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孟平就這樣陪着公孫遠坐了好幾個時辰,直到孔氏派人來喊他們吃飯。
晚飯後,他躺在床上,望外窗外的一抹漸盈凸月出神。
快到十五,彎月慢慢變圓。
他想起高知縣請他十六去參加詩會的事情——
姜思賢並不反對他參加詩會,甚至還鼓勵他去。
自從穿越後,顧孟平的記憶力非常驚人,以前讀過的許多詩文都如同印記般印在腦中。要論學問,他不缺少,缺少的只是臨場變通的能力和名聲。
做對聯讓他小有名氣,可是這些名氣僅限於他在十二歲的年齡就能做出一竹一蘭一石,有節有香有骨這樣的雅聯。如果他一直沒有新的作品傳出來,就會湮滅在多如牛毛的文人士子中。
這次張掌柜串通張秀才誣告他的事情讓他明白一件事情,如果他有名聲,別人就不敢用這樣低級的手段陷害自己。他必須成名,必須讓妝寧府的人都知道他的大名。
一提起他,就會知道這個人是兩榜巷的顧孟平。
連個小小的秀才都敢欺負他呀!這放在前世是何其可笑的事情?可就這樣發生了……
打定主意後,顧孟平不再猶豫,第二日就去找了姜思賢。
聽到他說準備現在就回去,姜思賢想了想道:「你祖母和大師父難得出門,不如請他們多在府城玩幾天,過些日子我安排人送他們回遂平。你意下如何?」
他既然已經變成了姜思賢的學生,那老安人和大師父自然也就變成了姜思賢的長輩。
姜思賢願意留他們住在府城,顧孟平自然歡喜。
可是他不敢隨意應承,就說要去問問老和尚的意見。
老和尚住在哪裏都是隨意而安,在府里住幾日和早些回遂平對他沒有什麼太大的分別。聽到顧孟平是想先回去準備詩會的事情,便重重頜首,「此次詩會與你事關重大,早些做準備也好。」
顧孟平就知道老和尚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對於孫子能得到知縣親口邀請去參加詩會,老安人心中只有歡喜,她拉着顧孟平的手,笑得格外開心,「有你姐姐在這裏照顧我,你只管放二十個心。盈袖你也莫擔心她,她自從知道要留在府里看花燈,不知有多高興。只怕我願意回遂平,她也不願意……」
意思就是,你只管回去準備你的事情,不用擔心我們。
顧孟平就又去見了公孫遠,公孫遠要與他同回遂平,「……無事可作,不如回家看書……」
公孫遠不想呆在府衙里了,他實在是怕極了梅傲君。
其實梅傲君也並不是蠻橫不講理的人,最起碼她和嘉木就相處得極好。可她不能見到公孫遠,一見到必喚他小賊。公孫遠堂堂的天家皇子,從生下就沒有被人罵過,哪裏受得了這番羞侮?可梅傲君又實實在在地被他『輕薄』過,公孫遠是又恨又無奈。早知道梅傲君這麼難纏,當初就不該救她,任她隨着馬車沉沒在河水中。
公孫遠將這個滿懷惡意的想法深深地壓在心底最深處。
回遂平的路上,連提都沒提過梅傲君。
剛到兩榜巷,得到消息的魏三已經早早地候在巷口等他們,見到馬車停下,笑得將嘴差點咧到腦後,「平哥兒遠哥兒你們從府城回來了?那知府衙門氣派不?姜太守和氣不和氣?聽說他渾家可是山東孔家的女兒,那可是聖人之後啊……」
魏三一邊說,一邊伸手扶着倆人下了馬車,又殷勤地替他們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
「三哥好。」顧孟平和公孫遠同時施了禮,又向諸位街坊鄰居問好。
兩榜巷的街坊們很多人一輩子都沒有出過遂平縣,見過最大的官也就是里長。對於他們來說,太守那就是天上的太陽,是傳說中的人物。
顧孟平能被請到府城去搶土牛這可是天大的榮耀。
都羨慕壞了。
見到諸街坊們圍着他們說個不停,顧孟平就轉身從馬車上取出一個用油紙包好的包裹。里三層外三層地打開,裏面是他搶來的一部分牛頭,泥土裏還夾雜一些高粱小麥和大豆之類的農作物。
「這是我們在郊外搶的牛頭,倒也沒有多少,諸位高鄰就一家分一點點吧。高鄰們也莫嫌少,實在是只有這麼一點……望芒神保佑,今年各家各戶都有一個好收成……」
這句話剛剛說完,那些家中有田地的便激動的向前擠去,一邊擠一邊嘴裏大聲地說着好話。
「平哥兒,遠哥兒,你們這可是救了我家的命了。今年我家沒搶到,生怕沒收成呢……」
「兩位哥兒肯把春牛的泥分給大夥,大傢伙都記得兩位哥兒的恩情,以後沒得說,有啥事只管吩咐一聲。」
眼見着諸人擠的不成樣子,幾乎都要把手伸到顧孟平的臉上了。魏三不由急了,大喝一聲,「都別擠,再擠就不發了!」
顧孟平見到魏三在鄰裏間頗有些威信的樣子,便將泥土交到了他的手中,請他按戶頭分發。
他則是和公孫遠擠出了人群,往自己家走去。
分春牛不過是一段小插曲,很快就過去。
顧孟平和公孫遠在家安心住了幾日,等到十五便有高知縣的隨從送來了請柬。
第二日,倆人收拾停當,便令於思和駕着馬車,一路往郊外而去。這是顧孟平穿越後,第一次來到嵖岈山。嵖岈山風景優美,山中到處奇峰巍立,崢嶸嵯峨,怪石林立,當年曾是西遊記重要的外景基地。
聽聞高知縣舉辦詩會,應者如雲。一路行來時但見牛車遍地,馬嘶人吼,僮僕簇擁,還見到縣署的官差胥吏站在路中維持着道路暢通。
到了山下,馬車就不能再前行,將馬車按照頭役們的指引停在指定地方,再由頭役們驗過請柬,就可以慢慢向山上走去。顧孟平和公孫遠走在前面,風波風揚兄弟倆挑着食盒和席氈在後。
緩緩行來,只見岩穴絕壁,群峰競艷,山洞洞壑幽邃,引人生出獵奇之感。遠處古樹參天,山下涓涓細流,湖光倒影,交相輝映,如入仙境。
這般的人間美景,正該是吟詩做對豪情大發之際,可是——
山風劇烈刺骨,讀書人體弱,自然無法保持灑脫自然的風度。那些登山的士子們便縮着頭,身上披着厚厚地鶴氅或棉披風,饒是如此也凍得夠嗆。不時有人停下來埋怨為什麼要把詩會設在山上!
可就在這樣的環境中,卻有兩個少年人只着瀾衫一路談笑自若地登上山來。
「漫道黃山天下奇,嵖岈峭麗世間稀。千重瑰壁嵯峨甚,絕獻靈峰看欲迷。」顧孟平看着這滿山風景,不由想起了一首詩。
可他剛剛吟完就後悔了。
那些縮着脖子往山上艱難行進的士子書生們,脖子也不縮了,路也不走了,更不抱怨了,一個個用銅鈴般大小的眼睛惡狠狠地瞪着顧孟平。
這詩會還沒開始呢,誰這麼無恥地邀賣名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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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來了xh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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