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青江城外。
墨城的騎士困在高牆之內多日,終於得了機會出來跑跑。其中一隊不足四十人乃是先鋒,行出兩百餘里已經完全脫離了青江的耳目。長官懶得約束手下的將士,於是馬撒四野,肆意玩耍。
長官和隊副停馬在一座小山丘上,遙望東方,遼遠無垠的草原上一個妖獸的影子都沒有。隊副閱歷尚淺,並不如長官談笑自若,拘謹地問長官這白馬妖族隨時可能西來,這麼放縱是否有點不妥。長官捋了捋花白的大鬍子,大笑不已:你別跟這些青江鱉孫們一個慫樣,禦敵之術就是把腦往牆裏面一縮,真是好高明啊!當年我隨紅綃大將出征之時,連玄虎都見識過。妖族四聖!你猜猜紅綃大將可退過一步?沒有!談笑間就把玄虎碾成芥粉了。切,笑掉大牙的白馬妖,不就是一匹大一點的馬嗎!青江里的刀都是砍柴切菜用的嗎,人祖遺訓祆教教旨都不知道給這群鄉巴佬丟哪裏去了!
隊副一想也是。自己也隨軍西征過,墨城紅衣之前,哪裏有一個妖獸敢造次;士兵唯一要做的就是把刀舉起來,然後把嚇破膽的妖獸腦袋割下來,運氣好的話還能撿一兩顆斑駁的獸丹賣點小錢。在墨城絕對的力量之前,何曾需要花招。嘖嘖嘖,邊陲小城裏果然儘是些沒本事沒膽色的蝦兵蟹將。
隊副如是思量之後,一顆心也放進了肚子裏,仿佛是自己領着紅綃大軍平定中原一般。他想像着自己拿着一把長刀指着玄虎,披風隨風鼓起,眼睛微微眯起像是能刺穿它的心膽。最好自己的皮膚再黝黑些,臉上長着一道刀疤更好。刀疤不能太長,太長了姑娘不懂欣賞;短了更不行,說不清是不是亂摳青春痘留下的痘印,要剛剛好。隊副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臉突然覺得還是算了還是算了,刀疤這個東西還是長身上比較好,脫了衣服之後還能額外增加情趣,唔哈哈。
隊副越想越起勁,勒馬尋了一處背風的小山坳舞起刀法來。這隊副雖說年輕卻是出身豪強,一套家傳的刀法耍的還是有幾分模樣。一眾士兵雖說得了空閒,可在這荒郊野嶺也無事可做,索性圍攏起來看他操練。隊副耍的興起,惹得地下的人也蠢蠢欲動。長官懂得形勢就隨意點了幾個好手上前過上幾招。隊副倒不是只有花架子,二十招內毫無壓力的勝出。
長官看了幾眼就膩味了,仰面躺倒在一面山坡之上,草皮柔軟,和風輕撫,一切都是軟綿綿的,老長官打起了哈欠,枕着自己的手臂很快就睡着了。
隊副深諳察言觀色之道,收起了自己的兵刃也示意眾人安靜些。他盤腿坐在山坳的深處,眼皮也有些重。他的手指上一圈一圈繞着不知名的草,碧藍的天空就在自己的腦袋頂上,悠閒到可以什麼都不用想。隊副忽然意識到自打入伍,他從未如此愜意地隨意地坐着,沒有軍法管着,沒有軍功誘着。他似乎好久都沒仔細地看過天上的雲彩了。
雲彩胖胖的。
雲彩低低的。
雲彩綠綠的。
咦,雲彩怎麼是綠的?
隊副揉了揉眼睛,又細緻地端詳了一會兒並不是自己眼花,雲還真是綠的。
綠色的雲彩向着自己悄無聲息地移動,不到兩刻鐘,剛才似乎還在天邊的綠雲已近在咫尺。隨着雲彩的迫近,地面也而微微顫慄,發出悶悶地響聲。隊副暗叫不好,一個鯉魚打挺直起身子,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了山丘的頂端。他的身後也站了十幾個人,全是被遠處的動靜所驚醒的騎手。
所有人呆若木雞。
一棵高聳入雲的樹木蠕動着粗大的根須,一點點迫近;茂盛的樹冠懸在天際,如同綠色的雲朵。雲朵投下幾十丈方圓的陰影,像是把幾十丈方圓的黑夜帶進了午後的草原。陰影之中,成千上萬雙閃着各色光澤的瞳孔像一把把利箭一般從黑夜之中刺出,藏着極深的仇恨和極強的威勢。
隊副甚至忘記了集合隊伍,只是傻傻地看着,有那麼一瞬間他終於記起:他也是小城裏來的「鄉巴佬」,蕩平妖獸的是墨城的大修行者;還有刀疤,也不是吃點辣椒就能長出來的痘,而是偏一寸、深一寸就能取你小命的催命符。
他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是的游騎。
眾人還在發愣的時候,老長官早也醒了。陽光晃眼,他的眼瞼中只露出一條縫隙,搖搖晃晃地也走到山丘之上。老長官就瞄了兩眼,便轉過身正好面對着呆住的隊副。他一手在隊副的肩膀猛一搖晃,朗聲大笑:哈哈哈哈,這不過是一小小的雲樹妖,百年前就被逐出了中原。喪家犬一般的小角色,小兔崽子們難道連這種不入流的廢物也覺得稀奇嗎!
這百丈高的怪物是小小的角色?
不過隨着上官肆意地調笑,眾人緩過一點神來,嘴上本能地說道:哪裏哪裏,家裏缺柴火才忍不住多看它兩眼。哈哈哈。不過這些笑聲較之長官可就乾癟勉強得很,一點都聽不出自在和驕傲。
老長官根本不再看妖獸軍團一眼,拖長了腔吼道:合~~~
回過神來的諸位聞聲向長官靠近,先是步履僵直地走,隨後慢慢變成了小跑、衝刺。一刻鐘內,四十餘騎手收回了坐騎已經齊整地聚在了長官的身後。老長官這才轉身抬頭遠眺,十里開外,馬蹄聲隆隆作響濺起漫天的草屑,顯然妖獸的先頭已經對他們發起了衝鋒。老長官又撇了一眼隊副馬頭的方向,抬起一腳踹在馬屁股上。隊副的坐騎吃痛一躍而起,撒開四蹄嘶鳴着向青江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卻不跟上,而是不急不緩地說:有家的回家,沒家的跟我來。說罷一拽馬頭,面對這妖獸大軍絕塵而去。
老長官拔出佩刀,對自己說道:這些不入流的小妖怪,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我墨城的刀利不利。
老長官一往無前,心中只有屠妖的決絕。但他後面只稀稀拉拉跟着七八匹馬,都是入伍有些年頭的老兵,俱都赴死而來。行不出百丈,迎面而來的滾滾煙塵中鑽出十幾匹肌肉健碩地白馬妖。這些白馬結成戰陣奔騰而來,油光發亮的毛髮在陽光下反射出金屬一般的色澤,更顯肅殺。長官夾/緊馬腹,沒命地甩鞭抽打,胯下的馬匹又何嘗不知這是自己的最後一程,閉上眼睛忍住痛楚更加用力的衝刺。
二馬一交錯,老長官踏馬而起,二十分力氣盡匯聚於一刀,白虹般劈在白馬妖的頭顱。小山似的白馬雙眼透出紅彤彤的光芒,仿佛是兩顆發光的番茄,迎着刀鋒一頭撞了上去。
「鏘」的一聲脆響,卻不料是軍刀被震成了兩截。老長官困惑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刀柄,借力向後一個翻身,可胯下坐騎已被白馬撞翻在地,再無自己的落腳之地。被砍中的白馬妖神色如常,仍舊是那副如鐵如剛的冷靜。它奮力一蹬,頂中了半空中的上官的腹部。老長官肚皮像要裂開似的,猛地倒飛而去。
刀折掉的一剎那,他求勝之心已全然湮滅,如今再不做半點抵抗,任由卷進隆隆鐵蹄之下。
白馬蠻狠地衝殺了二十幾里,一路上留下了四十團模糊的血肉,直至前方視野中再見不到任何人的蹤跡才逐漸放緩了腳步。駐足的白馬連打了三個響鼻,似乎興致未盡,還想繼續追逐那最後一條漏網之魚。可隨着天上白鷹的一聲長鳴,白馬這才悻悻調轉馬頭迅速歸了雲樹妖本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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