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顧孟平在東廂房裏醒來。
和往常一樣,他先去摸床邊的僧衣,觸手卻是一套散發着皂角香味的直裰。
他先怔了怔,而後快速地穿着起來。
推開房門一看,廚房那裏已經開始飄起炊煙,老安人手拿着掃把在院中掃地。
二門處不時閃過一道樂呵呵的身影,一個有些老邁的婦人滿是慈愛地往院裏觀望。
顧孟平知道她是王婆。
見到顧孟平走出廂房門,幫着老安人掃地,王婆的嘴角咧到了後腦勺。
在外三房呆了一夜,他基本已經摸清這裏的情況。
外三房家貧,小院甚是逼仄,街門和二門之間約有十幾步路就到,外院只有一間小小的倒座房供一對老僕人居住。二院正房三間,左右各有一間廂房,廂房和正房中間藏着兩間小小的耳房,一間做廚房用,一間做官房用。
三間正房,老安人住在正中間,東邊以前是維宏夫婦居住,西邊是書房。
嘉木住在西廂房,顧孟平來了就住在東廂房。
掃完了地,顧孟平正在四處打量着還有沒有什麼活計要干,嘉木已經從廚房裏走了出來,「祖母,開飯吧?」
老安人就攜了顧孟平的手,走到院中的一處石桌子旁坐下,「家裏夏天在外面吃飯,冬天就在堂屋裏。你若是不習慣怕是怕蚊蟲叮咬,就和祖母說一聲,以後咱就回堂屋裏吃了。」
聽到吃飯兩個字,顧孟平立刻就喜歡上了外三房的說話方式。在西大房裏動不動就進膳或者進食,搞得好像皇宮大內一般的規矩繁多。
「孫兒不怕蚊子叮。」顧孟平笑着道,攙扶着老安人請她先坐下。
老安人看着顧孟平幫着嘉木將飯菜擺到石桌上,然後又請一對老僕人坐下同吃。
臉上浮起笑意。
顧孟平吃得很香,中間又添了一碗稀飯,沒有一點嫌棄之意。
吃完之後,又把盤底的油腥用饅頭給擦了,送進口中細細咀嚼。
而後用熱水沖了盤底,倒入自己稀飯碗中,一飲而盡。
老安人和嘉木互視了一眼,面面相覷。
一對老僕人也有些不知所措。
往常,這擦碗底盤底的都是他們。
放下碗,顧孟平解釋道:「在楓林寺時大師父就教過孫兒,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萬物皆有靈,若是入腹中解飢解渴是對食物最大的尊敬,若是隨手丟棄或浪費,那是暴殄天物,佛祖也會怪罪的。」
說完之後,他望着老安人,一雙眸子如清泉般徹底澄清。
老安人就摸了摸顧孟平的頭,滿臉憐惜,「好孩子,祖母怎會怪你?節儉是好事,更是美德。」心下卻嘆息無比,外三房雖窮,可也沒把孩子窮到這地步。顧孟平明明是西大房的孩子,卻養成了這樣節儉的行為。
飯畢,顧孟平和老安人說起了話。
「楓林寺山高路陡……大師父年紀大了,孫兒想接到身邊照顧……」顧孟平看了看這逼仄的小院,尷尬地住了嘴。
老安人卻像是早有準備似的,拿手指了指三間上房中的堂屋。
「你來之間,我已讓嘉木和王婆子把堂屋給收拾出來,準備留給大師父居住。我準備住在東邊,聽說大師父身邊還有一個叫盈袖的小姑娘?讓她和嘉木住在一個房間可好?至於義淨麼……」老安人想了一下,「先讓他和你住在一處,將來再慢慢地騰地方可好?」
按理說,和尚是不能住在家中的。
可是老和尚那能是一般的和尚嗎?再說了他和顧孟平是同族。他年紀大了,由同族晚輩奉養這是再正常不過了。
顧孟平感激地看了眼老安人,補充道:「義淨不會說話耳朵卻很好使,人很機靈的,將來能幫着寧伯做些事情。家裏若是有重活,由孫兒和義淨來做就好。」
老安人就拍了拍顧孟平的手,感慨道:「你這孩子,還和我說什麼見外的話?能侍候大師父這是多少人做夢都求不來的,今日被咱們外三房搶了先,這也是咱們一家人的福氣。」
大宗,上房院。
老族長在苦勸老和尚留在大宗養老。
「外三房就那麼一丁點地方,連個轉身之處也沒有,大師父何苦過去?不如就在大宗住下,侄子把上房院讓出來,讓孟平早晚來請安可好?」
「我即已將楓林寺交到孟平手中,在你處養老算個什麼事?豈不是讓世人戳他脊梁骨?」老和尚緩聲道。
老族長不甘心,「可外三房住處寒酸。」
老和尚斂下霜眉,唱了聲佛,「我生本無鄉,心安是歸處。」
到這個地步,老族長還能再說些什麼,只能多挽留老和尚在這裏住幾天。
到底是考慮到外三房收拾屋子也得一些時日,老和尚決定在大宗再住十日。
老族長大喜,忙命令顧維德去採辦木石沙料,粉刷油匠,務必要把外三房重新翻修一番。
老和尚本欲反對,可看着這個八十八歲的族侄歡喜得如個孩子般,又不忍說出口了。
他不過再有幾月壽命,何苦如此折騰?
不過是想和孟平再多處幾月,再多教他幾月罷了。
大宗那裏正在四處尋找工匠,外三房那裏迎來了客人。
昨日顧孟平見到的外九房九爺爺領着三個媳婦子打扮的婦人還有一個上年紀的老婦人來到外三房做客。
老安人就向顧孟平介紹,「這是七房的奶奶,這是二房的大伯娘,這是五房的嬸嬸,這是九房的嬸嬸。」
顧孟平一一作揖行禮。
外幾房一共十三房,在城中居住的只剩下二房、三房、五房、七房、九房在,其他的不是出外謀生去了,就是斷了香火,還有兩房搬到鄉下住,好久都不來往。
其實大房也曾出過一個舉人,只是子孫後代多不爭氣,就只剩下一個空殼子。最後一個大房的子弟也在十年前出外給人做帳房,直到今天也沒有音訊傳來。
聽了老安人的介紹,顧孟平就覺得外幾房實在不團結。
也許這是大宗和東西兩府想要的結局吧。
外幾房若是團結上進了,豈不就該與東西兩府分庭抗禮了嗎?
這幾個人,除了那個九房的老者見過,其他的四個婦人是第一次見面。
顧孟平見到老安人待他們客氣有餘親切不足,便只是保持着面子上的恭敬。
那三個婦人和九爺爺不過略坐了片刻,送了半籃子雞蛋和兩塊尺頭就離去了。
只剩下七奶奶留下來和老安人說話。
顧孟平站在旁邊,若是看她們杯中水少了就續上,吃食少了就添上,並不多發一言。
他知道,今日他就是做佈景給老安人撐臉面的。
果然,七奶奶越看他越覺得喜愛,最後拉起他的手問長問短。
聽她們說了半日話,顧孟平理清了外幾房的脈絡。
他也明白了,那個外九房的爺爺,多半和老安人不對付。
究其原因就是他想把自己的孫子承嗣給老安人,可老安人是個心氣高的,哪肯要他那大字不識一個的孫子?
兩家的關係就在前幾天惡化了。
正說着話,街門外傳來顧維德的聲音,「安嬸嬸在嗎?我是大宗的維德啊!我帶了工匠來修繕院子。」
七奶奶就和老安人一同站了起來。
臉露疑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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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明天就一更了,明天要去醫院看我姥爺,今天下病危通知了。這個月是怎麼了?剛辦完了一場白事……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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