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的嫡長子居然換成了庶長子,外三房自然不願意。
事情就這樣僵持下來。
暗地裏,老安人卻去了大宗。
正在讀書的顧孟平被顧維德叫進上房,見到除了老和尚和老族長在,還坐着曾有幾面之緣的老安人。
他近前見禮後便斂眉垂目做鵪鶉狀,這副乖巧聽話的樣子迅速得了老安人的喜愛。
想着他自出生起的多蹇命運,又想起兒子兒媳的喪禮若不是得他來念經這才能順利地舉行下去,眼中不由多了慈愛之色。
老和尚指着老安人道:「還不見過外三房的老安人。」
顧孟平就上前重新見了一禮。
他長得本就眉目清正,身材挺撥,兼之這些年在楓林寺里過着清淨無欲的生活,看起來氣宇軒昂,溫文爾雅。
老安人緩緩頜首。
原本那份對於嫡子換庶子的不滿之情也漸漸淡了下去。
能得老和尚教導的品性還會差到哪裏去?
老族長笑着道:「孟平這些年在大師父的教導下,《四書五經》讀得不少,不是我誇口,若是他肯下場,必能得案首。」他將姜思賢誇獎顧孟平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這話,不是顧孟平傳出來的,而是姜思賢見到老和尚時當面稱讚的。
能得太守如此誇獎,老安人的表情更加柔和了。
「若是我命你參加明年二月的縣試,你可願意?」老安人輕聲問道。
她這麼一問,老族長和顧維德都緊張起來。
顧孟平沒有立時應答,而是垂首沉思。見他如此躊躇,老安人的臉上已帶了不喜。
「我夫少年中舉,我兒十歲中案首,你今年已滿十二……若是不參加,豈不是又要再等三年?」
顧孟平垂下眼帘,揖了一禮,「請老安人諒解,明年孟平不能參加縣試。」
「為何?」老安人的話音已變得冰冷。
顧孟平抬眼看了看老安人,星眉微挑,不急不緩道:「長幼之節,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也?若孟平參加縣試,豈不是違背了聖人教導?」
父親出事故,他這個做兒子卻做無事狀去參加縣試,只會被人恥笑。更何況他若是承嗣到外三房那更不能參加縣試,哪有嗣父嗣母剛死做嗣子的就去縣試的道理?
聽了這話,老安人已紅了眼圈。
「孟平願三年後再參加縣試。」說了這話,顧孟平深揖一禮。
「好,好孩子,好孩子……」老安人抽出帕子抹了抹眼角。
見他們一個問一個答,問的有心答的有情,老和尚和老族長不由互視一眼。
老族長呵呵地笑,「功哥兒媳婦,你可還有話要問?」
老安人斂住了淚水,笑着道:「回五叔,侄媳婦沒有要問的了。」
話說到這份上,便是已經同意認顧孟平為孫子。
老和尚與老族長均鬆了口氣。
再也沒有比外三房更合適的人家收養顧孟平了,老安人性格祥和堅忍,做人做事即果斷又剛毅。顧孟平有這樣的長輩從旁指點,定會少走許多彎路。
雖然外三房貧窮,可是外三房有一座貞節牌坊樹在那裏。
說不定還會有第二座。
「既然如此,那便這樣說定了。」老和尚笑着頜首,手中不停撥捻着佛珠。
老安人連連點頭,伸出手將顧孟平拉到身邊,細細地觀看。
從頭到腳,一絲一毫也不捨得放過,如同在看着一件稀世珍寶般。
……
西府,顧維盛正在宴請遂平知縣高郵。
高郵本不想來,可是架不住顧維盛是用西府老太爺顧禮先的名片,只得不情不願地來了。
來了之後,秉承着食無言寑不語的態度,顧維盛說十句他才說上那麼一兩句。
直到顧維盛說到外三房承嗣的事情,高郵這才一激靈。
戲肉來了!
「……祖母為了這件事情茶不思飯不想,病倒在床上,前些日子一時想不開,居然起了輕生之念……」顧維盛拿袖子沾了沾眼角,露出一臉哀容,「我這個做孫子的,心裏不知多難受了!本來我是想親負荊條往外三房謝罪,可祖母臥床不起要早晚侍候,豈敢輕身離開?」
他偷眼看了看高郵,卻見座上的人面無表情,心中『咯噔』一下,只得按事先想好的詞往下說,「今日在下請縣尊來,乃是有事相商。」說着,他在袖中取出兩張銀票擺在高郵面前。
高郵瞟了他一眼,擺出副洗耳恭聽的表情。
顧維盛心中暗喜,將銀票又往高郵面前推了推,笑道:「仲康畢竟是西府嫡長重孫,若是將承重孫給嗣出去了,以後西府還怎麼在鄉鄰面前抬起頭來?在下的意思是,不如將我的長子孟平嗣給外三房。孟平自幼受楓林明空大師父的教導,聰明伶俐,為人謙和。將來若承嗣到外三房去,必定經文緯武,為外三房門楣添彩。」
聽了這話,高郵似笑非笑地看着顧維盛。
卻到底將銀票納入了袖中。
今日,他從大宗出來時,見到顧氏老族長與外三房的老安人相談甚歡,倆人談論的話題多圍繞在顧孟平身上。
也不知是有意讓人聽到,或者是乾脆明着告訴他。
既然一個有意要,一個特意給……
他只消在中間一說合,豈不皆大歡喜?
他抬起眼,看着顧維盛那張盛氣凌人的臉,打定了不再與西府往來的主意。
本朝太祖就說了,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西府是逮誰坑誰,沒人坑了就坑自己。
捏了捏袖中的銀票,高郵斂下眼皮。
於是,原本說好的嫡長子仲康承嗣外三房,轉眼間變成了顧孟平。
外三房老安人是一百個不願意,可是架不住高郵高縣尊相勸,只得勉為其難的答應。
只是她也提了要求,要求西大房與顧孟平完全斷絕關係,不論顧孟平是發達還是落魄西大房都不得過問,從此以後斷了父母之情。
顧維盛本就不喜歡顧孟平,自然持無所謂態度。
可是令人費解的則是西府老祖宗楊氏和小楊氏,她們提出了兩條匪夷所思的要求。
「顧孟平即是已出了西府,從此以後自然與西府毫無關係。若是將來老祖宗和京中的老太爺夫人還有四爺夫婦過世,顧孟平都不得以子孫後代的名義服喪。」
「還有,他的名也須得換了,不能再用我們東西兩府的排行。」
這是有什麼深仇大恨?顧孟平怎麼着她們了?
就連主持過繼儀式的高郵高縣尊都疑惑起來。
此時,西府元如居里,謝氏剛剛折開了從京中的回信。
只看了幾眼,她的臉色就變得慘白。
「四爺在哪?」她緊緊抓住秋嬤嬤的手。
「四爺在大宗,今日不是五少爺……呃,孟平少爺去外三房承嗣的日子嗎?」秋嬤嬤扶住謝氏,詫異道。
謝氏的臉色遽變,泫然欲泣,「不能把孟平承嗣出去,哥哥說不能這樣做。這樣做了,以後四爺的仕途就斷了……」
四爺這樣的,能有什麼仕途?秋嬤嬤撇了撇嘴。
謝氏終大哭出聲,「哥哥為四爺謀了諸暨縣縣丞的位置,這下子全完了,全完了……」
不就是個縣丞嗎?怎麼哭成這樣?秋嬤嬤有些弄不明白。
她自然不明白,謝氏哭的卻是,她再也沒有機會離開遂平,離開楊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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