法術,就是因為它褻瀆死者。
但是今天,拉舍爾已經不顧一切。
掀開最外圍被燒焦的皮肉,呈現在拉舍爾眼前的,是一幕令人永生難忘的場景。
帕吉特的內臟就好象是被人用重物狠狠敲擊過一樣,竟然全部粉碎,無一完整。
拉舍爾用手在裏面撈了一把,碎裂的心臟如豆腐塊般從他的指尖塊塊滑落,勾勒出一地血水。
貝絲再看不下這令人噁心的一幕,轉過頭跑了去出大吐特吐。
拉舍爾的神情卻依然堅定,目光專注於自己的工作。
「內臟無法成形,觸感如沙礫,這是魔法形成的傷害,而且是非常強大的那種,可以直接作用在身體內部。」
拉舍爾的眉頭深深皺起。
如此強大的一擊,用來對付一個無法使用鬥氣的武士,是不是太過小題大作?
修伊格萊爾什麼時候又擁有這樣的法術了?
拉舍爾揮動小刀,迅速切開帕吉特的手臂。
這是……
所有的筋脈全部崩斷,血管爆裂,這是極度運用鬥氣的證明。拉舍爾開始激動起來。
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帕吉特死前經歷過一場戰鬥,而且是全力以赴的戰鬥,以至於把自己的手骨都打斷了。象這樣的戰鬥即使勝利,贏家也註定了是死亡。
什麼樣的戰鬥能讓帕吉特如此豁出性命去打?且最後還是被人一擊致死?
無數個念頭在拉舍爾腦海中轉過,下一刻,他突然做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他把帕吉特的眼珠摳了下來,直接將手指伸進了帕吉特的眼窩,在帶出一點白色物質後,直接將手指放在了自己嘴裏。
拉舍爾的身上突然現出少許魔法的光芒,假如有人看到,一定會大驚失聲。
誰會想到,拉舍爾竟然會魔法?
魔法的光芒並不強烈,拉舍爾的眼珠已經翻白,就象是一個站立的死人。
那一點被他放進口中的奇特物質在魔法能量的作用下,竟然傳遞出一絲奇妙的信息:「尼古拉斯……」
拉舍爾翻着白眼珠顫抖着出這個名字。
奧術塔的最高存在,蘭斯帝國兩大法師聖域之一,尼古拉斯凱奇。
呼!
拉舍爾長吐了一口氣,整個人終於恢復了正常。
破裂的心臟,斷裂的筋脈,還有帕吉特死去時最後的怨念,無一不向拉舍爾訴說着殺死他的真兇到底是誰。
貝絲終於回到了屋裏。
她看到拉舍爾滿頭大汗,眼中放出奇特的光芒:「你使用了那種……」
「是的。」拉舍爾回答:「它毀了我的一生,折磨着我,使我無法修煉,卻也給了我不同於常人的能力。我看到了帕吉特希望我看到的東西,那是他留給我的最後線索。」
「那麼結果是……」
「帕吉特死前經過激烈的戰鬥……他不是被燒死的,是在死後被焚燒。修伊格萊爾,不是殺死他的兇手。」
「誰是殺死他的人?」
「奧術塔,尼古拉斯凱奇,應該還有克洛斯,或許還應該再加一個幫凶……公主殿下。」拉舍爾眼中閃躍出熊熊復仇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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