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超市人不多,收銀區旁側的香煙櫃枱後踱出來一個人,她看熱鬧已經很久了,揚起笑容朝許霜降說道:「這妹妹有福氣,現在的後生男火氣都很大的,一言不合就要拔拳頭,妹妹找的人文明。阿姐,」她轉向宣春花,「你女兒女婿這麼好,一樁小事情,你就算了。」
宣春花依性格來說,其實是比較好忽悠的人。被幾人這麼七嘴八舌一恭維,她心氣漸漸平了。
&走吧。」許霜降蹙眉道,她很不開心,但是她全程克制着自己,剛剛如果她一家三口齊齊去和那一個收銀員理論,他們有理也要變成蠻狠。再說,表面上看這是件小事,鬧大了不好。但陳池無端被人嗆,她極生氣極生氣。
陳池立在宣春花的另一邊,聽着一堆人嘰里呱啦地說,他不知道這些人在說他好話,不過,即使聽懂了,他也不會當真。陳池表情平和,耐心地等着這群人和丈母娘說話。他只是在暗地裏記住了一個詞,這些中年大叔大嬸開口好像在叫許霜降妹妹。
現今妹妹虎着臉,這是在為他生別人的氣。
宣春花臨走還對人猛說了一通:「哼,她家裏有事不開心,也不能朝別人撒氣啊。你家裏的閒氣沖別人出,是什麼道理?誰沒有上過班?上班都像她這樣,由着自己心境來,只能到自己家裏去上班。講穿了,還是工作態度不好。要麼不上班,要上班就不要擺臉色給顧客看,公私分分清楚。哼,碰到心情一樣不好的顧客,你有一百個理由情緒差,我難道就沒有?今天還會放她去太太平平上廁所?非要叫她說出個子丑寅卯來。憑啥花了錢到她這裏來受氣?」
宣春花這些年開店,信奉和氣生財,早年間她遇事還會和人針尖對麥芒,輸一分都氣得要死,現在性情圓潤了,一般不和人吵。不過,有人要是針對她自家人,她照樣是不肯的,甚至比直接和她對戰更讓她生氣。這一番指責下來,她越說越流暢,路子就不僅限於常規的擺道理,開始俚俗式地挖苦:「嗷,給你們做了生意,還要給你們員工疏導負面情緒,你開的是金店啊,真當自己是塊金子啊,別人都得捧着你啊。」
中年男人不斷點頭:「阿姐,阿姐,你講的都對,我回頭好好批評教育,她心裏知道錯了,你看剛剛她一句話都沒說了。」
&連句道歉也沒有,還知道錯了。」宣春花不滿道,想想對方真心也不容易,她手一揮,「算了算了。」宣春花招呼道,「小陳,我們走。」
中年男人連忙客氣地給他們拉開玻璃門:「阿姐,慢點走啊,外頭暗,門口踏步看清楚。」
宣春花出了門,夜裏的暑氣撲面而來,她想想又窩火了,歡歡喜喜帶着女兒女婿逛超市,平白無故受了一包氣。她瞅一眼旁邊的陳池:「小陳,你太文。今天,要是換了個滿臉橫肉、脖子裏掛着粗金鍊子的人,你看她敢不敢用那種腔調說話。」
許霜降和陳池隔着宣春花,對視一眼。
&現在還計較什麼?」許霜降心情陰鬱,不過怕她媽氣個不停,忙道,「你讓陳池滿臉橫肉啊?」
宣春花埋怨地一瞥閨女,卻聽陳池噗地輕笑,聲音爽爽朗朗道:「媽,剛剛在超市站這麼久,我們找家茶座,喝杯鮮榨果汁吧。」
宣春花見陳池對剛剛的事情一點不放在心裏,還想到讓大家喝點東西靜靜氣,她就覺得陳池這樣好,心胸開闊,有容人之量。多少鬧得不可開交的大爭執都是從雞毛蒜皮的小齷齪開始的,若是有機會往回看,其實就覺得一點都不值。從這件事看出來,陳池處事穩當,不是一個一點就炸的火藥桶,閨女跟着他,能讓人放心。
宣春花自打幫女婿出頭過一回,感情上更把陳池當自家人了。
沒有血緣關係的人要進一家門,除了細水長流培養感情外,驟然之間要達到一家人的感覺,就只有兩種迅捷方式,要麼他相幫我去和外人論長短,要麼我相幫他去和外人吵一場,正所謂,情誼要從戰壕里誕生。
很多時候,人們不知道,後一種的效果其實更甚於前一種。這麼說吧,這件事要是挪個發生地,比如在陳池的家鄉,他們三個人購物時遇到同樣的糟心事,陳池必定也會幫丈母娘論理,宣春花至多感激,覺得陳池人不錯。但現在宣春花出手罩了陳池,這就激出了她的母愛,以後她會習慣性偏心陳池,人總是不願意看到自己罩過的人吃虧不是?所以,只要陳池不跟她親閨女爭,以後陳池不管跟誰爭,她都鐵定幫陳池,自此,陳池在宣春花潛意識中,真正成了她家半個娃。
這天,宣春花嫌女兒給未來公婆的精油和木鞋拿不出手,拖着許霜降去中藥店買野山參:「你給陳池爸媽一人買一支,輕,路上好帶,而且實惠。」她瞅着就覺得女兒愣是傻乎傻乎的,不由提點道,「你以為實惠光指價格啊?野生參價格可不低,但它性價比高。陳池爸媽一時不進補,放多久就會想到你多久,他們一吃,要是有點效果,以後一直念你的好。」
&那要是沒效果呢?」
&效果?不可能,我們去正宗藥店買,又不是野路子地攤。真要是沒啥大效果,他們也只會心疼你花了冤枉錢,你還是好的。這就是效果。」
許霜降噗地笑出聲。
&那精油和木鞋,」宣春花嘖嘖瞧了女兒一眼,「只能圖個新鮮。」
許霜降很無奈地聽從,宣春花陪着女兒一起去逛中藥店,把陳池留下看店,走時詳詳細細地教了陳池半個小時,並且生怕陳池記不住售價,把她手寫的登賬薄交給了陳池。
那可是店裏的最核心商業機密。
&人上門,你別給他們看到,這是進價,這是售價。」
&是不知道是哪樣,就和別人好言好語說,讓他們下回再來。」
&些是熟客,他們要是能張嘴就說上次買多少錢,你就賣給他們,有什么小出入也不要緊,我下回等他們人來,心裏有數。」
許霜降旁聽着,覺得她媽媽像在培養接班人。
母女倆買完野山參回去,在一家飲品店歇一歇,許霜降要了一碗紅豆刨冰,給陳池也打包了一份。她吃到一半,宣春花收到陳池的電話:「媽,有人想買一個水族箱,要我們送貨上門。」
宣春花「哎呦」一聲,急急交代道:「你給人倒杯水,我還有**分鐘就到。」她轉頭交代女兒,「霜霜,你吃完自己回來。」
&我跟你一塊走。」許霜降匆匆舀了一匙吞進去,起身道,「不吃了,吃多了肚子疼。」
母女倆趕回去,客人還在,陳池正陪着在閒聊。
&板娘,你兒子啊?」客人付賬時順口問道。
&女婿。」
&一個女婿半個兒,賺到了賺到了,女婿都來幫忙了。」
宣春花拉開嘴角,樂開了花,豪爽地附贈了兩個網魚兜。
送貨上門一向叫的是隔壁店踩三輪車運貨的夥計。那夥計本是隔壁店店主的一個遠親,他店裏不忙的時候,附近一排店鋪如果有什麼跑腿的活,也都會叫他代勞,只要付錢即可。
陳池和那夥計一人一邊,抬着玻璃缸,宣春花則在旁關照道:「小心,慢點。」
捆綁緊固時,陳池也上前幫忙,大太陽下,他給繩子打結,繞着三輪車檢查是否牢靠,豆大的汗珠掛在額上。
宣春花微有不滿。送貨的費用一分不會短,那夥計平素給她送貨,搬抬都是他自己,看着挺勤快挺利索。今天有陳池幫忙,他倒憊怠了,「這邊、那邊」地指揮着陳池扎繩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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