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年三十,陳池訂了飯店,邀了兩家父母,一起吃年夜飯。
宣春花和許滿庭極高興,這頓年夜飯意義不一樣,女兒家也開始操辦年夜飯了,說明孩子們要立起來了。
汪彩蓮和陳松平也高興,年年準備年貨,盼星星盼月亮盼陳池,今年啥都不用操心,跟着兒子過個輕省年。
團團圓圓的年夜飯吃得早,四點開,七點飯罷。從飯店出來,一行人在門口告別。宣春花熱情道:「大哥,大姐,初二早點過來啊。」
「好好好,親家公,親家母,你們回去路上慢點啊。」汪彩蓮親熱地握着宣春花的手,笑容滿面地回道,「初二我們去給親家拜年,我們一家人,再好好說說話。」
「是啊是啊,這幾年大家都忙,我們和大哥大姐只在電話里聊幾句,今年好,大家終於碰一起了。大哥大姐,後天你們讓小陳領來家裏看看,吃頓便飯。」
許霜降看着媽媽和婆婆熱絡地說着,爸爸和公公也在握手道別,她插不上嘴,文靜地笑着待在一旁。
「霜霜,我送爸媽去地鐵口,你陪爸媽先回去。」陳池安排道。
全是爸媽呀。
許霜降想把自家爸媽陪到地鐵口,今兒可是除夕夜,飯店裏頭吃時感覺熱熱鬧鬧,一出來外面都沒什麼人,連出租車都稀少,極度冷清空蕩,滿城的人都呼啦啦不見了。路燈霓虹燈雖然還如往日一般到處閃亮着,但缺了人的陪襯,越瞅越岑寂。煙花爆竹不准放,這空城裏的年味兒都聚在飯店熱氣騰騰的火鍋里,掩在亮起的窗戶後,滿大街不滲透些許。許霜降捨不得爸媽在瑟瑟寒夜中這麼回家去,想再多陪一段兒,此刻便骨溜着眼睛瞧向陳池。
其實她有更好的建議,她陪自個爸媽一路回去,今晚她就睡自己閨房,陳池陪他爸媽守歲看春晚,明天大家都睡個懶覺,後天陳池領着他爸媽上她家吃飯去,完了她跟着陳池回來唄。
說起來,許霜降都有七八年沒和父母過年了,以前出去留學,沒時間趕回來,回國後,頭一年隨陳池回陳家過年,今年是第二個除夕,她既沒有走遠,是很該陪父母一起過。
還沒等她開腔,徐滿庭道:「不用不用,我們叫輛出租直接到地鐵口,小陳,你和霜霜一起陪你爸媽回去。」
「要送的,陳池,你把霜霜爸媽送到地鐵口,這樣大家都放心些。」陳松平發話道。
許霜降張張嘴巴,覺得兩邊父母都不會願意一家領一個孩子回去。
長大結婚就是這點不好,她純粹想在這個合家團聚的特殊時刻,陪陪自家爸媽,但是她必須得和陳池捆綁在一起挪動,不然看在家長眼中,不知道會膩想成啥狀況。
「你把我爸媽送到地鐵口。」許霜降推推陳池,揚聲對宣春花許滿庭道,「爸,媽,你們到家了給我打個電話,明天好好休息,不要準備太多菜,我們就這幾個人,吃不了那麼多。」
「媽媽有數。」宣春花不好意思地向汪彩蓮瞅了一眼,暗怨閨女實心眼兒,說話不得力,體貼父母就暗地體貼吧,哪能當着公婆面,這麼直通通叫娘家父母不要多做菜呢,叫即將要來做客的公婆聽了,總是吃味兒,不好接話呀。
這次陳池父母遠道而來,宣春花兩口子勢必要儘儘地主之誼,請親家來聚一聚餐,兩家人約定了大年初二。宣春花和許滿庭商量着,大年裏菜販收攤,廚師回家,開張營業的飯店少不說,菜式品種也都要打點折扣,兩口子覺得帶親家去飯店吃一頓,再到家打個馬虎眼兒喝杯水,那是對一般親朋的款待規格,體現不出他們對親家殷切真摯的心意,於是年前就採購了一大堆雞鴨魚肉,存在冰箱裏,宣春花和許滿庭兩個準備親手整飭出一桌菜,好好歡迎親家上門。
這宴請還沒開始,笨閨女就要父母做頓真正的便飯,實在太不玲瓏了。
「爸,媽,有輛車過來了。」陳池揚手招停出租車。
反正都是爸媽,陳池稱呼上一點區別都沒有,兩對父母就憑着現場情景自個區分自個應聲。
「哎,大哥大姐,那我們就走了。」宣春花和許滿庭忙忙下了街沿,攔住陳池,「小陳,別去了,這麼一段段路,有什麼不放心的。」
「爸,媽,走吧。」陳池笑道,利落地打開車門,虛扶着丈母娘上車,殷勤地關上車門,自己上車前扭頭交代道,「霜霜,你和爸媽慢慢走回去。」
「知道了。」陳池做事妥帖,許霜降是放心的,她目送着車子向前駛去。
汪彩蓮也目送着車子,揮着手,心裏五味雜陳。她的寶貝兒子,多了一個娘了,而且對那個娘,還真好。
以前,小兩口結婚,各家辦各家的喜宴,兩親家沒碰過頭,汪彩蓮的感受沒這麼直接。今天在年夜飯上,陳池忙得很,陪丈人和老爸眯着酒侃大山,還給老婆老媽和丈母娘夾菜。他對着汪彩蓮一口菜一口媽,對着宣春花也是一口菜一口媽,當時全家人都說說笑笑,汪彩蓮只是覺得兒子細緻周到。
不過,陳池虛扶着丈母娘那動作,顯得他鞍前馬後,尊崇愛戴有加,汪彩蓮這心啊,唉,頓時說不清。
想當年,那瘦里吧唧的小娃兒天天被她抱在懷中,閉着眼睛吐着奶泡泡。
略大些,那花眉齜眼的精怪猴兒被她追着趕着揪回家洗澡,一到他父親跟前就木了,老是偷睨着她,用眼神哀求她說情。
歲月催人老。汪彩蓮心道,兒子是長成了,辦事有禮有節,似乎當年她也用不着那麼緊張,讓他父親多訓幾頓,也能這麼過來,哈?
陳池將丈人兩口子送到地鐵口,殷殷作別,迴轉家門。
許霜降和公婆坐在客廳里看春晚,聽到門鈴聲,汪彩蓮最近不是養成了特別積極開門的新習慣麼,她立即站起來小快步到門邊,許霜降半邊身子剛離了沙發靠背,這下不用起身了,又往後靠去。
電視裏,鑼鼓喧天,正喜慶着呢。
「池兒,回來啦?外頭降溫了吧?先去洗把臉。」汪彩蓮上前圍着兒子關心。
「不冷,媽,坐下,我們來看電視,我給你剝瓜子。」陳池嘻嘻笑着,胳膊一伸,攬着老媽的肩膀坐到沙發上,挨在許霜降邊上。
「你這孩子,多大啦?勾肩搭背地。」汪彩蓮嗔笑,連許霜降這麼言辭守拙的人都聽出這是反話兒,婆婆甭提有多歡喜了。
許霜降等他們母子互動結束,撞撞陳池的胳膊肘兒:「你送到地鐵站裏面還是外面?地鐵還運行的吧?」
「運行的,放心吧,我把爸媽送到檢票口。」
「現在坐地鐵的人多嗎?」許霜降微蹙着眉。
「沒什麼人。」陳池笑道,「爸媽肯定能坐到位置。」
地鐵上,宣春花和陳滿庭並排坐在長座位的中段,除夕夜,車廂里非常空,這節就只有他們夫妻倆,坐着側側頭,前後端的車廂能一直望過去,除了空座位、扶手杆、就只有稀稀落落的十許人同乘。
他們對面是一扇玻璃窗,黑漆漆地,將他們夫妻倆映得十分清晰。
許滿庭抬手擱在宣春花的手背上,宣春花衝着玻璃瞅了一眼許滿庭,老夫老妻地也沒啥嘰里呱啦要說的話,兩夫妻繼續默聲坐着,聽地鐵呼呼地在鐵軌上穿行,聽廣播柔和地一站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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