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其華 第十章

    林姨娘與幾位夫人在閒聊，不時提及自己的女兒王淑華如何能幹，如何會管家，又是如何擅長詩詞歌賦的，李虎夫人卻是拉着王辭華笑道：「你那指頭手套做得可真不錯，暖和又能讀書做事，主意想得真巧。」

    王辭華聞言便是笑道：「並不是我的點子，原是我院子裏的丫鬟帶着手套幹活被我瞧見了，想着天冷父親老爺們夜晚處理公務會凍着手，才瞎做了幾雙，能得老爺們歡喜便好。」

    「瞧瞧這孩子才幾歲，這話就透着知禮懂事。」李夫人拉着王辭華的手，誇讚了幾句，笑道，「趕明來李府玩，伯母來接你。」

    王辭華只笑不言語，內心卻是嘀咕上了，這是起了什麼主意，別是真要拐我當他們家兒媳婦吧。

    這邊聊着天，卻是聽丫鬟來報趙夫人與趙大人來了。趙大人是王年晝新晉來的上司，世代文官家族，其母又是前朝公主，在朝廷很受重用，而趙夫人背景卻是更微妙，她是當朝皇帝奶娘的獨女，與皇帝是算得上「一奶同胞」。他們的獨子自幼出入宮廷，是太子侍讀，前途無量，怪道趙大人一來此地，眾位有女兒的夫人們都放亮了眼睛。

    趙夫人聞言立刻攜着女兒王淑華上前去迎，若是女兒能嫁入他們家豈不是享一世尊貴了。林姨娘自身很不甘為妾，即使掌管家事，與眾位官夫人相談融洽，但在內心仍是梗着一個刺，為此她一定要讓女兒成為人上人，過得比嫡出小姐好，嫁得比嫡出小姐更尊貴。

    林姨娘剛到半路，就看着趙夫人皺着眉頭站在一邊，一個小丫頭則是在手忙腳亂也不知該做什麼。原來是小丫頭想要遞茶討好，但手一慌就把茶灑在趙夫人裙子上了。

    林姨娘看清楚後，真是恨極，難得讓女兒能在趙夫人面前顯視一下管家能力，但竟是出了這個岔子，這下不僅不能顯露女兒能力，還可能令趙夫人對王家有不好的印象，破壞難得的攀交情機會。

    林姨娘忙是揮手讓小丫頭退下，無奈地瞥了女兒王淑華一眼，原本是想要讓出風頭，卻是正撞到趙夫人那兒了。

    林姨娘趕緊笑道：「新來的丫頭沒有規矩，冒犯夫人了，我瞧着咱們身量差不多，夫人趕緊到我屋子換一身裙子吧。」

    趙夫人仍是皺着眉，道：「不必了，只灑了一點，一會兒也就幹了。」說話時似是透着上對下的俯視感，就如同林姨娘對待自個兒的丫鬟一般。

    林姨娘一時不悅，卻又不能顯在面上，仍顧自恭維幾句。王淑華母女在家地位崇高，從來未有人輕視，王淑華見狀在旁看不過去，分辨了一句：「趙夫人，我娘……」她還未說話，就被林姨娘攔住，打發走了。

    趙夫人淡淡看了一眼，也未說其他話，只是行至庭前，她皺眉道：「這府里的夫人呢？」

    林姨娘聞言便是要應道：「可不是在這兒嗎？趙夫人可是有事兒？」剛說到一半，就想起她這句夫人定不是在說自己，而是府里那位夫人了。林姨娘慶幸自己沒有說完整句話，不然在大庭廣眾前出了這個洋相，今後怎麼在城中的夫人社交圈裏待下去，但她真是氣憤異常，平時來往的夫人哪個不是對她好言好語，偏這位趙夫人從開始言語中就透着輕視。

    林姨娘此時還未想明白，城裏的夫人為何對她禮遇，只不過是念及王年晝對其的偏愛，而相公與王年晝又是同僚，便應付過去了罷，其實暗地裏卻都是看不起的，但趙夫人卻不必考慮這層，她生來就是在最尊貴的圈子裏，相公是一城之長，何須顧及這些。

    林姨娘一時也微紅了臉，不似先前那般恭維討好了，只是答道：「我領夫人去罷。」她倒要看看，這位趙夫人怎是要見那位夫人了。她可是記得那位夫人性子冷，又向來不愛交際，多半是要給這位趙夫人吃閉門羹的，她內心又期待着趙夫人出糗。

    王夫人成月正在一處無人抱廈看書，原本按着她的性子定然是回自己的院子去了，但這段時間與小女兒相處，令她感受到脈脈溫情，有時候原本冷下去的心也微微暖了起來。

    她想起小女兒平素拉着她散步的模樣，嘴邊噙起了一絲笑意，可大女兒在這段時間只在眾人面前才見過，又不禁嘆了一口氣，往屋外望去，卻好似看到了一個以為再也不會再見的身影。

    趙夫人與林姨娘至抱廈。林姨娘笑道：「趙夫人，咱們夫人不喜人近身，還請夫人能多體諒些。」言語中雖是說請多體諒，但語氣卻是有幸災樂禍之感。說罷就立在門邊不進去了，也是為着看她出糗。

    王夫人正好轉頭與趙夫人雙眼相對，王夫人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趙夫人往前疾走幾步，又停下，王夫人站起身來，趙夫人見狀終是忍不住上前哭泣道：「月姐姐，我以為京城一別，我們再也見不着了。」

    成月一時百感交集，也哭道：「語妹妹。」

    林姨娘原本是打算看趙夫人吃了夫人的閉門羹後，再上前去勸解以熱絡兩人的關係，卻沒想到竟這般，一時無比錯愕，憤憤轉頭便是離開了。

    趙夫人扶着王夫人坐下，道：「月姐姐，沒想到能在這城裏遇到你，自老師離開京城，我們便沒有再見過你。」趙夫人心中感慨，從前即使在宗室女孩中也是一等一出挑的人物，現在竟是這般形影消瘦。

    王夫人見到趙夫人就想到從前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那時在京城，吟詩作對，鮮衣怒馬，現在想來卻恍如前塵。

    王夫人淡淡道：「我那時並沒想過會是這樣。」

    趙夫人聞言又按了按眼睛，道：「誰說不是呢，我也沒過嫁人後會是這樣。」趙夫人又與王夫人談起現在的生活，雖是偶有磕碰的地方，但日子吵吵鬧鬧也是能安穩幸福地過下去。

    趙夫人忽然停下來，看着王夫人道：「月姐姐，你過得好嗎？」

    王夫人只是摸着茶杯，低聲道：「好不好的，也只能如此了。所幸還有兩個女兒。」

    趙夫人終是忍不住道：「月姐姐，只要你回去，老師一定會原諒你的。如今朝代，憑着姐姐的才學和家世，定是能尋個貼心的人。」

    王夫人卻是搖頭，現在什麼都晚了。趙夫人知曉這位月姐姐的性子，多說無益，便是與她談起童年那些要好的朋友，「月姐姐，你可是知道那位傻乎乎的宗室劉家二公子，現在倒是不傻了，娶了個賢惠的夫人，生了個極出色的兒子。還有那位芳姐姐，沒想到竟然與將軍的大兒子成親了……」言語中那些人物如今都是當朝顯貴之人。

    趙夫人聊起小時候一起讀書玩鬧的小夥伴，兩人忽然都覺得回到那時候。