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白記得那一次胖子是在自己坐飛機回到上海時亂折騰了一些事,最後不得不使得自己離開老方家這個團體,但第二天,沈老頭就出現來找蘇白麻煩了,只是迷之自信的沈老頭最後還是被悽慘地被蘇白拿了下來,那具秦兵古屍肉身,也被蘇白當作胖子送給自己的禮物放在家裏門口。
在未來那個時間點裏,本來蘇白都已經和佛爺商量好了,佛爺送給自己一條黃鱔,不對,是一具女屍,蘇白則將這具秦兵肉身送給佛爺進階之後融合肉身之用。
但蘇白也不是沒有疑惑過,胖子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主兒,他就算想送個禮物給自己,用得着千里迢迢去西藏把沈老頭挖出來且讓他奪舍秦兵肉身來找自己報仇麼?
此舉,真的有脫褲子放屁的意思在裏面。
但無巧不成書的是,在一日囚的特定這一天裏,之前的幾次輪迴中,沈老頭真的像是一塊狗皮膏藥一樣不停地出現刷存在感,因為他要復仇,因為仇恨,已經填充了他的內心。但現在看來,這似乎更像是提醒,因為在這一天裏,蘇白所能接觸的人並不多,因為他的事情求助普通人沒什麼意義,所以折騰折騰去,沈老頭都快混臉熟了。
也因此,在和蘇餘杭最後鏖戰的時候,蘇白想到了沈老頭,確切的說,想到了胖子送給自己的禮物——那具秦兵古屍!
蘇白不知道胖子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這樣算計的,如果是有意的話,那胖子的因果推算到底已經可怕到了什麼地步?
只是如果胖子已經能夠推算到故事世界事情的話,為什麼在廣州他又那麼憋屈的被自己摘了果子?
這些事情,或許只能以後等胖子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時才能聊了,眼下,如何鎮殺蘇餘杭以及如何離開這個一日囚故事世界才是蘇白最重要的事情。
雙方於識海之中的交鋒很快變成了僵持,一方面是因為蘇餘杭本就是分魂,且被蘇白逼出了記憶,現在算是粘合在蘇白靈魂上的異物,卻很難颳得乾淨,也因此,從一開始基調就已經確定了,雙方的對決,蘇白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本就屬於優勢地位。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蘇白現在放慢了節奏,沒有急着去和蘇餘杭拼消耗,而是吊着蘇餘杭,將其限制在一個區域中,如果再讓蘇餘杭成功又一次進入自己記憶中,那麼蘇白可就虧大發了。
當然了,這種可能性比較低,因為蘇餘杭之所以能夠活在蘇白的記憶中,也是因為蘇餘杭着手養成時,蘇白年紀小且只是一個普通人,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多點防範之心總是不會錯的,外加蘇餘杭這種可以和廣播耍心眼的人,天知道他還有什麼隱藏的本事?
既然如此,蘇餘杭也就不掙扎了,他清楚,自己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等到零點時,看雙方誰能撐得多一秒。
識海之中,兩個男子的形象幾乎同時幻化了出來,蘇餘杭席地而坐,倒是顯得灑脫得很,且畫面忽然轉換,這裏變成了一座院子。
這是蘇白記憶畫面中的一個景象,在這個院子裏,蘇餘杭曾寫字畫畫,而轉眼間,蘇餘杭身上也出現了一套白色長衫,他本就長得英俊儒雅,現在手持毛筆站在石桌前對着宣紙寫字,更是有一股子風流倜儻的味道流露出來。
很快,蘇白的身形也出現在了這裏,距離零點還有一段時間,雙方既然都在等最後的決戰,暫時至少刻意相安無事一下。
當蘇白出現在院子裏時,蘇餘杭開口道,
「要不要寫幾個字?我這個當父親也沒教會你什麼,就趁着這個機會指導一下你的書法吧。」
蘇餘杭說得很自然,仿佛他和蘇白只是因為一些原因很久不能相見的離散父子,二者之間,還是尋常的父子關係。
蘇白慢慢地走了過來,看了一下石桌上的宣紙,不得不說,蘇餘杭的字確實寫得很漂亮,只是在這個時候,蘇白自然不會無聊到配合蘇餘杭來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溫暖畫卷,他只是輕聲道:
「我殺爺爺時,爺爺也在寫字。」
這一番話,無疑就是小清新破壞者,也破壞了蘇餘杭寫字的心情,他放下了毛筆,沒說什麼,在旁邊的石凳子上坐了下來,一陣微風吹來,拂動着蘇餘杭的髮絲。
「你隨我,長得好看,只是你這頭紫色的頭髮,實在是讓人有些不敢恭維。」蘇餘杭指了指蘇白的頭髮說道。
「您覺得您像誰?西門吹雪還是李太白?」
「那你說我像誰?」蘇餘杭問道。
「孔乙己。」蘇白回答道。
「你這孩子,總是這麼不解風情。」蘇餘杭輕輕伸了個懶腰,道,「還記得這裏麼?」
「記得。」蘇白點點頭,他確實記得這裏,「夢裏來過。」
因為自己的童年記憶,都是假的。
「有些事情,其實你也應該理解一下。」蘇餘杭嘆了口氣道,「畢竟,我現在確實是有些後悔,這句話,我之前也說過。」
「那你可以不用再說廢話了。」蘇白也在旁邊的石凳子上坐了下來。
「你如果不想聽我說廢話的話,就不會到這裏來了,你且讓我一個人自娛自樂就可以了。」
「當兒子的,不管父子關係再差,但一些倫理綱常,還是要做的。」
蘇餘杭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蘇白,笑道,「我沒想到你居然會這麼想。」
「終,總是要送的。」蘇白把上一句話說完。
蘇餘杭笑着搖了搖頭,二人之間的仇恨,其實是單方面的,因為蘇餘杭對蘇白,其實沒什麼仇恨,是啊,正常人,你會對自己的玩具產生仇恨的情緒麼?
不存在的。
但蘇白對蘇餘杭,其實不用說了,蘇白現在的生活意義,在失去小傢伙之後,手刃自己的爹媽是排在最靠前的一件事。
「其實,在秦皇島海底時,我看見你為了她去報仇,我真的有些意外,因為這裏是聽眾圈子,有着聽眾自己的叢林法則,你那麼做,站在別人的角度或者是站在你朋友的角度上來看,確實是有些衝動和沒腦子了。
但是站在我的角度上來看,還真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你身上,畢竟流着我蘇餘杭的血脈。在那個時候,還能執意為父母報仇,我真的很欣慰。」
「您的臉皮,也真是夠厚的。」
「這個有例可循的,正如古希臘神話中的眾神。父親創造了孩子,但最後,父親和自己的孩子鎮壓了自己的母親又或者母親領着自己孩子鎮壓了父親,又或者父親親自吞掉了兒子,這些例子,真的很多,現在想想,這些神話故事,也不無道理,至少編纂這些神話的人,他們應該是把自己代入到神的視角中去了。
因為只有代入神的視角中去看世界,看家庭,看倫理關係,才會編織出這樣子的一種故事體系出來。
我們,現在相當於普通人來說,不就是古希臘神話中的神祗麼?」
蘇白相信,自己這輩子跟蘇餘杭的交流都沒剛剛的多。
也是,誰會無聊到跟自己實驗室里的小白鼠去聊天探討人生世界觀?於蘇餘杭來說,他也只不過是因為蘇白的成長和行為心裏產生了一些做作的矯情而已,就像是那些年紀輕輕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書生,只當是一種飯後茶水談資聊以自娛。
「我不知道你這麼說的目的在於什麼,我也沒興趣知道,如果你想勸我改變我對你們的看法從而達到將你們從我這裏洗白目的,那我很抱歉的告訴你,別白費功夫了。
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神,我只想做我喜歡的事情。」
「比如殺死自己的爹媽?」蘇餘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問道。
「僅僅是dna上的相似而已。」蘇白回答道。
「很好。」蘇餘杭又伸手指了指石桌上的宣紙和毛筆,「時間快到了,不想寫點什麼用作留戀?」
「我覺得沒必要這麼矯情,因為我相信,我們誰都不會留手,你也篤定哪怕廣播恨死了你,但也會一視同仁。
所以我一直恨不能理解你的思維,現在的局面明明是父子兩個爭奪一個活着出去的機會,你卻還在這裏拼命地玩感傷扮演慈父的角色。」
「閒着無聊也是無聊,不是麼?」蘇餘杭站起身,示意蘇白也起來。
蘇白這次沒拒絕,起身走到了石桌邊,拿起毛筆蘸了墨汁,略作思忖,開始動筆。
很快,一副對聯躍然紙上。
「喜歡麼?」
蘇白放下了毛筆問道。
紙上書曰:
難忘手澤,永憶天倫;
繼承遺志,克頌先芬。
標準的父親身亡後掛在靈堂上的輓聯。
蘇餘杭並不生氣,而是拿起毛筆在旁邊又寫了一幅字:
「白髮送兒北風喚;
黃土埋骨夕陽哭。」
隨即,蘇餘杭很是滿意地將毛筆放下,道:
「很期待,零點過後,到底該用哪一副輓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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