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之後,如燈剔着牙把顧孟平趕出了禪房。
顧孟平知道他和大師父有話要說,便笑着走了出去。
楓林寺中,人影晃動,到處都是吃飯的武僧和做普通人打扮的禁軍。見到顧孟平從禪房裏出來了,有些人的目光就如鷹鷲般往他身上看去。
可顧孟平卻微勾着唇角,沒受任何影響,一路施施然地往後院走去。
那幾個目光銳利的人,就交換了一下眼色。
一個前世經常在本地新聞里出現的人物,豈會被這幾個小嘍囉給嚇倒?
剛剛走到後院便聽到一個氣憤的聲音,「你撒謊,撒謊,你說今天哥哥會回來,可直到現在盈袖也沒見到哥哥的面。義淨是壞人,你不要和盈袖說話,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聽到這個甜甜糯糯的聲音,顧孟平添了笑意。走到盈袖的房外,輕聲喚了聲「盈袖!」
正站在炕上恰着腰和義淨拼命的盈袖臉上立時有了光彩,不顧義淨的阻擋,也不穿鞋,如風般衝出房門外。
「哥哥……」盈袖笑得眉眼彎彎,人往顧孟平懷裏奔來。
顧孟平將她接住,順手舉到半空中,笑道:「你這丫頭,又不穿鞋。」將一塊飴糖塞到盈袖口中。
盈袖喜不自勝,杏眼猛地圓睜,而後又彎成兩道月牙,口齒不清道:「甜,真甜!哥哥最好了,義淨最壞,他從不給盈袖買糖吃。」
義淨站在她身後,無可奈何地攤着手,唇角卻掛着笑意。
顯然極為喜愛盈袖。
顧孟平抱着盈袖哈哈大笑起來。
禪房中,如燈和尚面色肅穆,坐在他對面的明空老和尚也是霜眉微斂。
「……這次的事情顧家並沒有參與,師侄來就是為了讓師叔安心。」如燈和尚沉聲道。
明空老和尚長出了一口氣。
如燈和尚又道:「三皇子失蹤前正和董大人在河堤上巡視,結果三皇子失足掉下金川河,董大人卻安然無恙。」
聽到他提起董大人三個字,明空老和尚微微一怔。如果他記憶無差的話,東府顧維愈的妻子正是姓董……
想到這裏,他猛一抬頭,卻見到如燈和尚微微頜首。
明空老和尚不由長嘆。
「陛下已下令將董大人捉入金陵詔獄嚴刑拷打……」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只怕這次董家難逃滅家之罪了!
馬前卒不好當,稍不注意就被奔騰的萬馬踏死。董家既沒有這個覺悟,就別怨會被人推到前面當替死鬼,只可惜了顧維愈……
這麼說,京中的顧禮東已經放棄了這個長子?
「師侄也要走了。」如燈和尚說着站起了身子,「陛下已下令兩京十三省藩司和各都督府匯同僧道兩司共同尋找三皇子蹤跡,師侄被分到河南府,也是順道來看看師叔。」
如燈和尚恭敬地行了一個佛禮,倒退着走出了禪房。
他如此尊重老和尚也是有原因的,明空老和尚少年出家,出外掛單時被慧廣大師的師叔善在大師收為弟子,其實和姚慧廣是師出同門。善在大師中年早亡,明空將善在大師的舍利子供奉在京城雞鳴寺後山上,就回了楓林寺。
自如燈和尚走後,明空老和尚一直坐在禪房中。
良久,方嘆息道:「生死有命,福禍在天,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又何必強求?」遂不再憂心這件事情,叫顧孟平過來問起了他在山下的事情。
他不知道,卻有五個番子沒隨如燈和尚一起走,一直徘徊在山下,直到第三日早上。眼見楓林寺里沒走出半個人,五個番子這才轉身去追趕如燈和尚。
眼見就到了回府的日子,顧孟平卻依舊沒有離意,明空老和尚便把他叫過來詢問。
聽到老和尚說起回府的事情,顧孟平頗是不以為然,只是心中雖是對顧維盛腹誹,卻不能在老和尚面前表達出來,「大師父,清淨在山上生活了十一年,山下的日子實在過得不慣。」
老和尚聞言,便已知他在山下過的並不如意,頜首道:「痴兒,你可還記得你上次下山時我讓你背的《孟子》?」
顧孟平低下頭,眼中透出幾分難過,他真不想回到那個冰冷無情的顧家西府去。
老和尚見他不說話,沉默了一會兒,又道:「你可知如燈和尚為何來楓林寺?」
顧孟平搖了搖頭。
老和尚便將如燈和尚告訴給他的話重又說了一遍,當顧孟平聽到董大人時,也如老和尚般震驚了一下。
「東府愈大伯攜妻歸鄉……三皇子無故跌入金川河……莫非是幾鹿相逐,顧家受害?」老和尚是他至親至近之人,從小教他熟讀四書五經,又教他如何分辨人性善惡,他便沒有遮掩自己的真實想法,直言相詢。
老和尚面上鎮靜,霜眉卻微抖了一下,捻着佛珠的手也停了片刻,「此話何講?」
顧孟平沉吟了下道:「顧家有意於大皇子,滿朝皆知。這次三皇子失蹤,董大人又在旁邊,董家與顧家又是姻親。不論董大人是否有害三皇子之意,又或者他被人所利用,再或者他被人所陷害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顧家這次必會受連累。想必東府老太爺令愈大伯辭官歸鄉,也存得保全之意。歸鄉不可怕,怕的卻是入詔獄……」他頓了一下又道,「想必這也是大師父命令清淨下山的原因,顧家此時名聲不能受半點損傷。」
老和尚的面容終於變的震驚,他深吸口氣道:「那以你意,此事為何人所為?」
顧孟平想了一下前世所看的史書,沉思了下道:「此事只有三:其一,此事乃大皇子所為,單只看三皇子和誰在一起巡河堤便可知;其二,此事乃二皇子所為,他應是提前知道了那日三皇子會和董大人一起;其三……」他提眼看了看老和尚,見到老和尚眼中滿是鼓勵和欣慰,便大着膽子道:「其三就是三皇子自己做的。然而不論這件事情是誰做的,恐怕最終都會賴到大皇子頭上。所謂有人受利,必有人受損,二皇子在這件事情中也撈不到什麼好處。所以,我更傾向於這件事乃三皇子所為。」
說到這裏,老和尚的目光里已經滿是震驚。
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居然能從這隻言片語中看出朝中的大勢,這般聰明和獨具慧眼已非常人所能及。
顧維盛居然不想要這樣的兒子?真是何其可悲。
他那個捧在手心的嫡子,若是有顧孟平一半心思,也不會被幾個僕婦欺騙的團團轉。
一想到這樣聰慧的孩子是被自己教導出來的,老和尚心中滿是自豪和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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