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場外的司儀什麼看不見,即便猜到李武雄可能有危險,也不敢草率地中斷整個比武。擂台之上,說是說不較生死,點到即止,但這個分寸可並不那麼容易把握,特別是兩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對決的時候。主位上的各姓主事離得遠,也很難看清。李哥舒知道這黃沙肯定不是李家的術法,這樣想來,李武雄八成是處了下風;他雖心裏焦急,但篤定換了虎骨之後的孫兒肯定能應付得了,之前輸了幾招,不過是孫兒不願意暴露虎骨的鋒芒;於是強耐住了性子。主位上認得這術法的就只一個人:施不予。他是墨城顯貴,有幸觀賞過兩屆「牛耳會」。北狄的喬氏一族就善於土牢之術,術法一出也是如這般黃沙蔽日。但這喬氏乃是北狄的皇族,和這青江小卒可扯不上一點兒關係。施不予思量不透,以他不求甚解的習慣,就把這篇翻過去了。
黃沙之中,曾敢為下手只挑打起來最疼、打完了最丑的地方,照着李武雄的臉和關節、穴位猛擊。李武雄先前還能反抗兩下,隨後就暈厥了過去,跟個人肉沙包無異。曾敢為平日裏也是個溫和得體的好男兒,可隨着周天運行加劇,他逐漸就顯露出了猙獰恐怖的一面。特別是當他施展了囚牛術之後,整個人就如同瘋狗一般,只想見血見肉。曾敢為臉上的肌肉由於憤怒、興奮止不住地抽搐。他扯過李武雄左手的食指和無名指,夾在兩枝短戟之中,然後全力的一夾。隨着一道雷擊從指尖直衝腦門,李武雄霍一下就醒了過來。
曾敢為輕聲細語地說道:要是你昏過去,多痛都沒意義了。
李武雄吊命的一口氣已經散掉,周天一泄而空,幾乎成了廢人。但士可殺,不可辱;更何況這等心比天高的人物。即使只能像個尋常武夫一樣,李武雄還是僅憑胳膊的一點力氣揮出一記下勾拳,砸在了對方的下巴。曾敢為故意不閃躲,氣定神閒地挨了一拳,毫髮未損;可李武雄的中指的掌指關節卻生生被震裂,又是一股鑽心地疼痛。拳頭一松,裏面飛出一顆紅色的藥丸,李武雄仰頭含了進去。曾敢為並起劍指,抵在李武雄的喉頭,紅色藥丸就鎖在了口腔里,落不進肚中。他說道:李武雄,你放心吧,我不會給你一點勝算的。
沙土越刮越猛烈,幾乎波及了整個看台。台下不停傳來呸呸呸的吐沙子的聲音,有幾個人騰出舌頭來就夾雜幾句低沉的謾罵。李武雄臉漲得通紅,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腦袋一充血,耳邊就嗡嗡嗡直叫喚,除了自己的脈搏砰砰砰地震動,什麼也都聽不見。李武雄渾身劇痛,看不見,聽不着,嗅不到;如同被從世界剝離出來了一樣;恍惚間腦子裏甚至走起了人生的跑馬燈。
兒時常聽的小曲兒,青江清涼的河水,西苑讀不完的書籍,彷徨向他張望的少女…這些平淡瑣碎的片段充斥着他最後一絲神智,而不是七歲入知境的天材早慧,二十一歲盡敗青江豪傑的英姿勃發,二十五歲手握帶夜刀、支起李氏全族的揮斥方遒。潛意識裏最珍視的竟是這些不曾在意到的細枝末節,李武雄合上了眼睛,放棄了抵抗。
可他腦海里傳來一聲遼遠卻清晰的低喝聲:別忘了你的身份!
這句話,不是說給他聽的。
曾敢為聞言一驚,一指戳在自己的劍突以下兩寸,正是肝臟的位置。肝屬木,而木生火。所謂抑木則可虛火,當人怒不可遏時,掐住肝臟的血路可即刻恢復神智。他一個激靈,克制住了殺人的衝動,愣在原地不敢再動彈。黃沙中憑空變化出一個拳頭,敲在了曾敢為的胸口,他順勢往後飛去,跌落在了擂台之下。他就地打了兩個滾,起身作揖說道:
李公子神勇無匹,在下服輸。
他埋着頭,後退着離開了場地。
曾敢為後退的一剎那,李武雄喉間的藥丸就落在了肚子裏,釋出渾厚的元氣和生命力。這顆丹藥是李家的不傳之秘,名叫起陽洗髓丸,又有個諢號叫「欺閻王」。這藥丸是在垂死之人所用的吊命方子上改的,循的是剜肉醫瘡的醫理。李家不論吊命術、起陽洗髓丸大都是走自損傷敵的搏命路子,後患無窮,但的確起效甚快;當初李哥舒就是吞了這顆藥丸才斬出李氏絕學「窺胡三刀」重創了化貓偽虎。那一招所蘊力道之狠,連秘術打造的帶夜刀都被折斷一截。而現時曾敢為跌出擂台的那短短一刻,李武雄各處的傷口立馬止住癒合,連臉上的腫塊也消了下去,神智也逐漸清醒。
李武雄拳頭攥得緊緊地,還沒發力,曾敢為卻已認了輸。李武雄不笨,知道就算吃了起陽洗髓丸,也不過能再和曾敢為交上三十招,最後還是免不了被打敗;曾敢為認輸必定是有其他的緣由。他忽然想起變故前,識海之中無緣無故出現的那一句話:別忘了你的身份。
誰別忘了?
什麼身份?
與李武雄曾敢為各懷心思不同,觀眾只看到李武雄氣宇軒昂站在台上,曾敢為畢恭畢敬地拜服在台下。這局勝負已定,司儀長唱一聲:勝者,李氏武雄。
雖然勝負只在電光火石之間,普通觀眾根本看不出其中玄妙來。但天橋底下什麼時候缺過說書先生和起鬨閒人呢,不出三五天,這一場比武無疑也會分解成大戰三百回合的橋段。但馬慶和韓老么離得很近,修為也不低,各自都看出了一點端倪。兩人面面相覷,卻說不出所以然。
馬慶眼中靈光一閃,回頭向熙熙攘攘的觀眾堆張望。掃了兩圈,終於看見了目標,於是喊了一聲:小唯!
果然一個小腦袋高高揚起,興奮地向他招手回應。馬慶招招手,小唯歡快地爬下了觀眾席,不一會兒就到了入場的關口前。馬慶親自出去把小唯接到了選手休息的矮棚里。
李唯現在可不同往日,出行時都有僕從跟隨。這是李武雄的安排,小唯雖然有點不自在,也不願意忤逆家主的意思。馬慶不管,只把小唯接了進來,那位家丁就只能遠遠在外席看着。
小唯還沒坐定,韓老么就問:哪家的小鬼頭?
馬慶朝台上努了努嘴,說道:李家的。
韓老么問:你把他叫進來幹什麼,幫你看錢袋嗎?
馬慶仰頭,韓老么已經掀掉了套衣,顯出一身勁裝。
馬慶說道:諒你也不敢打我錢袋的主意。你別小看他,這可是我師弟。
小唯小小的身子坐在長凳上,腳還碰不到地面。他晃動着細細的腿腳,興奮又茫然地看着旁邊討論他的兩人。忽然他聽見一處語病,糾正道:
是師叔!
韓老么見司儀對他使眼色,立刻上前催促道:地板修好了,該咱們上了。
馬慶說:小唯,你呆這兒別動,我待會有事找你。
馬慶還罩着寬大的外衫,走時不忘拍拍小唯的腦袋說:
看這三個人,爭第二還這麼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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